第18章

被這樣不加掩飾地盯着,張佳樂的反應不是他意料中的任何一種。既沒有一眼白回來,也沒有露出一副你神經病啊的嫌棄表情,說面無表情又有點勉強。

他好像剛從沉思中驚醒,一眼看到周圍這麽多人還挺詫異,再一眼對上葉修的目光,微微一愣還轉開了頭。

這特麽什麽意思?鬧貓呢?葉修也沒有讀心術,索性先放在一邊,向那邊的兩個人招招手,“蝙蝠怎麽樣?隔離的那一只,死了沒?”

衆人的腿都是一哆嗦。

“太直白了吧!”

“要怎麽婉轉?請報告蝙蝠的生命體征?”李軒說。

“免了,聽着更恐怖。”唐昊兩眼發直。

喻文州和肖時欽走了回來,大家略微放心,他們的反應,不像是遭到了沉重打擊,呃,也或許是掩飾的好?

“蝙蝠,”肖時欽斟酌着詞語,“在發瘋。”

他直接把那個紫色的包拎來了,衆人伸頭去看,方銳還作勢捂住了眼睛,從指縫裏偷瞄。喻文州把包鏈拉開了一條小縫,兩只死蝙蝠已經被清了出去,對照組的蝙蝠換了個包,僅存的一只中毒活體撲扇着翅膀,沒頭蒼蠅一樣,在包裏亂飛亂撞,撲嗒撲嗒的聲音密集成一片,那種瘋狂勁,就像連車帶人墜進河裏的司機在拼命拍打車窗。

“它這樣多久了?”一陣沉默過後,終于有人開腔,“是不是快死了?”

“不知道,應該不會太久,不然照這個勁,早撞死了。”

“這才過了不到一天吧?”

“蛇毒在蝙蝠身上的影響可能比人大,發作得也更快。”喻文州說,“我們本來想把正常的一只蝙蝠再放進去,實驗下效果,不過想了想,似乎沒有這個必要了。”

他看了葉修一眼。

“是沒有必要。”王傑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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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确信沒有別的辦法?”張新傑問。

“能試的都試過了。”王傑希說。

衆人一時間都不敢看他,連端出認真聆聽的樣子都不敢,一個個屏聲靜氣,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不,一個戰壕裏的戰友,總不會被殺人滅口吧?

再一想,每個人頓時淚流滿面了,自己他娘的是在糾結什麽呢?如果這個“沒有必要”成立,就相當于……相當于沒有人躲得掉,誰都有理由殺人滅口,誰都該被殺人滅口,這樣的一群人,還要互相傷害是為哪般?

李軒連頭都不想擡了。

他忽然覺得,找不到出路也挺好的,反正都要死了,可以從容選擇一種死法,何必在死之前還要一股腦扔掉所有的節操呢?

不,也許對某些人而言,正因為要死,所以節操這種東西不妨扔掉……

我在想些什麽?李軒陷入了僵直狀态。

“你們,還是先讨論一下要不要繼續找路,還有那個手印的問題吧。”葉修的話語傳來,硬生生打破僵直狀态,将李軒拖出來。

臉上有點異樣感,他用手一摸,被自己臉頰的滾燙程度驚到了,幸好太黑了沒人看見。

泥馬臉紅什麽啊!臉黑了臉綠了才正常吧!李軒內心已經在咆哮了。

“的确,求生是要放在第一位。”張新傑說,“但如果我們能活下去,我指的是找到出路,不是回到外界,在逃出山洞之前,有一個問題必須要讨論。”

他嚴肅地注視着葉修和王傑希,又向黃少天躺着的位置看了看。

“我們都明白你的意思了。”喻文州溫和地說,“請示一下隊長,這三只蝙蝠是否還有保留的必要?”

“沒有東西喂它們,再過個一兩天也死了吧。”葉修想了想,“你看呢?”

“我覺得可以采納你的建議,在食物嚴重匮乏的情況下,烤蝙蝠來吃,不失為一種應急手段。”喻文州說,“當然,是那兩只沒有中毒的蝙蝠,剩下一只只能燒一燒用來給發電機發電了。”

不知為什麽,所有人聽着他不帶一絲火氣的敘述,背後都湧起了一股寒意。

“你夠了啊!”葉修捏了下他的後脖頸,這個動作一做出來,兩人都是一愣,葉修是訝異于自己怎麽就鬼使神差地往那裏碰,喻文州的眼神就複雜多了。

“隊長?”他小聲叫。

“隊什麽長,聽你這麽喊還真有點不适應,喻隊長。”葉修擺了擺手,“我覺得吧,你們不用現在就立刻做決定,畢竟事關生死,但是誰想去實地看一下手印的,我不反對。另外,不能一個人去,最少要兩個人組隊,誰不會心肺複蘇人工呼吸的,現在就跟着會的人學一下。”

大家面面相觑,這是擔心有人不相信,真的偷跑去碰那個手印?

“都去看一下吧!”方銳提議,“一個人兩個人的,那條路又邪門,真出了事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真有那麽邪門,帶一個百人團也未必管事。”孫翔說。

“那就一起死咯。”方銳聳聳肩。

衆人默然,目前隊伍裏還看不出異常,插科打诨,搞笑的犯二的,人人故作輕松,不将生死問題當一回事,可實際上,怎麽可能真不當回事?

人人心頭都籠罩着一塊陰影,随着時間的推移,陰影也越來越大,壓得大家喘不過氣,靠着互相嘲諷瞎扯才緩解一點。這大半天下來,“死”這個字早就無數次跳上心頭,即使刻意屏蔽掉,不去想那些,恐慌和絕望也如野草一般,在每個人心裏飛速生長。

區別只是,有人很好地克制住了,有人的精神還沒有到臨界點,有人用一些手段釋放了壓力。

局面還沒有失控。喻文州和肖時欽對視了一眼,他們都參與過分發食物,知道所剩的食物數量,就算有那個玩笑一樣的烤蝙蝠提議,可燃物也是有限的,就算底線再降低一點,把王傑希的生吃蝙蝠說法也考慮進去,蝙蝠也不是無限的。況且真到了那一步,會不會有人的心理承受力先瀕臨極限,失去控制做出什麽事,誰也無法預測。

他們離真正的絕境,還有多遠?

水潭四周堆積如山的白骨,被大家有志一同地忽略着。學歷再拿不出手,身為接受過現代科學洗禮的人,每個人都知道,白骨只是人的一種死亡形态,對它們的畏懼,不如說是對死亡本身的恐懼。

對大多數人來說,這些白骨一直在某種思考的盲區裏,包括不完整的、殘斷的骨頭,包括顴骨上的牙印,包括葉修對孫翔說過,也是警示所有人的那番話……好像避開不去想,就能斬斷一切發生的可能。

這一刻,那些白骨所等同的,那些也曾鮮活存在過的影子,如此清晰地晃動在眼前。

“一起去。”周澤楷看着葉修。

“算了,就一起去吧!文州把少天叫起來。”葉修說。

十二個人一起行動,這還是破天荒頭一次。張新傑本着嚴謹負責的态度,表示自己可以留下,正好也不會拖累行進速度,葉修幹叼着煙,善解人意地給出了兩個選項。

“扛着你去,和背着你去,你選哪個?”葉修體貼地說。

張新傑瞪了他一眼。

“我說新傑,這種時候就別搞你那一套了,留守也不是規定。”李軒開口,“這次是所有人的事情,犯不着把你一個人留下。”

“我怎麽感到一種十八相送的悲壯?”

“你個廢物點心,找死吧你就,還不快點跪下!”葉修戳方銳腦袋。

“我的錯,我的錯。”方銳痛哭流涕狀,狀完了一把拍開葉修的手,“錯你妹,這場景對話怎麽這麽耳熟,在哪裏發生過?神奇主場擂臺賽那回吧!”

“你還記得呀!”葉修說。

“廢話,我哪可能忘?”方銳說。

兩個人都沉默了一下。

“不扯了不扯了,我的錯。”方銳主動說,一扭身,直接竄到隊伍最前面去了,留了個背影給其他人。

他是真怕葉修看到他的臉。

人多了,似乎真的沒有那麽可怕。參差不齊的腳步聲回響在甬道裏,按照葉修的要求,除開他背着的張新傑,十一個人手拉手前進,打頭和押尾的兩個人拿着手電。每個人都不時空出一只手,按一按經過的岩壁,腳也多踢幾下,拐彎時格外留心,看有沒有異常之處。

他們很快走到了葉修和周澤楷搬行李的地方,這裏比較寬敞,洞頂也要高一些,此外并沒有什麽異狀。大家分散開來,把這個拐角全方位上下左右探查了一遍,每一寸能摸到的石壁和地面都反複摸過,敲打過,一無所獲。不論石頭的顏色、質地、硬度,還是壁上滲出的水珠,都是那樣真實可觸,連因空間封閉而導致的悶塞感,空氣中的凝滞感,都與別的死路毫無二致。

“不出預料,也算是正常情況吧。”葉修嘆了口氣,“幻覺也好,暗示也好,要是這麽容易就被打破,我們也不會被困在這裏這麽久。”

衆人無言。

“我想,我們看到的,聽到的,手上感覺到的,這些不會憑空而來,也不會全由幻覺構建,一定是結合了真實的地形地貌。”肖時欽扶了扶眼鏡,“可能就在關鍵的一點兩點上做了僞裝,形成光學或力學陷阱,比如在出口上做了掩蓋,将某段道路的影像覆蓋在另一段上,或者我們摸到的牆壁,其實不是眼睛看到的這一段,而是本來在三米外。這可以解釋我們為什麽一直找不到破綻。”

“你說的只是一種猜測,而且太難去證實了。”張新傑在葉修背上說,“我們只有十二個人,時間和精力有限,不可能去把所有的地面和通道都一一摸過,這樣無異于大海撈針,成功率太低。”

“那還有什麽法子?”唐昊問。

“鬼知道!”

“搞錯了吧?根本不該弄一支榮耀選手隊來,我們懂什麽,弄一支科學考察隊來才對路啊!”黃少天說。

“考察隊哪夠,還得配好全套裝備,什麽夜視儀、紅外光譜分析儀、金屬探測器、離心機啥的。”李軒吐槽。

“我現在申請一套維基百科全書附體還來得及嗎?”

“我覺得你至少得補上基礎物理學和化學,可能還需要光電學和量子物理,當然你得先掌握高等數學,然後……你需要一個心理醫生。”

“喂!你聽見了嗎?你個SB!你腦子進水了,你搞錯了——”方銳還真喊上了。

“放我們回地球啊!!”

衆人群魔亂舞,議論紛紛,這樣的讨論失去了以往的鎮定,連表面的鎮定也不複存在,有一種煩躁和慌亂在其中。

“也許,”喻文州慢慢地說,“這是那股力量,是‘它’和我們對話的方式。它想通過這個告訴我們,拉網式排查是行不通的,誰也別想掙脫它的掌控。”

全場死寂。

“夠了,這種聳人聽聞又沒有實際意義的話不要多說,我們先走到頭,到那塊石頭邊看看再說,這不是我們本來的目标嗎?”葉修果斷制止了更可怕的想象蔓延,被批評的喻文州微微一笑,做了個致歉的手勢。

“我也只是猜想,另外,這不一定是壞事。”他說,“從種種跡象上看,‘它’并不想直接要我們的命,更傾向于暗中觀察,伺機調整策略,‘它’肯與我們對話,說不定以後也會透露出,它的動機和用意是什麽。”

不少人眼睛都是一亮,有動機,有目的,這就好辦得多,就怕是毫無由來的偶發性事件。如果有求于他們,或者想從他們身上得到什麽,那個力量遲早會現身吧?

葉修卻看見了喻文州嘴角的苦笑。

他沒有說出口,假如對方就是想觀察人類在絕境中的反應,死之前最後的掙紮與人性中的醜惡什麽的,那每個人的下場只有更糟。就算“它”還有別的目的,也不一定所有人都能活着等到,死幾個人,沒準對方根本不在意。

除了張新傑,十一個人又重新拉起手,成一豎列向甬道盡頭前進。葉修伸出手,握住了後面喻文州的手,感到他掌心裏全是冰冷的汗水。

頸側微暖,張新傑将頭輕輕靠在了葉修肩上。

一路上平靜至極,沒發生任何怪事,有些人不免疑神疑鬼,脖子來回扭了好幾次。當看到那塊極為突兀的白石,與上面怎麽看都很難相信是自然形成的掌印時,全部人齊刷刷停步,随後,一起看向葉修和黃少天。

“看我幹嘛都看我幹嘛看我有用嗎!我又沒去碰那個掌印,我快吓到心髒病發了好嗎!”黃少天沒好氣道,“你們自己試試,眼看着一個大活人,前一秒還在好好跟你說話,後一秒就沒聲了,你一回頭就發現他躺地下還斷氣,摸着胸口心也不跳了,我他媽手指頭都是僵的!算我沒慌得徹底,還能想到心肺複蘇和人工呼吸,不然等着愣完神,你們就去他包裏找那本死亡筆記吧。”

“不敢試。”喻文州真心說。

“瞎說八道什麽,那本子十四塊五毛錢,在B市國家隊集訓時買的。”葉修說,“其實吧,我覺得那個時候想到心肺複蘇挺正常的,想不到,要麽是智商問題,要麽就是态度問題。”

“去死你!”黃少天大怒。

“冷靜,我們都知道你失去了什麽,劍聖大大不要遷怒,求放過。”葉修說,“哦不對,那玩意你早就沒了,你失去的是另一樣。”

“我跟你拼了!”黃少天叫道。

咳嗽聲又是一片,這算公然調戲嗎?還是公然翻臉要打架?場合和時機都不對吧!

有些過分了,這不像葉修。張新傑皺着眉想,就見黃少天張牙舞爪地撲上來,葉修瞅準時機,使勁揉了把他的頭發,一個滑步錯開,黃少天還要再撲,被王傑希和喻文州雙雙攔住了。

黃少天還在掙紮,他的反應,一多半是真怒,血液沸騰起來,強烈的羞辱感直刺頭皮,帶着點難以置信的震驚,還有遭到背叛般的委屈。葉修靜靜地看着他,居然笑了,“這就受不了了?”

“你……”黃少天不敢相信,這話是從葉修嘴裏說出來的,“你還要臉嗎?”

“以前要,但是以後,我準備不要。”葉修說,“我們還沒那麽快就死,也別把自己都當作馬上要死的人,還有一堆問題等着我們去面對,其中就包括這個。只要你一天死不了,你毒發,我就要一天跟你做這個,你可以選擇躺平,或者我強上你。我不覺得這有什麽不要臉的,也不覺得說不出口,誰都一樣,除非他自願去死,那好,我不攔着。”

一半以上的人都呆呆地望着他,周澤楷臉紅的,番茄看了都要含恨而死。而孫翔臉上的神情最誇張,說他剛被雷劈過,估計都有人信。

“咳!”張佳樂發出一聲。

“咳咳!”各種聲音此起彼伏。

“我們……這個問題回去再讨論吧?”方銳小心翼翼。

“這不是先預熱一下,給你們打打預防針嗎?本來也沒打算在這裏讨論,就是提個醒。”葉修一本正經地說,“畢竟以後就要開始不要臉了。”

“咳咳咳咳!”肖時欽咳得直翻白眼。

泥馬,這麽節操喪盡難以啓齒的問題,提一提都尴尬,擦着邊提都夠展現漢語的博大精深了,為啥經他一說,就感覺這麽普通,這麽平常,這麽輕描淡寫不值一提啊?

好像這本來就是個小問題,好像本該不費吹灰之力就解決,不值得重視,看都懶得看,像組個二十人隊一起下副本,群裏招呼一聲,就都跟着走了……

一陣又一陣的恍惚中,衆人似乎重新認識了自己。

“都好點了沒?不緊張了吧?”葉修很是關心地問,“我們可以一起觀察分析一下石頭了嗎,各位大大?”

衆人愣了好久好久,才回到現實,神奇的是,他們真的不緊張了,不光不緊張,所有情緒好像都消失了……

“長約五十公分,寬約四十公分,目測表面較光滑,沒有條紋或層理,也沒有一粒粒的顆粒,不像是頁岩或花崗岩,有點像大理岩。”肖時欽面無表情地說。

“咳,小肖分析得挺好哈,還有沒有人要補充的?”葉修說。

“掌印旁邊的石頭能碰嗎?”唐昊問。

“可以吧,只有正正按到掌印裏面才會出事,我在那邊,別人也摸過這塊石頭。”葉修想想說。

大家紛紛圍上去,謹慎克制地,猶疑小心地,開始用手接觸掌印之外的白石表面,一些人還用指甲在石頭上刮了刮,并沒刮下來什麽粉末。王傑希将摸過石頭的食指送進嘴裏,仔細嘗了嘗,仿佛微微有一點鹹,很難說是石頭的味道,還是皮膚本身就帶着鹹味。

“你幹什麽!”

“喻文州!”“喻隊!”好幾個人發出警告。

喻文州五指張開,對準了掌印的位置,懸在僅一寸遠的空中。

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李軒拉住了他的手臂,但莫名有些底氣不足,沒有太用力。

他們應該阻止他,阻止同伴的沖動冒險,但喻文州如果這麽做了,那就絕不會是莽撞的一時沖動,而必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決斷。在不冒險可能就無法求生、僅有的希望只剩這裏的情勢下,沒有人有立場去阻止一次大膽的嘗試。

連葉修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張新傑的手緊緊抓着他的肩,兩人不出一聲地看着。

過了很久,喻文州終究是把手臂放下了。

“我有點害怕。”他坦承。

葉修出了一口大氣。

“還好你沒碰,本來我真有點期待,你按上去了會發生什麽,會不會出現記憶閃回,讓你想起意識的中斷經過,是什麽樣的神秘力量把你們帶到了這裏。”他說,“你們的記憶與這個山洞本身不銜接,兩段毫不相幹的記憶,前後怎麽拼接,說不定還真是解謎的關鍵。”

葉修笑了笑,“但是,你一放手,我發現我還是慶幸你沒有失去理智。”

“你說的我都想真的去碰一次了。”喻文州笑。

“說的這麽肯定,你當初怎麽就失去理智了呢?”張佳樂開口了。

“我?我敢,那也是因為我還不确定。”葉修說,“那次瀕死經歷回想起來還挺舒服放松,再說我也是後來才知道,我差一點就死了,真實感沒那麽強。連着上兩次,第三次再按上去會發生什麽,會不會再心跳停止,我心裏沒底,所以只是一次不确定的試驗。”

“而如果提前就知道一定會瀕臨死亡,很可能會真死,這個吧……”

他誠實地搖頭,“我也有點犯怵。”

沒有人嘲諷,更沒有人借此說什麽怪話,離得近的人都拍了拍葉修的肩。葉修将張新傑放下,扶着他坐好,一手攬住了一個人,大家挨得近了些,體溫彼此傳遞着。

“都回去吧。”手電光的範圍外,黑暗仍漾動着充斥了整個空間,光明只是兩道狹長的影。葉修在模糊的暗影裏,抵住了另一個人的額頭,“我們先回去。”

那個人低低應了一聲,聽聲音像是唐昊。他竟然一動沒動,更沒掙開這個略顯過火的親昵姿勢。

“不到最後的時刻,誰也不要來這裏。”葉修說。

他們離真正的絕境,還有多遠?

肖時欽躺在水潭邊,他有意放空頭腦,拒絕多餘的思考,然而這個問題就像一根尖銳的刺,總在不經意間往他腦海裏鑽。

最後的時刻,又将在多久之後到來?

人的本性,生存到底是第一位的,沒有人願意相信自己瀕臨絕境,放棄所有希望面對事實。從他們回到中央石洞,先後有八個人分成四組,出發去別的通道裏探索,直到手機時間顯示深夜,他們才陸續疲倦地歸來,腳步踉跄,坐下來就一語不發,維持着呆滞的沉默。

肖時欽知道有人哭了,葉修走過去,應該是陪着他坐了好一會,輕聲說着什麽。

他還知道,截止到他們入睡前,食物的那一堆裏,少了兩塊壓縮餅幹。同去清點的王傑希一句話也沒說,肖時欽自然也閉緊了嘴。

這是個危險的信號。

他忽然有股沖動,想要吶喊,想要嘶吼,想要什麽都不穿跳進水潭裏,想要随便拽着個人狠狠打一架,揍到彼此鮮血淋漓,再大笑一場。他還想要死死摟住某個人,用力吻下去,反正留給他們尴尬的時間也不多了,反正再也沒有機會去理清情感,那究竟是不是心動,是否深厚牢靠到足以支撐他們走下去,都已不再重要。

他摘下眼鏡,任由淚水打濕了臉側的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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