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肖時欽走出去就察覺不對,似乎有人拍了他的肩,又有人過來說着什麽,自己怎麽應答的全無印象。已經快習慣的熱意洶湧地炸開,燒成一片,肩頭咬痕處仿佛挨着一塊烙鐵,皮膚都要吱吱地冒油起皺,焦黑變形。他整個人像發燒到四十度,腦子嗡地斷了弦,最後一個清晰的畫面是喻文州越過葉修的肩膀投來一瞥,眼光裏是真切的擔憂。

不是離水的魚,是被掏空髒腑的魚。宛如實質的沖擊從內到外滾過,心髒瘋狂收縮擴張,十口蒸鍋疊加般的燥熱讓人簡直想拿刀劈開身體,塞一把冰碴攪進血肉裏。肖時欽左手捂着右肩,身不由己跪了下去,膝蓋骨磕在地面發出清脆的聲音。

“喂!你幹嘛?”

臂膀上被大力一拉,肖時欽拼盡所有的意志力才保持靜止,沒有緊挨着那個人磨蹭。腿間滾燙發沉,他死死繃着雙腿,沒有做出夾緊摩擦之類窘迫至極的動作。臉頰上被人拍了好幾下,孫翔的聲音像從水底傳來,影影綽綽響在耳邊:“小事情你沒事吧?發什麽呆?”

“……”

肖時欽抵着冰冷的石壁,刻意選了一處凹凸不平的地方,一寸寸刮擦着站了起來。他不敢開口,生怕發出來的聲音自己都沒法聽,嘴裏全是血腥味,口腔大概無意識中咬破了。孫翔伸手想扶着他,被他燒紅的眼角和不斷起伏的胸口吓了一跳。

再遲鈍這會也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麽事,況且身體的連帶反應做不得假,孫翔踩雷般後跳一步,手足無措,尴尬癌都要犯了。方銳及時扶了肖時欽一把,沒讓他失去支撐軟下去。

“你這樣不行。”方銳難得的嚴肅認真,“孫翔,你去叫葉修,立刻馬上。”

“別。”肖時欽啞聲說。

“這就不該硬撐!萬一出事了怎麽辦,你叫大家怎麽想?”

“還沒到撐不下去的時候。”

肖時欽眼鏡上全是白霧,自己胡亂擦着,簡單的擦拭動作扭曲變形,手指喝醉了一樣打顫,在鏡片上留下幾道淩亂的濕印。他極力睜着眼睛直視,似乎想加強話語的可信性,方銳一把扯下他的眼鏡,氣急敗壞。

“你看看你自己是什麽樣子!命都沒了還實驗個鬼!萬一真會死——”

“那就這樣吧。”肖時欽說。

孫翔杵在一邊目瞪口呆,肖時欽的情狀實在有點吓人,想幫忙都不知怎麽介入。他呆呆地站着,沒聽方銳的吩咐去找葉修,肖時欽這句石破天驚的話震得耳朵裏轟轟作響,還沒等他回神,方銳就笑了一聲。

“肖時欽,你以為你是誰?”

Advertisement

他們三個落在最後,前面的人大部分沒注意這邊,周澤楷回頭望了一眼,停下腳步,皺着眉走了回來。孫翔給他讓出個位置,周澤楷無聲點點頭。

“我和你不熟,咱倆沒什麽過命交情。”方銳直截了當地說,“本來是這樣,你死了我會默哀五分鐘,轉發個微博,嘆兩句戰術大師三缺一,牧師能不能給你複活一下,一個人單挑冥王哈迪斯是何苦——但是現在不一樣,你明白嗎?”

肖時欽失焦的瞳孔盯着他。

“現在随便誰出事,我們中任何一個人都受不了,有的人可能還會崩潰。”方銳攤了攤手,“你也感覺到了吧?大家的關系不一樣了,可以說是畸形的環境導致,但每個人真的變得特別依賴其他人,幾乎是病态的,這時候再來個重大刺激,搞不好就是多米諾骨牌倒下的開頭。你別看葉修裝得八風不動,他也一樣。”

周澤楷抿緊嘴角。

如果不是思維都被燒得糊成一團,肖時欽大概要驚訝,方銳這家夥,身陷困境也是一副吊兒郎當的姿态,卻原來他也會想得這麽細、這麽深?

周澤楷呢?在一如既往沉默,只以行動代替言語的外在下,他的內心又經歷過幾番波折震蕩?這些天下來,沒有人從他嘴裏聽到過一句牢騷,也沒有人分擔過他的情緒……或許除了葉修。

視野明暗不定,宛如強光刺激下的睜眼如盲。碰在一起的眼皮灼燙難耐,肖時欽踉跄着轉身,用最後的清醒和自制跑了出去。

“你是不是過目不忘?”很久前,記憶裏有個聲音這麽問着。

自己當時沒有正面回答,怎麽可能回答呢?撞上新秀牆前,每個對手不了解的特點都是新人選手獨有的優勢,他剛接任隊長,不過指揮了四五場戰鬥,比那些靠手速靠技術碾壓比賽的新人更怕被看透,自然想把神秘感保持得久一些。

“前輩為什麽會這麽想?”

“我猜的。”葉修笑了笑,“一場比賽下來很累吧?”

“什麽?”

“這樣的戰術,太依賴于你的全盤掌控和精細調度了,喻文州張新傑他們都沒你玩的這麽複雜。”葉修說,“你注意過你們隊的頻道沒,你一個人快趕得上黃少天了。這樣高密度快節奏的調整變化,多線梳理一心多用,如果不是條理思路非常清晰,記憶非常準确,一般人可做不到。”

肖時欽有些呆愣地看着他,自己這是……被誇獎了?

相比霸圖重磅推出的張新傑,藍雨特點鮮明一眼難忘的喻文州和黃少天,在雷霆出道的肖時欽可就不那麽起眼了,雖然也偶有出幺蛾子斬落強隊,但評論員和粉絲似乎都把成功更多歸于運氣,少有人正視他的指揮才華。

他知道這只是時間問題,功深日久自然水到渠成,但并不是沒有羨慕過別人在強隊光環下的早受肯定與榮譽加身。

而葉秋,他剛才形容他的指揮為……戰術。

後來接觸多了,肖時欽也漸漸了解葉秋這個人,時常看他跟後輩各種嘴炮,垃圾話大話瞎話張嘴就來,沒半點前輩形象。黃少天常常被他氣得跳腳,在黃金一代群裏滔滔不絕刷幾大屏抱怨,但不知是不是先入為主,又謹守着後輩的禮貌分寸,肖時欽沒感覺葉秋有多嘲諷,反而一直覺得,這是一個很真的人。

生活總愛和人開玩笑,聰明人多恃才傲物,不桀骛尖銳,也要特立獨行。天才常與怪癖相互伴生,怪癖越深,離常人越遠,便越天才,幾乎成了颠撲不破的真理。一個人站在金字塔頂尖,就連屈意俯身也像菩薩低眉,高冷得一塌糊塗。

喻文州的冷靜被媒體誇張地形容為千年冰川不化,魔術師的才華橫溢伴随着落落寡合,張新傑的一板一眼過分認真更是異類,只有葉修,打完比賽跟看大門的也能扯着聊兩句,訓練營學員輸了競技場也敢喊他幫手,有問題張口就來,毫無避忌。肖時欽不止一次撞見,這個三奪總冠軍卻從未站上領獎臺接受歡呼追捧的人,蹲在角落裏,跟前臺小哥保安大叔頭對頭抽煙神侃,笑得一臉輕松。

他不是有意放低身段,追求平和,是本來就以最簡單最平和的姿态感受着榮耀,享受與榮耀相關的生活帶來的一切。

或許是游戲玩得好,從來不是一個少年可供誇耀的資本;或許是網游中搶BOSS開荒打副本,習慣了自家公會面對豪門處處退讓,伺機周旋;或許是出道以來就身處一個平凡無奇的隊伍,沒有嘗過冠冕加身榮耀在手的滋味,胸中總少了一份底氣;或許是比賽時謹小慎微的風格帶到了現實中……

肖時欽最欣賞的,始終是葉修這種發自骨子裏的平和。

并不是過目不忘,肖時欽心想,但是翻找記憶,最清澈明朗與最黯淡無光,最念念不忘與最朦胧不清,最驕傲與最失意的部分驚人地巧合,那個人偏巧都在其內。

在嘉世的一年裏,他也被不少粉絲視為葉秋的戰術替補,和孫翔兩個人一起才勉強填上那個人遺落的空白。不可否認地,聽到有人拿自己和葉秋比較,信心滿滿地看好再次擁有戰術大師的嘉世,肖時欽內心深處湧起一股喜悅……孫翔繼承了一葉之秋,可沒有人會在他身上尋找葉秋的影子,那個承接了一抹葉秋的殘影,站在葉秋的高度,面對着他面對過的局勢,思考着他思考過的問題,同樣作為嘉世的頭腦中樞,設身處地真正理解葉秋的人,只會是他肖時欽。

他如此篤信着,直到被葉秋在挑戰賽決賽上毫不留情地擊敗。

肖時欽記得,賽後自己在訓練室葉秋以前常坐的位子上坐了很久,點開一段葉秋制作的分析視頻,翻來倒去地看,機械般坐着,到了深夜才渾渾噩噩離去。不知道是不是大腦的自我保護機制,那一段日子明明心與力俱憔悴,找出路也迫在眉睫,每每回想起來卻感覺很模糊。

唯一清晰的,只有那天訓練中心門口與葉秋的相遇。對方的邀請被他視為一個玩笑,一句随口的無心之語,一種勝利者居高臨下的大方,到了後來才漸漸明白。

喪失心氣的只是當初的自己,而葉秋……其實從來沒有改變過對他的看法。

“喂喂喂!醒一醒。”

有人拍了他的背,肖時欽撐開眼皮,入眼水光一片……水?為什麽會有水?

“小肖?”那人又在拍他,肖時欽不很清楚自己是睡着還是醒着,本能地挪了挪身子,“孫翔?說了搶BOSS不要亂樹敵,會被集火,被打到能忍就忍一下吧。”

“不要見到君莫笑就沖上去,下次再和團隊脫節,就只能放生你了。”他按着額頭補了一句。

那人的臉一下子湊近到眼前,肖時欽一愣。

“……是你啊,”他喃喃道,“那完了,讓那家夥自生自滅去吧。”

葉修哭笑不得:“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麽嗎?”

“葉秋前輩?”肖時欽說,“我把你留在嘉世的視頻和資料都看了,我……他們……你為什麽要走?”

葉修的眉心深深皺成個川字,擡手給了他一耳光。

他用了七分力,揪着領子把人拖過來,兩巴掌照臉拍下去,也沒把那漂移不定的眼神打清醒。葉修果斷松手,先摘了這人的眼鏡,從背後一推,肖時欽撲通一聲栽進了水裏。

“嗯,可以推斷出,蛇毒還會使人産生幻覺,這點要注意。”葉修點頭。

“……”方銳、孫翔和周澤楷。

這一方空間水域占了至少一半,青石小徑纡回曲繞,天然石橋就有好幾座,想推人下水不要太容易。方銳眼看肖時欽在水裏載沉載浮,罕見的升起了一絲同情。

該說是不作死就不會死嗎?這話太殘忍了,只能說……幸好自己不講究什麽原則,毒發了一定秒跪,躺平任上?好像也不對吧?

方銳退了幾步到橋邊,周澤楷憑欄而立,挺拔的倒影映在水中。他低頭掃了一眼,水中的周澤楷也回望他,安靜得像一幅畫。

畫面忽而碎開,葉修跳下水去抱住了肖時欽,後者倒不是旱鴨子,只是猝不及防被推下去,倉促間嗆了口水。右肩衣服上暈開幾絲殷紅,葉修扯開他衣領,見蛇咬痕處已經迸裂,沁出大滴大滴的血珠。布料和皮膚粘在一起,不敢上手撕,只能就着水一點一點浸開。

他碰了碰創口,終于俯身将嘴唇印了上去。

周澤楷悄無聲息地背過身,孫翔站在原地沒動,一個人呆呆盯着水面。方銳沒有朝他們的方向看,垂下頭笑了笑,目光落在橋下,追逐着流水而去。

唇上的觸感鹹澀,不知是水是汗。肖時欽輕微地打着顫,傷口處傳來吸吮感,痛中帶着癢,癢中又有一股靈魂都要被抽吸走的空泛,他腳下一軟,人順着葉修下滑,對方一只手攬住他腰,水波将他們托了起來。

這裏的水……是從哪裏流出來的呢?是鱷魚嘴岩石中水洞的源頭嗎?

沒有眼鏡的世界自帶柔光濾鏡,人的輪廓鍍上一層毛茸茸的邊,渾溶難分,在水面上折射出無數的波光碎影。肖時欽感到葉修的手臂抓住了自己,但幾乎沒有實感也沒有觸動,整個心神都充斥着一種恍惚的搖漾,好像随水流走,神智飄遠,打着旋消失在一片朦胧中。

葉修突然在他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

肖時欽叫了出來,太疼了,真特麽的疼,他幾乎以為那裏被撕下了一塊肉。劇痛中又有一陣滾熱,一波狂喜,電流般湧遍每一個細胞,瞬間的顫栗穿過脊椎,腰都要麻軟下去。身體不受控制往最近的熱源貼,雙腿絞成一團,他用力掐着自己的手心,指甲卻總是打滑,一個勁的瑟瑟發抖。

“清醒了嗎?”葉修問。

肖時欽說不出話,手撐着葉修的肩把他往外推。潛意識裏有點怨怼,這時候他問出這種話,是什麽意思?

這怨怼鮮明得簡直像一絲恨意。

“好吧,”葉修說,“無所謂了,這個不重要。”

不重要?什麽不重要?他說什麽?肖時欽艱難地思考着,竭力不讓自己在葉修面前扭動着呻吟出聲。水太熱,兩個人太近,腦子像被糊住了,思路根本無法連貫成型。

葉修仿佛嘆了口氣,握住他的手腕,輕柔又不容反抗地将雙臂扭到身後。肖時欽頭暈目眩,所有記得的事情就是搖頭。

水太熱了。一念來來去去翻滾着,太熱了,皮膚都要發紅,起泡,紙張一樣皺起來……這當然是錯覺,但恐懼切膚刺骨,泡在水裏似乎也在不停地出汗,一團火翻滾炙烤着流向四肢百骸。肖時欽咬緊牙關,兩人的胯部緊緊抵在一起,堅硬的部位彼此擦碰,他眼神都不敢往下移,小幅度挪動着向後蹭。

葉修随手扯掉他的外套,将裏面的上衣順着肩臂推下去,在手腕處系了一個死結。

“葉秋前輩?”肖時欽低聲道。

腿上一涼,光裸的皮膚被激得起了戰栗,巨大的羞恥和震驚海嘯般襲來,肖時欽頭腦一剎空白,葉修甚至沒有費力氣脫掉他的褲子,就讓布料在膝蓋上方挂着。他完全不給他反應和适應的時間,兩根手指直接粗暴地戳進來,肖時欽疼得眼前一黑,額上冒了冷汗。

“準備好,我要強奸了。”葉修在他耳邊說,“還有,我不叫葉秋。”

性器直挺挺捅入時肖時欽微弱地罵了一句,身子一個打晃,向前栽去,被葉修撈着腰拽回來。真的是漲破一樣的痛苦,太粗太硬太滿,摩擦時的生澀也讓抽插舉步維艱,硬物刮擦着內壁的嫩肉,一寸一寸往裏擠,那滋味真是不敢恭維。他叫都叫不出聲,不住地倒吸冷氣,手腕在衣服裏掙出了紅印。

相比肉體的痛楚,精神上的沖擊更加難以想象,肖時欽幾乎不敢相信,這是葉修正在做的事。

他連掙紮都忘了,反射性随着對方的動作繃緊或放松,全副感官都集中于身後一點。回過神來也像少了一魂一魄,明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就是無法做出相應的反應,聽從本能或理智都不對,不甘心沉溺于情欲,抗拒也意興闌珊,滿心盡是無所不至的荒唐。

“清醒了嗎?”葉修的聲音問着。

肖時欽沒有回答。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