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沒有人出聲。
張新傑不在這裏,好幾個人都有摸出手機給他打個電話的沖動,連沒信號都忽略了。這種事情,當事人不在場,他們就要決定大家下一步的去向,總有種心虛感。
誰也不可能脫隊,也不可能因為一兩個人就不去探尋生路。別說一個人要承擔傷口感染的風險,就是所有人都要冒險,他們也不會放慢步伐。
葉修的神色中罕見流露出了幾分苦澀,張新傑在不在,他都知道他的回答會是什麽,不會有一絲一毫的猶豫。正如他們來到這個山洞的第一天夜裏,張新傑以平靜的态度對他說過的,關于拖累的問題……
“他下水,太危險。”肖時欽說。
他是最初在通道裏找到張新傑的人之一,看清了他腿上的傷口,又幫着二次包紮過,那個畫面想起來還心有餘悸。
扪心自問,用火去燒傷口,肖時欽覺得自己被逼到絕境了也下得去手,但未必有張新傑這麽果斷。
“這樣說,張佳樂也不行,他的手能沾水?分分鐘發炎化膿啊!戴個手套又不管用,有塑膠手套沒有?”黃少天問。
“哪有你說的那麽嚴重,擦破點皮,拿個塑料袋子一包就完了。”張佳樂說。
“誰先下去試試?還不确定是不是死路呢!”
鱷魚嘴岩石沉默地卧在地上,絕大多數手電都關上了,只剩一條發黃的光柱。石嘴虬曲的輪廓愈顯猙獰,水洞深黑不見底,汩汩的水聲也像是地獄的樂章一般。幾個人嘴唇微動,想主動請纓,又都在遲疑。
“我來吧!”一人說着,居然是孫翔。
他這次反應倒是很快,已經脫掉了外套和毛衣,左看右看不知該遞給誰,還是肖時欽接了過去。他沒看葉修,葉修也沒看他,冷靜地問着:“你游泳水平怎麽樣?憋氣能憋多長時間?”
“一分半鐘沒問題,準備充分點,應該能到兩分鐘,我……”孫翔磕絆了一下,“我只在游泳池和水庫裏游過,但是我會蛙泳和自由泳,水裏翻跟頭也試過,我——”
他卡殼了,水裏翻跟頭什麽的,聽起來就像個笑話,相當幼稚,也完全沒有參考價值。
“潛泳和靜态的水下憋氣不是一回事,你得不停地游動,消耗的氧氣也更多,時間上恐怕還要打個折扣,這點要考慮進去。”喻文州說,語氣很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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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分半鐘潛泳,我也可以試試看。”他最後說。
孫翔胡亂嗯了一聲,也沒注意他的後半句話,他不知道葉修是不是正看着自己,想再說幾句,一個聲音蓋過了他。
“我下去。”周澤楷說。
他碰了碰前面的唐昊,又碰了碰更前面的人,衆人下意識側身避讓,周澤楷就這樣走到了岩石嘴前,水花在鞋底嘩啦作響。他一手攥着衣角,咬了咬嘴唇,解開鞋帶脫去鞋襪,赤腳站着,眼睛直直盯着葉修。
“我都已經脫衣服了,你第二個吧!”孫翔說。
“我先。”周澤楷難得強硬。
葉修一撐石頭,利索地跳了下來。那邊張佳樂開始抱怨他不先拉自己一把,手不好使,他靠自己爬不過來。葉修不理他,随着周澤楷的目光看向他身後,問道:“你想讓我站那裏?”
周澤楷點了點頭。
葉修挺爽快地就去了,這個站位剛好擋住後面人的視線,手電筒又在葉修手裏,別人踮着腳尖也看不清周澤楷。等到葉修站好,周澤楷開始一件件脫衣服,外衣,內衫,T恤,長褲,都被折起來搭在臂彎裏。
“我說小周啊,你潛泳能超過一分半鐘?”葉修不得不開口,他是相信周澤楷不會亂來,攔下孫翔也不只是出于隊長的擔當或隊友愛之類的理由,但緊要關頭,可不能單憑信任就放他下水。
“家,離海比較近。”周澤楷低聲說,“以前經常在海裏游泳。”
“哦,對,你那次都游到防鯊網那裏了。”葉修恍然,被觸動了什麽記憶情景,“還故意去掀那網,裝着要鑽出網外,就為了吓我一跳。”
周澤楷耳朵紅了。
“那敢情好啊,這次開荒的機會就讓給你,前輩就退居二線了。”葉修笑。
這可不是逞英雄的時候,有多大能耐,就擔多大責任,他對自己的泳技很有自知之明,不會去搶首發的位置。
沒想到這還有個熟手,大家對看幾眼,擔憂略減。常在海裏游泳,當然不是一定就是游泳高手,起碼水平完爆其他人是沒跑的,包括孫翔在內,幾個想自告奮勇的也不吱聲了。
“交給你了!”衆人紛紛說。
周澤楷深吸一口氣,蹲下将繩子系在了腳踝上,撐着岩石嘴的邊緣,無聲無息滑入水中,像一尾靈活的游魚。
光束昏黃,映着黑色的水面與白色的脊背,一層鱗片似的銀光浮浸着,色彩的對比無比強烈。周澤楷身材好,天生的衣架子,廣告商的寵兒,從背後看像一杆筆挺修長的槍,肩胛的線條淩厲優美。
與大海相關的回憶舒展着,葉修眼前突然充滿了顏色,劈剪開浪花的有力足踝,暖烘烘的沙子熨烤着年輕矯健的身體,指縫間流動的光。太陽落下去,他們站在一起,并肩凝望海天相接處細沙樣沉澱于濁流中的藍。
周澤楷之前已簡單活動過四肢,冰寒的水溫讓他打了個冷顫,卻沒有影響他的動作。他做了幾次深呼吸,白色的身影在洞口一閃,沒入水下不見。
繩子的另一端早已從石筍上解下,握在了葉修手裏。方才周澤楷匆匆塞了一大團衣物給他,葉修剛接住,周澤楷就跟被燙到一樣松了手,葉修伸手一抄,最上面的T恤才沒掉在地上。
脫衣服的過程中,周澤楷一直借着葉修的身體遮擋,頭也低着,好像當着一群半熟不熟的人換衣服是比下水探路還要艱難的挑戰,葉修強忍着沒笑出來,以免後輩更加害羞窘迫。然而一旦真正開始行動,周澤楷就顯現出了賽場上的另一面:果決、強勢、堅定。
繩子勻速縮短着,一節一節消失在洞口。沒人說話,大家的心情一樣緊張。
一分鐘過去了,還是一分半鐘過去了?兩分鐘到了嗎?盯着手機屏幕數秒的家夥們忽然也不确定起來。
葉修輕輕地扯了一下繩子,緊接着,繩子那端也傳來一下輕輕的拉扯。葉修長出口氣,方銳把手放在他肩膀上,加了點重量。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別說兩分鐘,五分鐘都不止,早已超過了這裏任何一人潛水的極限。長久站在冰冷的水裏,靠近岩石嘴的幾個人都感到雙腳發麻,可沒人移動,都死死盯着那個深黑的洞口。
繩子不再縮短,隔一段工夫,另一端就會輕扯一下,傳遞着微弱的信號,安撫繃緊的神經。葉修握着繩子握到骨節發白,終于,繩子被堅決明确地扯了三下。
他肩頭一松,立刻用力拉繩,方銳在一旁協助,周澤楷的黑色腦袋很快從水下冒了出來。他單手劃着水,另一只手緊緊捏着一根什麽東西。
方銳倒吸一口冷氣,手電的光柱搖晃着,不離周澤楷附近,他認出那是一截白森森的骨頭。
上岸的周澤楷渾身冰涼,嘴唇泛着青紫,衆人趕緊七手八腳幫他裹上衣服。葉修蹲下身給他解開腳腕上的繩子,周澤楷垂頭看着他,額發上的水滴滴答答往下淌,他急忙用手向後梳了兩下。
“骨頭給我,小周。”葉修說。
周澤楷眨了眨眼,茫然看向右手,那裏緊抓着骨頭不放,手指發僵。葉修溫暖的手掌包覆上來,揉搓着他的手腕,手背一熱,被他呵了口氣。
麻木的肌肉神經一點點複蘇,葉修幫他活動着手指,輕柔而不容違拗地扳開他的拳頭,抽走那根白骨。從形狀大小來看,它挺像人小臂上的尺骨或桡骨,葉修翻過骨頭,手摸到的表面光潔滑溜,沒有發現明顯的斷裂或劃痕。
周澤楷張了張嘴,身上還帶着冷顫,聲音基本正常了。
“水洞可以潛過去。”他說,“那邊有……”
水珠劃過面龐,那上面閃過迷惑,還有一絲恐懼。他也不掩飾,雙眼鎖着葉修的雙眼,就讓這絲恐懼明白地露在眼裏,瞳孔深層的光是凝定的,沒有慌亂。
“水道裏,有一具白骨,出口處還有兩具。”他說得緩慢,口齒清晰,“上岸後,也有一些。能看見前邊的路,路很寬,但走不過去。”
“走不過去?為什麽?”葉修問。
腦補出堆積如山的白骨阻路的人齊齊哆嗦,差點想去捂周澤楷的嘴,後者反應極快,把最關鍵的給說了出來:“看着是路,摸上去,有石頭擋着。”
看着是路,摸上去,有石頭擋着?
這是什麽情況?
大家面面相觑,想腦補出具體的畫面,這也太燒腦了。周澤楷又盡力闡述了幾句,總是不得要領,葉修把他拉到一邊,細細問過水道內的情形,說道:“誰憋氣憋不過一分半鐘的,現在就舉手。”
沒人舉手。如果是兩分鐘,可能有些人會心裏打鼓,一分半鐘,就算吃力,誰也不認為自己撐不下來。
“小周說,洞裏有潛流,配合着劃拉幾下,不用使勁游就能通過去,就是得小心撞着頭。”葉修說,“繩子的長度足夠到那邊,留兩個人拉繩,我們都過去看看吧?”
“你确定?真的要過去看?不是說假的?人進去不會被裏面的骨頭卡住?卡住了怎麽辦?不及時掙脫會憋死嗎?”黃少天一口氣問。
“人周澤楷能過,你過不去算怎麽回事?”李軒說。
“廢話,我沒有經常在海裏游泳啊!”黃少天反駁。
“沉在下面的。”周澤楷說,安慰性地補了一句,“不去夠就沒事。”
“我想問哈,游過去真的不會凍死?”這是近距離目擊的方銳。
“你看周澤楷凍死了嗎?”
“廢話,我沒有經常在海裏游泳啊!”方銳說。
眼看又是一團亂,衆人的心态也有點不穩,肖時欽推了推眼鏡,打算毛遂自薦,被喻文州拉住了。
“水裏不方便戴眼鏡,你近視度數高,還是我先來吧。”他說,像周澤楷那樣走到最前面,伸手試了下水溫,“辛苦葉神幫我拿衣服,沒問題吧?”
“你這是不想讓我第二個下水的節奏啊!”葉修說。
“你游泳技術只要說得過去,會不先上嗎?”喻文州笑。
葉修無奈苦笑,他游是會游,但是泳技,真的只說得上勉強淹不死,在游泳池水平梯隊裏都屬于墊底的。他甚至想過,等別人游過水道,讓他們在另一邊扯着繩子,直接把自己拽過去好了,省得還要來一次水底驚魂。
想歸想,這肯定不現實,從這一頭到那一頭是順水,回來可就成了逆水,敢把唯一一條繩子放過去,就是周澤楷想再游回來也不容易。
喻文州的水底之行意外地很順利,不出片刻,葉修就感到他在那邊扯了兩下繩,表示平安到達。“第二個誰?免費地下漂流,義務幫拿衣物,報名有獎,過期不候啊!”葉修叫道。
“方銳大大,要不你來?”葉修點名,“張佳樂也成,他有經驗。”
掉水裏的經驗嗎?衆人暴汗,張佳樂費了好大勁從石頭頂上爬回來,搗了他一肘子,葉修險沒把肺給吐出來。
“我第二個。”王傑希說。誰都知道葉修是開玩笑的,張佳樂那手,讓他下水也不對,讓他拉繩也不對,擱這裏就是妥妥的半殘廢。
眼看繩子再次被扯動,接着整條繩一空,被葉修拉回來,李軒一邊蹲下把濕漉漉的繩子往腳腕上拴,一邊打趣葉修:“這是誰啊我看看!你打算第幾個下水?不會幹脆留守吧?”
“說不定哦!”葉修說。
“實在不行你就真留守得了,少了你,我們也能做事。”李軒說。
不下水不知道,一下水那真是針紮般的涼,寒意直鑽骨縫。李軒打着哆嗦,一閉眼一咬牙,一頭紮進了水洞。
和前三回一樣,洞外的繩子一截一截縮短,速度沒周澤楷那麽均勻,但也還算快慢适中。大約三分之二繩子沒進洞口,卻忽然停住不動了。
葉修猛然擡頭,漆黑的水面上漾起一圈圈波紋。繩子那一端傳來的,不是有節奏的拉扯,而是劇烈無序的震顫。
伸手不見掌,站位又是一字拉開,後排的人根本看不清發生了什麽,就聽周澤楷喊了聲:“前輩!”接着是物體落水的聲音。
“搞毛搞!沒事吧你?”唐昊喊。隊尾的黃少天打開手電,一道光柱射向鱷魚嘴狀岩石。
葉修衣服也來不及脫就跳了下去,通道太窄,周澤楷一上來方銳就被擠到了後面,張佳樂和周澤楷離得最近,周澤楷緊跟着跳下水,拉住了繩子,和葉修一起使力回拉。
水下阻力大,兩人不敢一下用勁用到老,生怕繩子受力不住,繃斷了那才叫真的糟糕。張佳樂急得跳腳,無奈水洞口就那麽大,塞了兩個人完全沒他站的空隙。
周澤楷長吸一口氣,潛下水順繩向洞內泅去,逆着水流将繩子往回拽。裏層外層的衣服沉甸甸拖在水裏,他的身形依然靈活輕捷。
繩子上一陣又一陣劇顫,晃動不斷,那一端的人像在拼命甩動雙腿,要麽就是全身都在無規律痙攣,已經無法自控。這樣的舉動給兩個人造成了不小的障礙,拉繩拉到一半,竟然卡住了。
粗糙的繩面嵌進手心,葉修用最大的力氣握着繩子,卻沒有使蠻勁,沒有不顧一切地生拉硬拽。他向岸上的張佳樂伸出手,張佳樂愣了一秒,撿起扔在地上的手電,放進他手裏。
強力手電能夠水下照明,可惜電量不足,葉修只看見周澤楷閃過的身影,魚尾一樣奮力擺動的小腿。這段距離其實不長,周澤楷一手不再拉繩借力,向右穿出,胳膊夾住了什麽東西,另一手扯了兩下繩子。
葉修立即往回拉繩,張佳樂照水裏就跳,被方銳硬生生擋開。
“擠個頭,你下水了他們出來還有地方嗎?”方銳沒好氣,自己搶過繩子幫忙扯着。
張佳樂被他訓得一怔,也是反應過來,這會顧不上什麽前輩架子,說道:“你悠着點勁,別扯斷了。”
一開始的時候非常痛苦,腳踝上宛如潑了一勺滾油,或澆了一層液氮,是冷是熱是痛都分不清了,全身控制不住蝦米般弓起來,重重撞在洞壁上。肺葉翕張燒灼着,為了吸氣不斷掙紮,灌進嘴裏的卻是水,大量冷水經喉管湧入胃裏,又瘋湧入氣管,嗆咳間本能地要呼吸空氣,吸進來的還是水。
意識沒有趨向模糊,反而奇異地清醒着。漸漸地,身體停止了劇烈掙動,只餘生理性的抽搐,在水中飄忽,随着水流而動,像一片舒展的落葉。水不再冰冷可怕了,黑暗似乎在淡化,水底的世界變得透明宜人。
李軒居然覺得放松,像一場平靜的熟睡。
他想到了葉修所說的,瀕死時出現的記憶閃回,兩次瀕死經歷之間的差異,想到了葉修這個人……不是有關這個人的事,也不是這個人的眉眼,笑起來的樣子,就只是這個人,這個存在。
葉修……
他也有過這樣的感受嗎?
輕盈的軀體猛地一沉,明明升離了水面,他卻感覺自己墜了下去。腹部被用力一頂,強烈的嗆吸感和惡心感襲來,鼻子嘴巴,甚至眼睛都往外冒水,李軒趴在葉修膝蓋上,死命咳嗽着,不斷有水嗆出來,胸腔碾壓般的疼。
他慶幸自己這幾天沒吃多少東西,胃裏空空如也,不然他一定吐得翻江倒海。
葉修半抱着他,也不敢抱太緊,另一手在他背上拍打着。周澤楷把李軒托出水,自己也被張佳樂拉了上來,連着方銳,幾個人身上都濕淋淋一片。
石洞裏落針可聞,只有撕心裂肺的咳嗽聲,以及四面八方蕩起的回音。方銳的肩膀被碰了一下,他扭過頭,五六件團成一團的外衣就塞到了懷裏,是大家從後往前傳過來的。
水洞裏隐約傳出敲擊聲,來自洞的那一頭,平穩但頻率急促。周澤楷拾起手電筒,倒過來用手柄在洞口敲了兩聲,那邊一停,敲了兩聲像是應答,就安靜下來。
咳喘略一平緩,李軒就掙紮着蜷起身子,手去揉自己的腳踝。蛇咬的傷痕像火蛇在皮下竄跳,最痛楚難捱的一刻已經過去,身上卻虛脫一樣沒有力氣。
葉修把他翻到正面,攬着他讓他靠着自己休息,沒忍住也是一個寒顫,接連又是幾個。
他感覺一只完全無力的手攀上了背脊,輕輕拍了兩下。
“我沒事了。”李軒說,“你別繃太緊……誰出個事,都不是這裏誰的錯。我運氣不好撞上了,沒別的。”
他說的急,勉強一氣說完,又連咳了好幾聲。這種聽上去像思慮過很久,慎而重之地勸說的話,這樣脫口而出有點違和,場合也不對,但他就是想說出來。
“我明白。”葉修說。
“運氣不好也有個限度,你這是什麽運氣,都快可以和張佳樂媲美了。”葉修感慨道。
“你大爺。”張佳樂沒什麽火氣地罵。
提到運氣就夠刺耳了,拿水下蛇毒突發和他的一堆亞軍相提并論,說是媲美他也忍了,還“快可以”,幾個意思?
“你們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方銳搓着肩膀說,他換上了別人勻給他的外衣,褲子卻沒法換,冷得哆哆嗦嗦,原地使勁蹦着。
“什麽問題?”葉修問。他和周澤楷濕得更徹底,這會嘴唇已經發青了。
“萬一洞那邊的路很長,我們會凍死吧。”方銳說,“什麽衣服到那邊也濕透了,生火又不行,你也不能等衣服幹了再往前走啊……”
“……”
葉修無話可答,這還真是慮事不周,注意力光集中在周澤楷說的話上了,想着看着是路摸着又被石頭擋是怎麽回事,思維總繞着這一點打轉,完全忽視了衣物之類的細節問題。
“不說那麽多了,我們還是快點過去的好。”肖時欽說着,語氣很怪異,像強作嚴肅又實在想笑,“喻文州和王傑希,他們倆游過去時,沒穿衣服吧?”
“讓他們一直晾着,不好吧……”肖時欽捏着眼鏡腿,終于忍耐不住,笑了出來。
這是兩天以來,葉修第一次看到他笑。
衆人狂暈,黃少天直接抱着肚子笑蹲在地,總算還記得分寸,沒有從青石甬道上滾下去。葉修嘴角抽搐,看着張佳樂不語,這貨的笑聲直穿洞頂,就差狂捶地面來表達自己的幸災樂禍。
想想也太搞笑,就這麽個細枝末節啼笑皆非的問題,葉修忘了,最早下水的周澤楷忘了,喻文州和王傑希,一個冷靜一個穩重,兩個人竟也一起忘了。不知道他們從水裏出來,給凍清醒了之後,面對即将裸奔探路的窘境,究竟是怎樣的心情……
再往深裏想,就算一開始短路了,喻文州分明有機會提醒第二個人,王傑希分明有機會提醒第三個人,為啥他們一聲不出?難道是心理不平衡,想着反正全要濕透,索性等着看後面人的笑話?
不得不說,有些人想多了,腦補的功力也确實醉人了點。喻文州和王傑希此刻,真沒閑心去動那些無聊的念頭。
他們背對着水洞的出口,看着眼前別無二致的一條青石甬道,手電細長的光柱沿路而走,在遠處散開來有一種渺遠的空和靜。喻文州雙臂平伸,保持着邁步的姿勢,卻沒有繼續前行,神色也極為凝重。
肉眼觀察,他左右兩邊都是虛無的空氣,光線可以直透而過,湊近了看,手電透鏡附近還有細細的塵埃飄浮。然而喻文州的左手,并非自然地伸展着,手掌微微上翹,五指張開。
那是一個将手按在什麽上面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