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有多寬?”王傑希問道。

随便拎個人過來,哪怕全程旁觀,可能也不懂他在說什麽。喻文州接的卻很快:“三米左右吧,你呢?”

王傑希眉頭皺緊了。“以我的認知,不是寬度的事,是高度。”他說。

“你沒有在兩邊摸到看不見的障壁,在頂上摸到了?”

王傑希沒有回答,向左踏出一步,舉起手伸向高處,又是一個摘星般的動作。他在空氣中敲擊了幾下,指節輪轉着,乍一看有點恐怖。

喻文州也皺起眉,學他那樣伸手往上探,左右揮了揮手,還踮起腳尖。然後手一攤,苦笑着示意一無所獲。

“空氣牆?”他開了個玩笑。

“你來跟我站在一起。”王傑希說。

他開口的同時,喻文州就已靠近他身側,兩個人一同舉高手臂,觸摸同樣的空氣。喻文州的手指無阻礙地伸展,王傑希卻停了停,過了兩秒才繼續把手伸高,神情不無震動。

輕輕挨碰,指尖的觸感是冷硬的,還能摸到一點濕潤,一點光滑,一點坑窪的小小凹陷,就和碰觸這洞裏的石壁沒有兩樣。違背自己的感官,強行穿透這層冷硬,感覺就像穿透幾層厚紙,把手伸進了一塊軟化成半固體的岩石,在未凝固的水泥中攪動。手上的觸覺無比真實,眼裏卻空無一物,用手電照,光線也能穿透而過。

如果不是親身體驗,如此詭異的事真的很難相信。從喻文州的反應來看,這樣的感官錯位還是因人而異,同一個位置的一團空氣,不同的人去碰,竟然能碰出不同的知覺信號。

“這樣說,周澤楷與我、與你又不一樣,出現了第三種情況。”王傑希說,“他應該是摸到石壁在前面,甚至撞上了,所以才說看着有路,但是走不過去。”

“他沒有試着硬往前走?”

“沒有人在身邊作對比,他可能以為只是視覺被蒙蔽,石壁是真的。”

喻文州想了想又走回去,走到方才自己觸到所謂石壁的地方,手用力按了下去。他緊蹙着眉,為那種陷進濕冷稠硬的近似固體的液體中的感覺而不适,好像岩石融化了,他真的要穿行于石質中。

手臂一寸寸前伸,濕冷稠硬感沒到手肘,沒到了肩頭,終于他整個人都走出了一步,接着又是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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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辛苦嗎?”王傑希看着他。

“不輕松。”喻文州說,“比在水下行走還吃力。我不确定這層虛拟的障礙有多厚,還是說只要空間夠大,它就可以一直這樣。”

王傑希不說話,一只手穿過去都覺得很奇怪,喻文州現在會是什麽感覺,他想象得到。

喻文州走出三步,就退回原地,手電照到他已經走到了青石甬道的邊沿,再向前是下斜至少70度的陡坡。他一只腳試探性地踩了踩,腳下能感到地面傾斜,身周依然是濕冷稠硬感,這面不存在的石壁固執地延伸,似有其固有的走勢,不受現實環境的桎梏。

“這很危險。”王傑希說,“我們本來是一個團隊。”

喻文州點點頭,明白他的意思。大腦是根據人的五感來做分析判斷的,每個人的感知不同,做出的瞬間應對必然有區別,十二個人站在這裏,相當于被割裂了,人人各自為戰。一個人走着走着撞牆了,也許別人還在走,一個人大喊快彎腰,別人可能認為他有病。

即使可以溝通,可以統一路線,但行走的過程中,必須耗費大量的精力去分辨決斷,摒棄虛假的感知,排除認知矛盾或認知疊加造成的影響。如果遇到緊急情況,一秒兩秒的混亂遲疑,或許就能致命。

最麻煩的是,虛假的感知也會帶來真實的感受。現實中人當然不可能穿過石壁,但只要不采用“用力穿過”這種極端方式,幻覺就很難打破,單純用手去摸,那冰涼那堅硬那光滑都是實打實的。哪怕穿過去了,周身的感覺也讓人一瞬以為,自己是真在石頭中穿行,仍有一定的迷惑性。

光線的确能透過去,但一是手電的光柱太集中,光照範圍有限,二來電量必須節省,三來……以光能否透過為準,弱化其他感官,一切向視覺看齊,這本身也是很危險的事情。

兩人都在微微發抖,水涼得紮骨頭疼,從水裏出來,陰寒的山氣再這麽一逼,冷戰根本止不住,況且還有心底一陣又一陣的寒意。

“我在書上看過通感的說法,就是有聯覺,最常見的是感官混淆症,有些人可以觸摸顏色,看見聲音,還能聞到詞語的味道,他們的神經通路是混亂的。”喻文州說,“但我從沒聽說過五感正常,感知之間卻發生自我沖突的現象。”

“這跟通感沒關系。”王傑希說,“排除我們兩個都有病的可能,大概就是你說的,我們一直處在幻覺中吧!”

喻文州長久思索着。

“就算我們有病,也沒人有藥啊。”最終他笑了,“一直處在幻覺中,這個我不太信。”

“欺騙人的眼睛很容易,想要把五感都騙過,騙局還要做得不出破綻,可沒那麽簡單。目前我們也只在個別通道內,以及這裏發生了感官沖突,我認為,不管那股力量來自何處,它是受到限制的,也許是時間,也許是地點,并不能肆無忌憚。”喻文州說。

“限制……我們也有,而且只會更嚴重。”王傑希說。

喻文州嘆了口氣,食物,光源,這就是他們要命的軟肋,認清事實也解決不了。要比拼耐心,輸的肯定是他們。

水洞口忽然傳來敲擊聲,兩下連在一起,間隔幾秒後,又是兩下,繼而再是兩下。

“準備好,等繩子過來吧!”喻文州聽着那聲音,嘴角微動,“他們不會過來了,叫我們先回去呢,估計是發現了。”

發現兩個字,他的口氣裏帶了笑意。

“你怎麽知道?”

“暗號呀!”喻文州說,“興欣隊內約定的訊號,打1是頂得住,2是情況有變,收縮防守。”

王傑希笑了笑。

鬧了這麽大個烏龍,不僅要把前面兩個人叫回來,還要派人折回去行李堆裏找防水背包,找塑料布,拿幹衣服,再重新折騰一遍。大家默默對望,好似無數烏鴉從頭頂飛過,這情形,怎一個囧字了得。

“還有一個選項是全員裸奔,同意的舉手。”葉修說,“凍死在半路上不負責啊。”

“你滾吧你……”

不談會不會着涼感冒,只須稍作假設,有人就猛烈搖頭,把可怕的想象驅出腦海。那個畫面太美,會含笑九泉。

“少天、唐昊和小肖回去找東西,等文州和老王回來,你們也出去吧!一個小時內別進來,會長針眼。”葉修說,“李軒留下。”

片刻的沉默後,有人吐槽了。

“一個小時?”

“你這到底是行,還是不行啊……”方銳感嘆。

“你懂個啥,這是給你們留出心理準備的時間。”葉修說。

“還有,為了個別人的心理健康着想,你們可以象征性地反抗一下,我就象征性地壓迫一下,最後打贏你,你就躺地下裝死,我犧牲一下,勉為其難地當作不知道好了。”葉修說。

“我靠!幹死他!”

“李隊這你都能忍嗎!”

“啊?”被點名的當事人,李軒蹦出一個字。

他剛才一緩過氣,就自覺站遠,挪到最後一個遠遠聽着他們說話。熱意在皮膚下,血管裏奔湧着,爬滿每一根神經,體內的每個角落都像被滾熱的暴雨沖刷過,他一面咬牙對抗,一面忍不住跑神了。

想點能想的,別想不能想的,想能想的……葉修,不,打住,別想不能想的……月光斬接滿月斬,卧槽,他們怎麽忍過來的?別想,王傑希說本能,本能為什麽知道?驅散粉寒冰粉星星射線星星折線……深呼吸,平常心,別管他,冰陣,灰陣,靜默之陣,暗陣,瘟陣,鬼神盛宴,很好,月光斬,滿月斬,裂波斬……那是散人常用的套路,君莫笑,葉修……

媽蛋啊!李軒在內心掀桌。

葉修叫他的時候,李軒還在發愣。腦中回流過葉修的話,他眨了好幾下眼,只覺咔嚓一聲,跑碼一樣一行行掠過的思維全部碎成了二維碼。

慌什麽慌!說好的平常心呢!

他在隐蔽的地方給了自己一拳,勉強鎮靜下來,幹巴巴地問:“為什麽要在這裏?”

“沒有鱷魚啊!”葉修說。

李軒石化,這是什麽鬼扯的理由?

還好葉修很快又續了一句:“你嫌冷?”

“是啊挺冷的。”李軒也光棍上了。

無關人等開始退散,這對話,可以預見會往兩個方向發展,無論哪個方向,都不是他們想聽到的。喻文州匆匆穿好衣服,與葉修擦身而過,向來路走去。他後面是王傑希。

張佳樂經過葉修身邊,狠狠踩了他一腳,不幸誤中方銳,一時間石洞裏只聽見方銳抱着腳跳和大呼小叫控訴的聲音。

“人都走了,你也該冷靜下來了吧!”足足十分鐘過去了,葉修說。

“我很冷靜!”李軒說。

“是嗎?那先把胳膊放下來吧!”葉修望着他。他們相隔約有一米,宏大深沉的水聲湧動着,水聲之外,是對方略顯淩亂的呼吸。

李軒一低頭,發現自己竟不知不覺擺出了一個造型,雙臂交叉,橫擋在胸前。

“怎麽和奧特曼似的。”葉修說。

李軒淚流滿面,他好想有一個動感光波能發射出去……還沒等他胡思亂想完,葉修踏前一步,消弭了這點距離。

他們在方寸間彼此凝視,葉修關了手電,慢慢伸出手,把他拉進懷裏。深黑的穹頂像一簾夜色,層層鋪展而開,抖出溫柔的圓弧,每一道皺褶都被抻平,四角安寧綿密地垂下來。

寧靜的看不見的河流不停息地流淌,他們如同站在真正的夜空之下,星辰熠熠生輝。

李軒屏住呼吸,他有一種沖動,想要一把推開這個人,最好能一個過肩摔将他掼在地上,大笑三聲說老子不玩了,反正遲早也是個死。他又想推着這個人到水洞邊,一起跳下去,看看這炙烤神經與理智的熱能不能消退,到時候葉修會不會幹淨利落地推開他,當作一切都沒發生。

不,當然不會幹淨利落地推開,葉修不會這樣做。他們之間,也不需要幹淨利落。

因為一切本來就沒有發生。

這個擁抱并不舒服,肩骨硌得生疼,胸腔內部也在隐隐發疼。葉修披了不知誰的外衣,身上到處是水跡,兩個人都被沾得濕淋淋的,外層是水,裏層是汗。李軒抓着葉修的背,将手心的濕膩擦在他衣服上。

他恍惚理解了王傑希說的本能是什麽,曾思考過無數次,又無數次中斷思考的事情,全數斷片碎散,熱霧四下彌漫,侵蝕着屬于理性的部分。靈魂像被一棍子敲出來,虛浮在半天雲裏,升華超脫到了某種萬事不萦于懷的境界,曾經耿耿于懷的苦悶煩擾,都不過是微不足道的煙塵。

葉修把黏在他身上的濕衣服剝開,像剝一枚粽子那樣把他整個人剝出來,李軒有瞬間的尴尬,拿手擋了擋,又放下了。

我是醒着的嗎?他錯亂淩亂混亂地想。

要不是理智尚存,李軒鐵定以為自己喝醉了。他,和葉修,兩個男人抱在一起,在這不足兩米寬的青石甬道上,在離X市一千多公裏的某個鳥不拉屎的山洞裏……做夢都夢不到這麽扭曲的事吧!

葉修的手沿着光裸的腰背滑下,李軒聽到了某根神經斷裂的聲音。

“我操!”

葉修猛一偏頭,閃開一道拳風還是爪影。

一拳打空失卻平衡,李軒腳下一滑,葉修本來就不穩,被他一帶,兩個人結結實實砸在石板地上。

“你……夠狠。”沉默許久,葉修說道,“這要是滾下去,我們就再也不用操心蛇毒的問題了。”

“你選的好地方。”對方咬牙,“不對……你摸哪啊!”

葉修無辜地舉起雙手。

“我是說剛才!”李軒各種淩亂。

泥馬,就沒人和他打起來?自己是第一個?這這……不可能吧!這他媽,這太……找不到形容詞,總之這絕對不正常!事出反常必有妖!

葉修還半壓在他身上,似乎也沒有挪開的意思,李軒用盡平生的自制力才沒有把他掀下去。

“李軒同志,你這是鬧個什麽勁啊。”葉修開口了,“象征性地反抗兩下就得了,非要弄成犯罪現場,浪費無謂的體力,你很閑嗎?”

“你有本事,你試試啊!”李軒崩潰,葉修用膝蓋壓住他一條腿,将另一條腿扳開,手指沾了什麽冰涼滑膩的東西揉進去。他一片空白地瞪着黑暗,腦中啪啪幾聲,焦黑的線路上跳着電火花。

自己都沒碰過的地方,被別人,還是葉修碰到了,他們在賽前握過手,那樣颀長好看的手指,深深刺進那種地方,還撐開彎曲……一瞬湧上的巨大羞恥幾乎把他淹沒了,李軒可以斷定自己的臉絕沒有紅,而是白得像鬼。

雙手緊緊扣在一起,僵得失去了知覺。他迫切地想說點什麽分散注意力,又覺得說什麽都是精神炸彈,對下限的再一次挑戰。

“你——”

“你——”

李軒絕望地砸了一下地,說個話也能同聲,感覺更恥了……

“我看你真的需要我把你打暈了才能冷靜下來。”葉修說,“從發作到忍不下去中間還有将近一天,你要不要緩一緩,做好了心理建設再來?”

“咱倆都這樣了,你說這話有意思嗎?”李軒無力。

“你也知道呀!”葉修說,“別想了,一起努把力把這關給打過了。你實在不習慣,咱們就循序漸進,按流程走。”

“什麽流程?”

“我先親你一下?”葉修說。

“別別,你這樣過來我毛骨悚然,我汗毛倒豎我……”空氣中的熱源忽然靠近,李軒話都說不順了。葉修的手肘壓得他呼吸困難,心跳快得直發顫,他視死如歸地一閉眼,“你直接來吧,別整那些有用沒用的。”

“不能直接來。”葉修用張新傑的語氣說,“會疼。”

“日!老子不怕疼!”

“可我怕疼。”葉修誠實地說。

“……”

“其實也沒那麽慘。”葉修試圖安慰他,“眼睛一閉一睜,就過去了。”

“可是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鬼地方眼睛睜開還是閉上有區別嗎!”

“所以我就更不明白你擔心什麽了。”葉修說。

李軒抓狂,這對話每一句都找不到重點,如魔似幻,他決定閉上嘴,順便将葉修的嘴也給堵住,将人類具有發聲功能這個事實丢進宇宙黑洞裏。

嘴唇相觸時葉修明顯抖了下,李軒豁出去攬着他的後頸,在他唇上磨蹭了幾下,這家夥比他抖得還厲害,隔這麽近,葉修硬是沒聽見他的呼吸聲。

不合時宜地,他想起張佳樂那個抽風一樣,氣勢驚人不管不顧的吻,充斥着血腥氣,與灰塵的味道,一往無前的蠻橫。

唇瓣輕輕挨擦着,葉修晃神了一秒,撬開齒關探了進去。這是個很溫柔的吻,沒什麽技巧性,也不激烈,舌尖交纏,輕掃過上颚的動作都含着安撫。嘴唇分開,李軒緩緩睜開眼,他覺得葉修也在注視他,吐息深靜綿長。

心裏一下子變得很靜,又很空,李軒張了張嘴,突然想打破這份寂靜。一股渴望伴随着熱意滋長,莫可名狀的不甘,他有些看不得葉修這樣,如果他慌亂狼狽,舉止失措,李軒想自己沒準會舒服點。

算了,面子早就丢光了當鞋墊子了,裏子還留着有毛用?

帶着一種自暴自棄的豪邁,他伸手握住了葉修的硬挺。

嘴邊的話戛然而止,葉修倒抽一口冷氣。

四壁的晶光依稀微閃,遠不夠他們看清彼此,星芒落了一絲在葉修眼睛裏。他眼眸的顏色變深了,凝縮的黑,像高熱在金屬表面燒出煙黑的殼,純黑的瞳仁裏掠過火光。

汗水在肌膚相貼處瘋狂地滲出來,衣服早已甩到一邊,葉修捉住了他的手腕。

“喂!”他說。

“你閉嘴!”李軒強調,“從現在起不許說話!媽的……讓你說下去老子遲早得萎了。”

他咬了咬牙,手上一用力,葉修又抽了口氣。

“報告,我請求說話。”葉修說,“李軒同志,你到底會不會弄?我嚴重懷疑,再弄下去就不是萎的問題了,是斷的問題。”

“你閉嘴!”

臉頰起火般的燙,連脖子根都冒着熱氣,李軒恨不得有道牆能把他糊上去。他狠狠一閉眼,按照記憶裏習慣的節奏,開始小心翼翼套弄手中的欲望,時輕時重,火燙的掌心摩擦柱身,手指按揉溝回和凸起,照顧着敏感的前端。

他垂着頭,手機械地動作,一幅荒誕的畫面在眼前揮之不去:洞頂乍然裂開,一把大錘子當頭敲下,将他砸進地裏摳都摳不出來。

除了偶爾的急促呼吸外,葉修出奇地一聲沒吭,也幸好是這樣,不然李軒拿不準自己會有什麽反應,下手直接捏爆他也不是沒有可能。

任由他套弄了一陣,葉修再次握住了他的手腕。

“夠了。”他說,“李軒,夠了。”

動真格的時候葉修沒跟他客氣,掐着腰拖過來,進去後等他稍微适應,就緩慢而不容抗拒地挺進,一次到底。李軒罵人的句子生生卡在中間,一點聲音發不出,只剩下吸氣與呼氣。

“很難受?”葉修問。

他的語聲低沉,毫無波瀾,凝而不化的壓抑。李軒搖搖頭又點點頭,又搖頭,也忘了葉修看不見。

心底的不安漫上來,他感到對方退了出去,牽拉的痛楚激得他眉毛直跳,葉修完完全全退出,然後一沖,再次深深楔入他身體裏。

李軒眼前一黑,拳頭搗住了自己的嘴。

感官刺激太強烈,來得又急又猛,飓風暴雨一般兇狠的節奏,強橫有力的貫穿,疼痛與快感都被推到某個可怕的境地。他無意識地掙紮着,說了什麽喊了什麽自己都不記得,視野裏潑灑着變幻的光流與雜亂的色塊。

肌肉抽痛,瘋湧而出的汗水像要把體內的水分蒸幹,把人蒸成白霧縷縷飄散。李軒張着嘴喘氣,好幾次,他幾乎要喊出葉修的名字,卻又在最後一刻剎住。

無疑這是一場宣洩,不說酣暢淋漓,至少足夠真實,直白而尖銳。

漫長翻覆的煎熬裏,李軒睜着眼睛,突然感覺離葉修很近。

無聲的對話與折磨終有盡頭,暴風雨止息的那刻,李軒吐出一口氣,緊繃的軀體癱軟下去。他躺過的青石地淌滿汗水,印出了一個人形。

雙腿還維持着分開的姿勢,他想動一動,酸痛感尖銳地竄上來,他低喊一聲,毫不意外地發現自己的聲帶已經啞了。

肩上一沉,葉修将他扶了起來,讓他靠着自己。一只手拍撫過他的背,平複缭亂的氣息。

“你妹……”李軒沒力氣和他抗,極度疲憊後的昏昏欲睡湧上,頭腦閃過間歇的空白,思維都遲鈍了,“一個小時到了沒?”

“還有十五分鐘。”葉修從衣物堆裏摸出了李軒的手機,看着屏幕道。

“等人齊了繼續探路,我還得下一次水吧。”李軒翻着白眼,“靠,要不是看你……我看你也需要弄死個什麽人才能冷靜下來,壓力爆棚了吧你。”

“對不起。”葉修回答。

撈起地上的衣服穿好,他們安靜地坐在黑暗裏,李軒揉着肩膀,腰側,不時龇牙咧嘴一下。他摸索着撿起手電筒,主動打開了開關。

葉修的目光轉向他,李軒神色嚴峻,怎麽看怎麽透着一股興師問罪的意味。

最初的那些局促無措,甚至羞恥,已經找不到一絲痕跡。虛空的隊長就那樣盯着他,說不上從容自若,但也恢複了自然的狀态。

“老實說,你這家夥弄那麽狠,故意的吧?”

“如果我說是呢?”葉修說。

李軒沖他笑笑。

“那也不壞,你還肯沖着我來。”他說,“我反而有點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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