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區別對待?

他當然不會,孫翔冷冷地想,不說另一段記憶中,在世邀賽這樣的榮耀至高舞臺上,葉修都沒做出憑借領隊身份關照熟人打壓異己的行動,只看這幾天,無論食物分配、任務分發還是開會讨論,他對待自己沒有任何特殊,連自己的心情也沒有忽視。

是因為自己改變了嗎?像他說的,努力和改變不會被無視,當自己逐漸把一切當作是榮耀而不是炫耀,逐漸成為真正配得上一葉之秋的選手,葉修的态度也自然而然改變了?

改變到如果有一個契機,他離開H市前最後一次站在興欣網吧對面,盯着那扇門,那個人就會……

葉修是無意中發現孫翔一直沒走的。

抽一支煙的工夫很短,不過兩三分鐘,等一支煙的時間卻很長,搶到一個BOSS或完成一個階段的訓練,葉修才會走到門外吞雲吐霧。挑落嘉世殺入聯盟,這個夏天的興欣躊躇滿志,網吧二樓還在裝修,訓練時大家圍坐在一起,葉修和魏琛這唯二的煙民只能躲出去解煙瘾。

外面剛下過一場豪雨,輕薄的水氣如煙似雲浮在車燈前,一輛輛車掠過,像一團亮霧被切割成無數股煙,淺淺地擾着城市的呼吸。路燈下一道人影映在地上,被路肩石折了兩折。

隔着一條馬路,直線距離并沒多遠,沒遠到認不出那張臉的地步。孫翔垂頭靠着路燈柱,身上一件白T恤像是半透明的,中間一大塊粘着脊背,風吹着下擺一鼓一蕩。

葉修漸漸皺起了眉頭。

抽完第四根煙他沒有回網吧,煙頭一扔等起了信號燈。穿過斑馬線時恰看到一輛電動車擦着孫翔駛過,後者一閃,腳步竟然有些踉跄。

這個距離已經能看清許多事情,例如那件白T恤完全是濕透的,不像汗水,更像方才淋了雨。再比如亮得不像話的眼睛,臉頰的潮紅,以及空氣中飄來的淡淡酒味。

葉修回網吧拿了蘇沐橙手機,給陶軒撥過去,提示無法接通,想起前兩天似乎有嘉世老板陶軒在景區旅游散心的報道,又打給肖時欽。那邊倒是很快接通了,肖時欽人卻不在H市。

“回家歇兩天……”肖時欽的聲音聽着就有股低落。

挑戰賽輸給興欣,對他的打擊只怕不輸孫翔,沒什麽心情跟葉修寒暄是一定的,胡亂聊幾句就挂斷了電話。葉修在通訊錄裏翻了翻,沒有崔立的電話。

他帶上上林苑的鑰匙,拿了件長袖外套出門。

神志尚在的醉鬼比醉成一灘爛泥的人更難對付,孫翔以實際行動全方位無死角诠釋了驢脾氣:牽着不走,打着倒退。葉修費了大勁把他塞進出租車後座,還沒抽身,這廂哇的一聲,坐墊布套和他的袖子就遭了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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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不了一番道歉和遭人白眼,又多掏了幾十塊錢充作清潔費。其實興欣網吧到上林苑也就幾步路,要不是不想扛着人走,葉修也不至于還要打車。

夏季轉會窗開啓後,戰隊選手和訓練營的學員都回了家,嘉世大門緊鎖,等待着被肢解出售的命運,樓裏早就空了。孫翔這時候還在這裏,不是不令人意外的。

上林苑的卧室在二樓,半拖半抱把一個成年人弄上去,夏天晚上又熱,葉修也是出了一身汗。孫翔的頭靠在他頸窩,沉沉吐着氣,折騰累了很安靜的樣子。

“不是賓館。”

突然聽到這一句,葉修一側頭,與一雙睜得極大的眼睛對上,瞳仁極黑,亮得吓人。孫翔扳過他的臉,一字一句認認真真說道:“這不是我住的賓館。”

“你住哪?”

“牆的顏色不對……”說着人就朝下溜。

葉修快手快腳架着他往房間拖,脖子一熱,幾點水順着就流了下去。扭頭看之前他做好了被惡心到的準備,卻愣了一下——他從沒見過一個人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從面無表情到淚流滿面。

當年和蘇家兄妹一道住在小巷騎樓裏,見過不少醉漢發酒瘋,光着膀子嚎啕大哭,動靜震天響,孫翔卻是一聲不吭只流淚,哭了一會又自己笑了兩聲。葉修明智地不去理他,往下脫那件濕透的T恤時孫翔攥住了他的手腕,手指收緊。

“我要去輪回了。”

他自顧自說着,嘴角向上勾,眼睛裏殺氣騰騰。

“正式比賽裏,打敗你……嗝。”

一股酒氣沖上,他跌跌撞撞地撲到衛生間去吐,不久前吐過一回,這回不知怎麽就吐不大出來。葉修見他難受得不行,跟着過來,拍背喂水忙了一陣,找了件自己的短袖給他。

孫翔仍是抓着他的手腕,敏銳地感受到這人不大高興,有個往後掙脫的力度,他便得寸進尺地抓得更緊。“我要去輪回了。”同樣的話又說了一遍。

“我知道了。”葉修說,“輪回很好,很适合你,繼續加油。”

“你是不是,很驚訝……還有隊伍要我?”床上的人躺下也不安分,葉修怕他淋雨着涼沒敢開空調,屋裏有些熱,汗珠自鼻尖上一個勁沁出來,莫名心浮氣躁,“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這種話沒有回答的意義,對着一個不清醒的人,說什麽都只會糾纏不清。葉修把他的手塞回毛巾被裏,觸了下他的額頭,沒有發熱的跡象,準備起身走人。

變故就在這一秒突生。葉修後來回想,搞不明白自己彼時是搭錯了哪根神經,竟然在孫翔發瘋的第一時間沒有推開他。那個人撲過來的姿态太過決然和猛烈,仿佛在懸崖半空抓一根繩索,他一時忘了躲閃,反應過來胸口就死沉死沉的壓着一個人。孫翔喘着氣支着自己的額頭,撐在床上的小臂顫抖着,喉結滾動,一滴汗珠從其上滑過,沿着頸線消失于敞開的領口內。

“你是……葉修。”

潛意識內警鈴大作,那雙眼睛太過黑亮熾熱,至深處透射出一股惶然的熱切,近于絕望。葉修心中咯噔一下,好像某扇隐秘的門被開啓,影影綽綽有了個十分荒唐的猜想,又覺得不可能。

始作俑者頭一歪,毫無預兆栽到他肩上,起了呼嚕。閉合的眼睫将那點亮光蓋下,一線水跡被擠出來,擦在皮膚上,竟也是熱的。

葉修三兩下脫開身,将那顆腦袋扔到枕頭上,被子拉好。離開前手在他眼角擦了一下,自己也不明所以。

他把房間窗戶開到最大,靠窗抽完了一整支煙,才關門下樓。

酒精常常會将某一瞬的感覺放大化,甚或經由感官刺激,誘導着大腦做出某方面錯誤的判斷,繼而行為越界言語失措。嘉世三連冠那年,慶功宴上老陶喝高了,抱着桌腳痛哭流涕,葉修一杯酒下去人事不省,事後聽吳雪峰說,一幫家夥喝嗨了一人一腳,硬把包間門踹出一個大洞,集體從洞裏爬出去回的家。

有這樣群魔亂舞的例子在先,孫翔這個算不得鬧酒,不值得一記。理性如此說,感性也遵循着理性的指引前行,葉修萬萬沒想到,有朝一日在命運的無數分叉線上,有一個他要把這段回憶從塵封的角落掃出來,擦洗透亮,讓自己從中汲取成分……與理性背道而馳的成分。

眼前這雙眼睛,青澀所剩無幾,也失去了黑亮熾熱的光,與之對視竟有種淡淡的陌生。

不能簡單說時間改變一個人,孫翔經歷的是整個人都打碎了再換骨重生般的蛻變,或許經年以後,他會承認當年某個人打碎了他,也成就了他,但現在的孫翔,離對自己承認這一點也還差了一個自尊的距離。

葉修忽然明白,他最渴望聽的話是什麽,他最想從自己這裏得到什麽。

那甚至比蛻變過程中自然生發的悸動更加重要。

“你還記得在嘉世會議室,對,下雪那天……”葉修說,“你從我手裏接過賬號卡之後,說了什麽?”

孫翔全身一僵,手下意識貼着衣兜,銀白色的卡片靜靜待在那裏,不止一次給他帶來安心。可是這一秒,卡片上火燙的灼感傳過來,像要隔着薄薄的布料燒穿他的指尖。

“我,”他吞咽了一下,“我說你的手抖成這個樣子,這樣的手怎麽能發揮出鬥神的實力……”

他沒有權利避重就輕,他逼着自己說出口。

“不是,下面一句。”

“榮耀職業聯盟第一陪練非你莫屬……”

他的語氣幾乎含了一絲絕望。

“太往下了,再上面一句。”

“我……會讓鬥神的名號再度響徹整個榮耀的?”孫翔遲疑着說。

“你認為你做到了嗎?”葉修問。

“我——”孫翔徹底混亂了,情緒沖突得太劇烈,腦海裏只剩一片空白。他不清楚葉修想讓他說什麽,也不清楚自己想說什麽,承諾,辯解,道歉,起誓,一切的一切随胸腔中的熱流湧到喉嚨口,反而把聲帶堵住。

“我在做,”他最終只擠出一句話,“我會努力做到,拼盡全力做到……我保證。”

“那麽,繼續加油了。”葉修微微笑道。

他明明沒有在那一天走出興欣網吧,遇到那一刻的他,也讓他見識到自己的另外一面。

他明明沒有經歷那個契機,由那個契機而衍生出的,他們之間的種種,對他而言只不過是命運的另一種可能,存在于互通的回憶裏。

可他知道那個雪夜,那個刻薄醜陋的剪影并非自己的全部,他知道做出那樣巨大而颠覆的轉變,其間要付出何等的心血與覺悟。

他知道的,孫翔想,他都知道。

月亮升到頭頂正中,像被一只手拽入厚密的雲層中去了,這個世界下起了雨。

連天氣都不一定相同啊。黃少天想起“上回”和其他人一起看過的晴夜裏的星星,葉修在照顧發燒的張佳樂,喻文州沒睡,沒人知道他也沒睡沉,聽到葉修和王傑希在屋頂上說話的聲音。那些記憶像隔了一條河,天地間的雨聲就是那條河的水聲。

“哈哈哈,你好像說你叫夜雨聲煩?”女孩突然笑了,“夜雨聲沒多煩,你話唠起來,是有點煩。”

夜雨聲煩這個ID的來由,早被八卦的主持人和記者追問過,時隔多年他忘了自己的回答,大概是半夜被窗外的雨聲吵得心煩就随手起了名字?光環與歸屬感賦予了它別樣的色彩,但最初他真的未曾想過在它上面寄托深意。

其實也不是當真讨厭雨聲。就如這樣的夜,夜雨穿林之聲只讓人覺着靜,太靜了……側耳細聽,似乎還有齧齒類動物啃抓樹皮的聲響,秋蟬被雨打了,在樹枝上微微振動它透明帶着黑色細紋的薄翼。

夜色中輪廓朦胧的坡林浮起一層雨霧,黃少天站了起身。

“未來,你怎麽打算呢?”他仿佛在向葉疊發問。

“我?”葉疊愣了愣,“總是要找的吧。再難也要找,未來說不定能找到回去的機會。”

“我就不想未來了。”南方插口道,“你見過我師父就會明白,未來我們的眼疾能頻繁發作到什麽程度,疼得有多厲害,我們沒有未來……我從不去想未來,未來不會更好,只會更壞。”

說這話未必有多麽痛的領悟,只是一種孩子式的悲觀,像她身上閃現的孩子式的孤獨一樣,讓自己有個嚴肅深沉的理由。黃少天伸手拍了拍她的頭,在腦門上一按。

“那可就慘了,”他輕松地說,“那家夥要是猜的沒錯,我還得進更多的記憶副本,一次比一次糟糕,這還怎麽混?姓葉的小子說得對,不能這麽不明不白地算了。”

“記憶……副本?”

黃少天背向她揮了揮手,走向洞外,逐步靠近崖邊。“上一次”南方曾在這裏造出跳崖的幻象,結結實實吓了他一大跳,這次卻是她聽上去很緊張。

“你要幹什麽?”

黃少天回頭,沖她咧嘴一笑。

“去見未來的你。”

他徑直沖着深崖之下躍了出去。

論能和王傑希聊起來的人選,聯盟中不會太少,可也絕不會太多。除開氣場問題,也有個話題發展可能略詭異的因素。而無論怎麽算,這個人選都不該包含周澤楷。

以為會看到兩人靜坐演啞劇,不料一睜眼就撞上茶……水話會,黃少天也是一愣一愣的。盡管是一方不鹹不淡地在說,另一方點頭或用“嗯”字回答,但真的是在聊天……

“你醒了?”王傑希轉過頭,語氣平常得像黃少天剛打了個盹。

“靠,這什麽話!以為我跑這一趟很甜很省心嗎?對這樣冒着生命危險大無畏深入敵人後方獲取情報的行為,你應該表示敬意。”黃少天說,“先別問,讓我壓壓驚,葉修那邊怎麽樣了?張新傑呢?沒死吧?”

說着讓別人不要問,自己反倒問了一串,王傑希不跟他廢話,直接說:“方銳和喻文州剛來過,他們叫我們過去,既然你醒了,那就走吧。”

“那小子來過?他倆怎麽不等我們一起過去?”

全程跑個來回,中間還要潛兩次水,以他們目前的體力,能支持下來堪稱奇跡,黃少天咋了咋舌。說完他就知道傻逼了,別人又不曉得他什麽時間醒過來,總不能扛着他走,再說還有一個昏迷不醒的張新傑。

兩個人回去有點托大,王傑希沒說出口。尤其是方銳半途蛇毒發作,後半程差不多是被喻文州拖過來的……他們也要拖上一個張新傑,但三個人總比一個人強。

手電微弱的黃光伴着四個人回到中央石洞,在拐進石甬道不久就滅了。王傑希在最前面舉着手機,這時也不敢開手電筒模式,就借着那點屏幕的冷光照路。好在前面很快有一道光柱照過來,葉修等在印着掌印的白石前,沖他們揚了揚手裏的電筒。

“這是誰啊!你怎麽跑出來了?”黃少天累到小腿肚在抽,胳膊快要不會打彎,說話都喘氣,“完事啦?方銳那小子跑得還挺快。”

“方銳?”葉修掂了掂這話裏的意思,“哦,怪不得他一回來就喊累,躺下就睡死,這不是破壞明天的行動嗎。”

“他還沒告訴你?”王傑希饒有興致。

周澤楷安靜地走到葉修身邊,在後者回視時微微笑了笑,目光落到張新傑臉上又有幾分憂慮。張新傑的狀況比唐昊和喻文州那時候好些,沒有異常反應,就是一直不醒。葉修沒說什麽,從周澤楷手裏把他接過去。

十二個人再次彙合,沒有重逢的拍肩擁抱,因為這裏大部分人都睡着了。算起來,這是進入山洞的第五夜,只不過大家的心理感覺遠比五天五夜要來得漫長。

葉修簡單轉述過這邊的發現,任他們去消化,自己趕緊争分奪秒去休息。這一天的消耗和疲憊遠大于前幾天,留給他們的休息時間卻不多,畢竟現在的緊迫程度也不是前幾天可比。

走過孫翔附近時,聽見這家夥在窸窸窣窣翻身,翻過去又翻回來,輾轉難安的樣子。葉修放輕聲音問:“還疼?”

“沒。”

“哭了?”

“沒有!”

葉修索性在他旁邊躺下來,扯了一半他蓋的風衣到自己身上。孫翔大睜着眼睛,躲是沒躲,從頭到腳都僵硬了。

“我還當你以後都不準備跟我說話了呢?”葉修說。

臉燙得厲害,孫翔直覺想往後挪一挪,手和腳又無處安放。身體挨着葉修的一側像貼在熨鬥上,溫熱伴着錯覺中的刺痛,像有無數牛毛細針輕戳着每一個毛孔。他小心翼翼移動夾在兩人間的手臂,卻蹭到葉修的手背,一剎那鬼迷心竅,他讓兩塊皮膚多接觸了一秒,又觸電般彈開。

明明更沒下限的事情都做過,這一刻的感覺卻格外……無法用言語去定義,只是本能地貪戀人體的溫度。

極輕的笑聲傳來,孫翔差點要惱羞成怒,對方拍了拍他的肘臂,直接探手抓過他的手,放在掌心握住。

一切好像就靜了,孫翔深深吸一口氣,手指顫抖着插進十指中間。那只手短暫地不動,随後放松了力道,任由他們變成十指相扣的姿勢。

“這麽黏人?”耳根一熱,壓得低低的氣聲在耳廓內旋起暖濕的渦流,孫翔渾身又是一僵。

葉修從沒有用這種類似調笑的口吻和他說過話,他們也從沒有靠得這麽近過,情事中當然還要更近,但那不一樣。

他從來不是一個人緣好的選手。在這裏人與人的距離被壓縮到幾近于無,近者更近,遠者卻更加體會到那種游離感所帶來的冰冷空洞。一直如此也就罷了,一旦感受過肌膚相貼體溫互換,食髓知味的身體完全抗拒不了,仿佛患了皮膚饑渴症,對密切接觸有着難以言說的渴望。

半邊身子都麻起來,血脈急促地鼓動,又是好受又是難受。孫翔偏過頭逃開耳朵裏的酥癢,手指卻不由自主扣得更緊。

一瞬下流的聯想幾乎不可抑制,葉修記起那些指節泛白的手指痙攣着抓着他的模樣,身下人溺水般的喘息,擡起胳膊蓋着臉……黑暗裏根本看不清五官和表情,對方卻固執地擋着臉,似乎借此便可否認什麽。

過于緊繃的身體讓推進和抽插舉步維艱,直到結束也沒有徹底放松下來,還全程咬着牙不出一聲,這是葉修感覺最像“強暴”的一次。與此同時,那個人又死死抓着他不放,手勁大到可以肯定會留下淤痕,懼斥與依戀混雜的肢體表現造成另類的興奮,特別對象是一個以為看自己不順眼的後輩,他不能說沒有被這種雙重的反差刺激愉悅到。

故意靠近不排除有這方面的因素,見這小子一個人蜷縮在那裏,忍不住就想撩他一下……說到底,反應最有意思的才是最好撩的那一個。

人與人之間有一個默認的相處模式,在模式以內彼此相安,哪怕針鋒相對,那也是模式的一種。而他們興許是對立太久了,固有的模式一夕颠覆,不僅孫翔不習慣,葉修也感到新鮮。

不,也不純然是新鮮……他們不是沒有試着好好相處過,但單純的和平同框,過渡到良性的互動,與帶着狎昵的親密全然是兩回事。無論如何孫翔沒見識過葉修的這一面,他也是第一次知道這人可以有這樣一面。

某個部位又有擡頭的趨勢,年輕的軀體不是開關,按下解毒鍵就可将情欲全面清除,釋放過一次只是讓身體的敏感層級節節上升。孫翔悄無聲息側過身,屈起膝蓋以掩飾腿間的窘狀,臉頰的滾熱已經到了他擔心葉修會不會發現的程度,想把側臉在地上貼一下,牽扯的動作幅度又太大。

相扣的手被放開,與下身的器官被攥住一樣毫無預兆,孫翔開着的唇擠出了一絲氣音,險些這一下就吓軟下去。

“膽子夠肥啊。”那人咬着他耳朵說話,“不聽指揮,單挑蛇發美杜莎的事都敢幹,下一回你還不得上天?”

蛇發美杜莎是榮耀45級的一個BOSS,以群攻犀利而聞名,血量降到30%以下會化身八岐大蛇,随機給進入攻擊範圍的角色上負面狀态,是牧師不夠多的隊伍很頭疼的存在。孫翔卡機了幾秒,才明白他在說什麽,低聲道:“喂,你……先放開。”

“你可以試試。”

隔着褲子的一點摩擦就是他不太受得起的,那只手找到拉鏈的位置,正在危險地下拉,孫翔汗毛倒豎,飛快按住了葉修的手。

“我,你別這樣。”一開口實在是弱爆了,孫翔咬了咬牙,“我——我事先想過的,周澤楷都沒事,只要不是咬中要害,也不會死。”

葉修微一怔忪,周澤楷被兩條蛇咬過,這還跟自己脫不開關系,孫翔接着說:“我跟張佳樂進去的,會站到那個死角也是我的疏忽,他們是小孩……你狠一點,搞不好他們就給吓住了,要是見血封喉的蛇,我也不敢硬來。”

“敢情你還是經過冷靜思考才做的決定,是不是該表揚一下?”

那只手突然在最要命的地方收緊,孫翔倒吸口氣,尖銳的喘息卡在嗓子裏。四周的呼吸聲讓每根筋都繃得死死的,大腦過熱神經過載,酸麻夾雜着委屈的快意,他快哭出來了,混亂地抓撓着葉修的手:“有人……”

“你以前沒看過啊?”

臉徹底燒起來,性器卻罔顧主人的意願,興奮地抽動。幾下揉搓就讓他快要到頂,又被掐住根部,體液回流的滋味令人只想爆粗,他硬得發痛,又漲得發軟,雙腿掙動幾下胡亂夾住葉修的手,又使不上力氣。

孫翔本能地知道葉修是故意的,他就是要不上不下地吊他,适時給予刺激和折磨,在陌生的領域裏他毫無抵抗之力,只能丢盔棄甲一敗塗地。

失神的感覺仍在持續,不知怎麽又有一股酸意沖上鼻腔,他吸了吸鼻子,報複性地咬上葉修的肩頭,沉浸在席卷而上的白光挾帶的暈眩中。

葉方預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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