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忽略旁邊幾張因湊得太近而略瘆人的臉,葉修身後的背景,猶如從油畫上拓下來,天空極藍極清,一朵雲停在頭頂不動了,如雪山倒映在清澈的湖泊裏。湖中還有山和太陽的影子,葉修的影子。

喻文州很專業地問:“我們又穿了?”

葉修面無表情,指了指黃少天,“我也是初來乍到,詳情請咨詢黃少天,他是導游。”

“滾滾滾!真正來過這裏的是你才對吧!你認出這是哪了嗎?有沒有感覺很熟悉?跟我走也可以,被帶進溝裏不負責啊!”黃少天說,扭着脖子到處張望,“讓我看看這是哪個地方……靠,人呢?”

“你找誰?”

“那小姑娘啊!要是我猜的沒錯,她離我們應該不會太遠,人呢人呢?”黃少天嘴裏不停,一邊已經開始撥拉草叢。

“你發什麽神經?”方銳吐槽。

黃少天那半天一夜的經歷,他雖然無所保留地敘述過,但也只說了大略,很多微妙的感覺是說不清楚的,譬如離南方那孩子太遠,會産生從這個世界被慢慢抽離的虛化感,不是親身體會過的人很難理解。倉促間他只有追加解釋,也不管別人是不是露出了聽天書的表情。

他最不怕的就是說話,難得有一回,他只想安安靜靜待着,先觀察周圍,再好好整理下頭緒,最好能找到南方問一問。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綜上所述,就是這樣,別這麽看着我,我會自燃的。”黃少天喘了口氣,“就這樣了!信不信随便你們,這種事說都不好說,幸虧我口才還不錯,換個口才差點的,早抓瞎了。”

周澤楷無辜地望着他。

“沒人說不信你,我相信你看到聽到的确實是那樣。”張新傑說,他半跪在地,向上卷起了褲腿。

衆人視線集中在包着紗布的部位,張新傑手法又輕又快地解開繃帶,自己看了一眼,又重新纏上了。

“傷口沒看出明顯的變化,但我感覺疼痛輕一些了,也可能是我的錯覺。”他中肯地說,扶着葉修的胳膊站了起來。

“我們要怎麽辦?往哪裏去?”肖時欽問道。

這附近一看就是荒山野嶺,純天然無人跡的那種,草啊藤啊都野旺得要命,完全長瘋了,亂草高的能過人腰。沉默許久的孫翔望着高懸的太陽,光斑映在草葉上,突然狂奔出去,朝着曠野大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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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開雙臂,原地連轉了好幾個圈子,腳下一絆,仰天倒在一大片綠色裏,綠草亂流一樣淹沒了他。他攤開四肢放松地躺着,汗水滴在草上,一切都抛開了,一切都像這草一樣野旺而自由。

他沒留意自己咧嘴笑了,莫名其妙又肆無忌憚的笑容,他笑出了聲,雙手攏在嘴上,又沖天吼道:“啊——”

荒草悉悉萃萃地響,葉修在他身邊躺下,他也是笑着的。孫翔不用看,他覺得葉修的笑和他一樣,是平時見不着的笑,很開心很純粹,嚣張放肆,暢快淋漓。

快樂來得毫無道理,心頭卻滿是這種毫無道理的快樂,如赤身沖進暴雨,如在懸崖邊當風而立,縱身而下。孫翔側頭看着葉修,一滴淚水毫無預兆從右眼裏滾出,淌過鼻梁,流進左眼裏。

“媽的,憋死我了!”孫翔叫道。

“是的,”葉修贊同,跟着爆了粗口:“他媽的!”

“我就是想笑!”

“我也想。”

“我不管了,不想再想了!”孫翔說,過了片刻,又小聲說:“就這一會。”

“我知道。”葉修說。

撲通撲通,或近或遠,衆人橫七豎八躺了一地,各種奇葩怪叫随風傳開,連周澤楷也不例外。還有人向着太陽奔跑,跑出一段又跑回來,野地裏回蕩着人猿泰山式的叫喊。

這是一場無需言說的默契,形象全被抛開,理性剎那背離,壓抑在心的東西如草一樣瘋長。

葉修撿起個土坷垃,搓成團子,扔過去砸了王傑希,“別裝了!放松一下,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王傑希一笑,走過去作勢要坐在葉修肚子上,他趕緊跳起來閃開。

“你不行,看我的!”張佳樂從背後襲擊,泰山壓頂撲倒葉修,人也壓了上去。喻文州配合地往後一躺,橫在葉修腿上。

他也一直笑着,本來拿着個瓶子在喝水,一笑就嗆了一地,人也差點上不來氣。那個笑容十分的不喻文州,既不溫和也不講分寸,甚至有些孩子氣。在黃少天見了鬼的目光下,他笑得更開心了。

大家一句話不說地躺了一會,唐昊睜開眼睛看到葉修,再盯了一眼像是确認,一聲不吭睡死了,拖都拖不動。葉修胸口和腿上壓着兩座大山,徹底翻不了身,自己也懶得掙紮。黃少天與他頭對頭躺着,還伸腳踢了下孫翔,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互踢了幾腳,誰也不想再動。

王傑希是唯一沒有大喊大叫的人,他躺在不遠處,枕着自己的手臂,凝視藍得令人心顫的天穹。葉修捏土坷垃砸他,他就扔了一只活蹦亂跳的螞蚱過來,三個人好一陣手忙腳亂。

張佳樂全身燥熱得冒煙,頭暈得輕盈若飛,直想撲棱撲棱翅膀,先上天去再說。他趴在葉修胸口,一個勁傻笑,忽然對着葉修耳朵喊了聲:“老葉——”

“幹什麽?”

“沒事!”張佳樂說,猝不及防又對他耳朵喊了聲:“老葉——”

“到底幹什麽?”葉修無語,揉耳朵。

“就叫你一聲,吓吓你,哈哈哈哈。”張佳樂自得其樂。

“是嗎?你可別後悔。”葉修說。

張佳樂還暈乎着,眼前一眩,天翻了個個,大地扣下來,他像四處蹦跶的精怪,來不及逃脫就被鎮壓在山底。葉修一手壓着他的喉嚨,膝蓋牢牢制住了他的腿,手肘、關節,很多骨節突出的地方都抵得他很疼,卻又不是純然的疼痛。高熱與躁動下,疼痛成了另類的刺激,在無數個被抵到的點薄刃般切入,透皮剜骨。

山是火山,葉修眼底有火光閃動,四目相交熔成流淌的火河。他沒有給張佳樂思考的機會,低頭兇狠地吻着他,捏着他的下颔逼他張嘴,長驅入侵,初入侵就闖到最深處,在私密的領地肆意侵掠,仿佛要攻入與擠占所有的生命。

舌尖被吮吸得發麻,發根也被扯得生疼,張佳樂被迫仰頭,頭腦裏一連串白光炸開。喻文州和黃少天就在旁邊,王傑希也回過頭,四面八方的目光鞭子一樣甩下來,葉修分毫也不顧忌,眸光交錯間,他眼底竟閃過一絲笑意。

那絲笑意觸動了張佳樂最底層的某根神經,有如血腥的挑釁,他心中忽起狠意:他是故意的!體內血一燒,他用手扳着葉修壓制着他的手,牙齒胡亂用力,幾乎不顧一切咬合,頂着彈雨強攻似的吻了回去。

撕扯和糾纏全亂了套,錯的卡齒嵌合進錯的槽,一縷腥鹹的血漫開,張佳樂一震,一線溫柔忽自暴烈情欲中升起,卻在更深更激切的吻中化成了更狂肆的欲望。

葉修掐緊他的下颔,張佳樂用上全身的力量,掀翻他,再被他掀翻,兩個人在地上翻翻滾滾,壓倒大片荒草,幹枯草莖斷裂的聲音不絕于耳。張佳樂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在反抗個什麽,而葉修——他知道自己在逼迫個什麽嗎?

這樣類似扭打的折騰本沒那麽快分出勝負,但張佳樂發着燒,近身肉搏不一會就乏力,眼冒金星,雙手也給葉修抓住壓在頭頂。聽見皮帶抽出的聲音,他毛孔一炸,破口大罵。

“葉修你混賬!放開!……我弄死你!”

“你弄吧。”葉修說,皮帶繞過他的雙手,打了個結。

他擡頭對上王傑希的眼睛,裏面的震驚如要凝成實質,王傑希與他對視了幾秒,微微一顫,他似也錯愕于會有這一顫,移開了眼。

葉修不再看他,對黃少天道:“少天,過來。”

四目相遇,葉修慢慢點了點頭,黃少天的瞳孔猛地放大,近旁的喻文州看得真切,他臉上肌肉一跳,冰雨劍鋒的光從眼底刺出,如雷電刺透暴風雨肆虐的天空。與此同時,張佳樂劇烈掙紮起來。

黃少天霍然站起,幾大步走過去,一拳揮向葉修。葉修硬生生挨了一拳,下一拳砸來時,他握住了黃少天的手腕。

黃少天嘴邊尚還帶笑,葉修與他認識十年,從沒見他這麽笑過。那一回在白骨遍地的石洞,他半夜悄悄起身,兩個人在黑暗裏相視時,他的表情若能看清,也許和此刻有幾分相似?也許他也在笑?又或者他也不曉得自己是什麽表情,什麽心情。

他揪住葉修的衣領,那劍鋒也終于刺了過來,葉修坦然迎上這目光,如千機傘接下夜雨聲煩一劍又一劍的攻擊。

黃少天忽而一笑,揪着葉修的領子俯下身去。他笑得都有些不像他,盡是譏諷與豁出去抛開了、破罐子破摔的空蕩輕快。他的眼直直鎖着葉修的眼,鋒芒似乎化作了一問——你敢不敢?你做好準備了嗎你?

他甚至低頭,掃了一眼張佳樂。張佳樂如被烙鐵觸了一記,猛一偏頭,鐵青混着紅潮,從臉上一直漫到脖頸。

那個笑融解在唇齒間,不知是誰咬住了誰的唇,黃少天齒間下力一磨,繼感嘴角一痛,葉修也沒跟他客氣,挨咬了就咬回來。他不理會黃少天報複性的反咬,唇封着他的唇,舌頭狠狠侵入他口內,鎖閉擠迫得他幾欲窒息。外界的一切氣息都隔斷了,存在的,可感的只有他的唇與舌,那一團肺腑裏的空氣與一點血味的腥澀。

他越吻越深,每一次角度的變換都讓人恐懼,原來還可以更深,有更多的空間可供馳騁。四肢百骸的熱意仿佛都聚在了唇舌上,化成鐵水,灼得血肉粘連一片。黃少天雙手逐漸攀上葉修的背,人也傾斜着陷進他懷裏,越扣越緊,指甲根一陣又一陣的脹痛。

這一吻如同溺水窒息,黃少天似只靠這方寸間的空氣,在葉修的呼吸裏活着。一股火氣就這麽沒頭沒腦竄上來,一腔戾氣又沒頭沒腦洩了出去。他一挺身想要掙開,搶回一來一往的主動權,卻碰到了某處堅硬,頂得他一激靈,如冰水澆頭又如熱水淋身,清醒或迷亂都模糊不辨。

張佳樂停止了掙紮,胸膛急劇起伏,被皮帶束縛住的雙手攥了一把草莖,有血印自薄薄的皮膚下透出。

眼睛被陽光刺得發痛,淚水止不住冒出來,他臉在衣服上擦了下,吐掉蹭進嘴裏的草葉,開口說道:“你想好了?”

“沒想好。”

“……”

“這種事想幾遍都不會好吧,”葉修說,“只是覺得,我們大概要做好長期抗戰的準備,反正都要掉節操,不如一次掉光,下限推到底,也省得今後隔個一天半天,就要自我掙紮一遍。”

“你算放棄治療了?”方銳的聲音幽幽飄來。

“哪能呢,我就是藥下得比較猛。”葉修說。

“你的意思是,我們還要盡快習慣?”

“我可沒這麽說。”葉修道。

周澤楷抿着嘴唇,不發一言站起來,背對所有人離開。他不是唯一一個,肖時欽跟着起立,腳下踩了個空,一跤摔下,眼鏡都飛了出去。他默默爬起身,摸索着撿回眼鏡,看也不看別人,逃也似走開了。

情勢不明,兩個人也沒走多遠,一站一蹲,在深草間成了兩紙凝伫的剪影。剩下的人互相望望,想走,又不想動,只想就這樣躺着。

說不清是什麽心理,是見怪不怪,幻境裏發生任何事都不足為奇,還是提不起那個精氣神,情緒與心力耗得盡了?抑或這是“放松時間”,找點瘋狂刺激也不為過?他們自己也不明白。有人沒來由的想哭,又沒來由想笑,張新傑摘掉眼鏡,一瞥之下,喻文州似乎把眼睛閉上了。

他很好奇自己為什麽紋絲不動坐在原地。

張佳樂躺在地上,他一不笑,憂郁勁就自眉梢眼角浸上來,然而他的眼眸是平靜的,不帶一星火。

從這裏望,野草蓬勃憨野地冒上去,冒上去,向着天空野生野長開去,蒼然森然,如箭陣般密密匝匝,草尖上粘連着一挂兩挂白絮,撕掙欲飛的姿态,仿佛半空裏也浮着一片草。天上,有一雙白鳥蹁跹飛過,那樣夭矯自在。

他怔怔凝望着,黃少天出奇地一聲沒吭,葉修也沒說話。

不多久,張佳樂看向葉修,驀地揚起一個張狂的笑。

“你還等什麽?”他說,“要上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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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棄療,3P預警。

最遲鈍的人也看出張佳樂燒得不輕,話說的狠,頸脖上猶在下延的赤紅可不只因了窘怒,也不全是毒性蒸起的情欲。陽光潑了他滿頭滿臉,幹裂的唇爆起皮,皮上卻還盈着一層濕潤,那濕潤似也讓他心煩氣躁。

他把戳到嘴邊的一根長草一咬——這地方太幹燥了!內裏的火像要把血推上沸點,半黃不綠的草和赭石紅的土地都焦渴着,汗出不來,葉修的目光烤着,幹熱就更甚,那麽狠的一咬也沒在草莖裏榨出白汁來。

葉修的目光晃了一下,張佳樂感到那飄忽的一晃,仿佛自己這一咬,是咬在他的指尖,刺得從神經末梢到中樞都是一跳。他不知自己的眼神有一半是散的,另一半強凝着不打飄,死死盯着葉修的臉。

他就是要看他的不自在,看他被拉下來時一霎的狼狽,方寸間的亂。

葉修沒提防他突然使勁,手肘一撐,他一個大活人分量也不輕,真砸實了不是好受的。張佳樂的雙手被綁着,反而鎖扣一樣箍住了他脖子,連黃少天也被他這一帶,跌在葉修身上。

張佳樂臉是紅的,眼是紅的,滿是大膽而危險的一種光,那光也泛着紅。他一口叼住葉修的喉結,用力磨了磨,嘴裏銜着草沒吐,一串蹄印般的吻就胡天胡地蓋下來,野鹿狂奔一般,親得他下巴上都是口水。他挺腰一撞一蹭,兩人都抽了口氣,他擡高腰身,故意加劇那種本應尴尬的挨近與摩擦。

他的眼神徹底散亂,聚不起焦,動作偏又狠又刻意,同為男性才格外留意的刻意。身下一漲一硬,無形的生命,活着的氣息就像要在身子裏漲起硬開,生命也能軟能硬的……他要的就是那一種刻意的硬,哪怕落地就碎的硬脆。

他的眼睛漂亮得驚人。

葉修很慢很輕柔地擡手,推開了他。

“張佳樂,”他口齒清晰地叫他的名字,“你不累麽你?”

張佳樂一僵,這一僵甚至傳到黃少天身上,他清楚聽見上下牙撞擊的一聲響。

“你耍狠呢,還是跟人比狠呢?誰狠得過誰?”葉修說,“要不要回去搬點酒,給你灌醉了,然後我再上你?”

燥熱盡轉冰涼,黃少天下意識抓住了葉修的袖子。

“葉修……”他幹幹地說。

“不如這樣吧,大家再集體假裝失個憶,你不認識我,也不是一不留神就挂了,面臨嚴重的生存危境,就是喝高了腦子裏進水了,不小心來了一發。”葉修提議,“給你做個心理輔導如何?再批個病假,讓你帶薪休息三天,治好了精神創傷再歸隊?”

“葉修!”黃少天出聲。

不光張佳樂,所有人都臉色蒼白。

葉修閉上眼,深呼吸了一口氣,他的手指也在微微的抖。再睜開眼,他注視着張佳樂,眼中不帶絲毫感情,又像有極深的感情蘊藏其中。

“說說看,你到底想幹什麽?你想的是什麽?”

“想上你。”張佳樂喉嚨嘶啞。

想揍他,揍到這張臉化作一團認不出來的血泥,想不顧一切地吻他,想跑到自己活活累死,到一個誰也看不見的角落,想殺了他……張佳樂克制不住地發抖,眼前的人太清晰了,合眼也能勾勒出他的樣子,他還要攥着他的手,逼他不斷刻印那線條,更深,再深一點,像反反複複劃開同一道傷口。

他絕望地發現,即使鈍化模糊化一切有形的感觸,也再忘不掉這張臉與此刻的目光。

葉修看着他,輕輕笑了。

“哦,真巧啊,”他說,“我也想。”

“不管是中毒還是什麽原因,我就是想上你。”他繼續說,“沒有別的,老子樂意。哪怕明天死了,我今天也得把你給上了。”

“你說上就上啊?”張佳樂腦子一熱,自己放的豪言全忘了幹淨。

“你說不上就不上啊?”

“你妹,老子不幹你還能強了我!”

“你妹,老子強了你你還能報警?”

衆人一臉崩潰。

“操!”張佳樂兩眼不對焦,仰面朝天。

葉修對喻文州攤了攤手,喻文州回他意味深長的一笑。

“那可糟糕了,我也想上你怎麽辦?”他輕聲說,“萬一你明天就死了,我豈不是虧大了。”

“喂喂,怎麽說話呢你?”葉修不滿,“那只是個假設,誰說明天就一定要死,再說咱倆又不是沒做過,你就虧着吧。”

“排隊的話,算我一個。”方銳陰陽怪氣地說。

“算算蛇毒複發的時間,如果你們中沒有誰特別倒黴,黃少天過後,下一個應該是我。”王傑希說,“既然反正要做,不如有來有往?”

“想得美,下輩子吧!”葉修無情地掐滅了苗頭。

“每個人都有來有往,葉修你真的不會死嗎?”孫翔很突兀地開口,故作嚴肅。

大家相互望望,不知是誰咳嗽一聲,仿佛打開了喪病的開關,一聲兩聲笑聲先後嗆出來,衆人滾成一團,笑得吃了一嘴的草。

唐昊在睡夢中打了個噴嚏。

“哈哈哈哈,說不定老葉你預言自己的死法,最後說準了啊!精盡人亡精盡人亡哈哈哈!”黃少天笑得快癫狂了,捂着一抽一抽的胃,腿還在一抽一抽地彈動,“我決定了,泥馬我絕不能比你先死,剩一口氣也要舉起手機,全程錄像哈哈哈哈哈!遺言就是請看錄像!”

“我現在就把你扒光了上了你信不信?”葉修慢悠悠地說。

“我信!”黃少天說,“你來不來?PKPKPK!看誰先精盡人亡,大家記得把結果燒給他。”

王傑希直接被空氣嗆到了。

“有沒有人管管?白日宣淫,聚衆淫亂啊!”葉修叫道,“張新傑,張隊長!你聽見了沒?舉報,投訴!我要向組織反映情況!”

張新傑扶了扶眼鏡。

他用的是一個平常獨自入睡都不會用的姿勢,大張四肢躺在草上,眼鏡滑到一邊,眼角還帶着笑出來的紋路。

一種沉甸甸的愉悅墜下去,輕飄飄的疼痛升起來,悅與痛都真實地存在于呼吸,在肋骨間起伏。兩相拉扯間,他恍惚有所感觸,為何家教森嚴的人一旦撕開了那層皮膚般的端謹有禮,往往會表現出比普通人更加誇張的尖銳。

他覺得那并不是放縱。

“不好意思,我是卧底。”張新傑微微一笑,“葉修同志,你知道得太多了。”

不理會葉修誇張的慘叫和其他人的鬼哭狼嚎,張新傑看了看手表,很正經地說:“不管你們幹什麽,我建議你們盡快,我們最好在天黑前找到能容身的建築物,在這種野地,露宿一夜太危險了。”

“你說得對,露宿野外太危險了,我上次晚上還聽見狼嚎呢!”黃少天接話。

“那你還不快點?”方銳說。

“又不是我一個人的事,得有人配合啊!”黃少天一拍草地,大義凜然地擺好了造型,“廢話少說,老葉你到底來不來?”

“來!”葉修說。

假如在十天之前,把他們中任何一個人拎過來,讓他們聽着這些話,看着這發生的一切,百分之八十的人大概會自戳雙目。心裏想的是一回事,親眼目睹兩個男性的軀體在地下糾纏,赤裸的肌膚彼此相接,又是另一回事,更不願思量這事落在自己頭上。

可是這一刻,似乎也沒有分別了,別人,自己,那赤裸出的好像就是自己,吻着葉修亦被他吻着的也是自己,他們像下一秒要死去一樣吻着對方。幕天席地,一切都幹幹淨淨,只是兩個年輕飽滿的生命,他們活着……黃少天伸手扯着葉修的衣服,手探入他的衣內,氣息急促,葉修揉着他汗水沁透的清涼皮膚,一偏頭,見張佳樂坐直了身子,半笑不笑地盯着他們。

他一手挑釁似的捏住了自己的領口,向下一撕。

本章3P預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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