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若非情形特殊,這實在是一幅恥度爆表的畫面。

從醒來後就仿佛在旋轉的世界終于定下來,黃少天伸手握上刀刃,葉修一頓,順勢松了勁,黃少天一把奪過刀,差點真的笑出了聲。

确實挺好笑的,多大的人了,還要別人用這樣極端的方式來安慰。

無論怎樣不甘心,到頭來,還是那個人成為了自己的支柱,而非相反。

“好玩嗎?”葉修問。

“好玩個屁!”黃少天怒目。

“不好玩就對了,誰讓你吓我一跳,人吓我,我就要吓回去,純爺們,不解釋!”葉修說,一邊還瞥着張佳樂,“這種時候想放棄,太不明智了,你們就算不考慮爸媽,也要考慮屍體被搜救隊找到後,被發現還硬着,然後上新聞的可能性啊!哪怕是為了這個理由,也要活到出去解毒的一天。”

“我怎麽有種你在說我們死太晚了的錯覺?”張佳樂說。

“我後悔了,你過來,我能把刀子再捅進去嗎?”黃少天說。

“先日,再捅。”葉修斬釘截鐵。

“我們還有眼睛!”方銳面無表情。

肖時欽青着臉走過來,收走了黃少天手裏的刀。

衆人紛紛吐槽,氣氛為之一松,這時唐昊動了動,發出了一點聲響。

他的眉頭就沒有松開過,嘴唇褪盡了顏色,被流下的汗水泡得發白。葉修手放到他手臂上,只感一連串細密的劇顫,肩頭、肘腕、手指,似一根薄細的弦繃緊到極限,指尖擦上就有鋒利如割的銳痛。

一小時四十分鐘的光景,黃少天那邊卻過去了快一天,那麽唐昊呢?他獨自面臨的,又是怎樣的險境?

石洞裏一靜,靜得如同置身廣漠宇宙,每個人都聽見汗珠滴在青石地上的聲音,一滴一滴,綿連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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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昊嘴唇翕動着,含糊不清地說了什麽,孫翔清楚地看見,葉修整個人都僵了一下,手忽然緊握成拳。

他又朝喻文州的方向看了看,下定決心般站起身。

“少天,你既然記得全程,那你還記得你醒過來前,那一邊發生了什麽嗎?”

“沒發生什麽啊,我好好站着,大拇指就開始疼,有一會痛得什麽都忘記了,腦子特別亂,就記得那破獅子座一直響,還有你在叫我。”黃少天說,“前面我好像也聽見點聲,以為是幻聽,看來不全是。”

“就是說,通過大聲喊和用力搖晃,進入那個很真實的幻境……暫且先這麽叫吧,進入幻境是可以被喚醒的?”

黃少天皺眉,“你喊過我幾次?”

“好幾次,你沒動靜,後來你毒發了亂折騰,我才又喊的你。”

“那我就不确定了。”黃少天說,“你之前喊的我一句也沒聽見,我那邊——跟你說不清楚,你自己進去才知道,根本不是做夢的感覺,更像是穿越了,整個就是現實世界,除了最開始不能離那孩子太遠。會不會——會不會我醒過來,與我那會正好毒發了有關?是被從各方面刺激醒的?”

“你自己都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葉修攤手,“這種事不可能有确定的答案,也沒法多來幾次試驗一下。算了,如果每次都要找到絕對安全的方案才行動,我們早就挂了。”

“你想做什麽?”王傑希問。

“不能幹等着,得想辦法叫醒他們倆,小唐再這樣下去撐不住,我們也耗不起。”葉修簡單地說,“我帶他們到那邊走一趟,少天說的女孩那麽神秘,沒準她能幫上忙。”

全體沉默,不得不說這是一個主意,但往深裏一想,總覺得有些異想天開。

“黃少遇到的是什麽東西,還不能确定,你這險冒的太大了吧?”方銳說,“萬一你手一按,進去了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怎麽辦?”

“你以為那是任意門?”葉修吐槽。

“任意門倒不要緊,萬一你也叫不醒了,三個人昏迷,後果你想過沒有?”

“想過啊!”葉修無奈,“這本來就是沒辦法中的辦法,賭輸了,就完蛋大吉,你們再找別的生路。必要時,放棄我們三個,你們繼續往前走。”

“別說這種話。”張佳樂不悅。

“又不是氣話,這也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活一個算一個。”葉修說。

“我有個建議,你們要不要聽?”肖時欽推了推眼鏡。

衆人都看向他,隊伍裏雖然沒人一言九鼎,商讨計劃時七嘴八舌,誰都會摻一腳,但戰術大師的意見,一向是受到額外重視的。

“分隊走太危險,在這裏困守,對目前的局面也沒什麽幫助,手印至少是個突破口,也不像上一個需要承擔瀕死的風險。如果真能回到山洞入口,即使是幻境,多觀察探索,說不定也能找到什麽線索。”肖時欽說,“葉修,我看大家就別分隊了,一起進副本。你們三個要出了事,我想剩下的人生存的概率不大。”

肖時欽的性格,素來是偏向謹小慎微,第十賽季是更自信了,也多了些年輕人的銳氣,但如此大膽的冒險提議,衆人還是頭一回自他口中聽到。這根本是孤注一擲的賭命,後路斷得一幹二淨。

“夠膽,我很佩服,但是不可取。”葉修果斷否決,不等他陳說利害,肖時欽就打斷了他:“你搞清楚,你下決定前,有問過別人的意見沒有?我們是十二個人,不能你想鼓勁時就說一個團隊要彼此信靠,想擅自行動時就脫離團隊,為所欲為。”

“哥是國家隊領隊,隊長不在,當然全聽我的。”葉修正色說着,“榮耀不是一個人的游戲,但團隊是我一個人的團隊。”

“我擦,這貨秀下限了!”

“太不要臉了吧!”

更多人已經懶得鄙視他了,肖時欽不為所動,直視着葉修的眼睛,“你為所欲為,我也可以照自己的想法行事。”

“要死一起死。”

旁人面面相觑,這樣咄咄逼人的肖時欽,還真是難得一見。

“我覺得他說的有道理。”王傑希表态支持。

“沒錯,你的時代結束了!”方銳說。

“別拿穿越不當回事,不帶向導,你哪門子的信心去找線索?”黃少天抱起雙臂。

葉修翻白眼,這幫家夥個個存心添亂,不過總比方才沒精打采的樣子強多了。

“我說,多大個事啊,你們至于搞得生離死別似的麽?”張佳樂忍無可忍,臨場搶奪指揮權,“葉修你滾一邊去,周澤楷,去把李軒和張新傑叫過來,大家投票,早完事早拉倒。要行動就快點,趁我還沒燒糊塗。”

周澤楷幹脆利落地去了,葉修……他倒沒有幹脆利落地滾,只是嘆了口氣,在唐昊身邊坐下來,握住了他的手。

和預想中的一樣,一旦十二人齊集,除了喻文州和唐昊這兩個無法行使投票權的昏迷人士,其他人都寧願行險一搏,也不願在原地枯坐。葉修是肯定要去的,黃少天作為唯一到過“那一邊”的人也不能少,肖時欽難得強硬,堅決表示要跟去,剩下的誰随行,誰負責留守,一群人争執不下。

“留一個就夠了!還省點吃的。”

“一個人的話,那必然是張新傑啊!”

“我有必須去的理由。”張新傑說。

“嗯?”

“你們是否注意到兩個細節,黃少天說他被蟲子咬了,還流血了,傷口挺顯眼,但他的腿上只有幾道淺印,而且他吃過了東西,現在就真的不餓了。”張新傑複述着從葉修處聽來的轉述,“排除掉他說謊的可能,以及傷口是現實中其他原因造成的可能,可以假設幻境中所受的傷,會反映在現實中,只是程度有所差別,那現實中的傷會不會帶入幻境裏?有多少差別?我想驗證一下。”

“如果我的腿傷在幻境裏能忽略不計,那至少可以證明,兩個世界的隔膜是雙向的,另一個世界為幻覺的可能性就很小了。”張新傑補充道。

他這個理由的确夠有力,別人不好反駁,眼見又是僵持不下的局面,王傑希開口了。

“我留下吧。”

“你不行。”葉修斷然道,“少天的毒能複發,你第一次毒發和他相距不到一天,複發沒準也不遠,我們都走了,你怎麽辦?”

大家無話可說,幾個人看向張佳樂,好嘛,等于這一位也直接免票入選了。

“文州要是醒着,就該讓他留守,可惜。”葉修不無遺憾,喻文州思慮周密,處變不驚,短時期內又不用擔心蛇毒發作,無疑是留守的最佳人選,可是眼下顯然不現實,只有另找。

一些人的眼光悄悄落在了一個人身上。

李軒苦笑着,到底是站了出來。

“就我吧,也別争了。”他的口氣帶了認命的意味,沒去看葉修,“反正我最早前就留守過,不缺經驗。”

沒人吭聲,大部分人多少有點不好意思,想也能想到,在這種狀況下留守,且是孤身一人,對心理是何等的煎熬與折磨。以前在中央石洞裏守着,好歹有個盼頭,說不定哪次就找到了出去的路,可是在這裏,要說讓留守的人懷着希望去等待,誰也說不出口。

“你行嗎?”葉修很認真地問。

“行吧,只要你們別就這麽睡過去了。”李軒說,“醜話說在前頭,遇到應對不了的突發事件,比如塌方了,我一個人可護不住你們所有人,萬一你們那邊誰走着走着突然消失了,不要怪我。”

衆人一陣惡寒。

商議甫定,包括喻文州和唐昊在內,所有人耳朵裏都塞了耳機。葉修等人各自選定了一首節奏強勁的流行歌曲,反複聽三遍以加深印象,設定好循環播放,約好以五個小時為期限,五小時一到,李軒就立即群放歌曲。假如某人一直不醒,允許采用猛搖、潑水、針紮、打臉等損招進行強制喚醒,十分方便公報私仇。

“別打死就行。”葉修給喚醒行動定了基調。

李軒露出白牙,沖他森森一笑,“你別撞到我手裏。”

“你自己當心點。”葉修不接他話,雙手按着他的肩,終究是把人扯過來,和他抱了一抱,“別想太多,倘若放了歌大家還不醒,你就找找有沒有BOSS出現的提示音,多放幾遍,想不醒都難。”

李軒勉強又笑了笑,“你快點走吧,不然我就要後悔了。”

感到葉修的雙臂在背後收緊,用力箍了一下,李軒輕輕掙脫開,退後幾步,看着葉修走過去扶起唐昊,半拖半抱将他架到石壁上的手印邊,接着又去拖喻文州。周澤楷默默讓出位置,職業選手們似乎達成了默契,由他們三個先打頭陣。

除了他自己,在場的人都圍了過去,黃少天還扭過頭,沖他揮了揮手。

葉修對旁邊的人說着話,向他的方向望了一眼,一邊一個,執起唐昊和喻文州的手,三人十指相扣。他像是深吸了一口氣,雙手同時按在手印上。

李軒驟然仰頭,關掉了手電。

喻文州睜開眼睛時,真的有種今夕何夕恍若隔世的夢幻感。

有個人正俯視着他,陽光自他側面打過來,描出金色的一彎輪。他的輪廓鍍上了一層光暈,晶瑩溫暖,眉眼寧和。

喻文州不禁産生了一個荒謬的念頭:自從很久很久以前,葉修就在這裏,這樣注視着他。

“文州?”葉修的聲音很輕,似乎醒過來的喻文州是一個幻影,稍大點聲就要破碎。

喻文州想笑一笑,卻只彎起了半邊嘴角。

“喂……”他沙啞地說,“我感覺好久沒有見過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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