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肉待補)

不少人後來回想,即使是記憶世界,他們也曾真切與歷史上兩個波瀾壯闊又動蕩不安的時代擦肩而過,居然沒有領略多少時代的獨有風貌,不能不說是一大遺憾。

兩次都在邊遠地區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恐怕就是稀奇古怪的事一件連着一件,有心力也全用在解謎上,剩下的惦念自己人的安危,再加上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就占得滿滿的了。

生怕不小心打破南方下的暗示,除卻同被卷進去的小蔡,他們很少與外人交談,盡量淡化自己的存在感。葉修有時會去主動找南方,這些天她越發寡言,行蹤成謎,不知道葉修是怎麽每次都能找到她,又和她說了什麽。

李軒撞見過一回他們在鹽湖邊散步,兩個人的外在表現明明很正常,并肩而行的距離也在正常範圍,他卻産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不是對話的內容,也不單是神态語調,主要還是氣場的關系。

那兩人的相處,太過自然了。

“上哪去?”出于探究的心理,他上前打了個招呼。

“一個戰友,攤上點事被關起來了,去看看他。”

葉修舉了舉手裏拎的罐頭,挺自然地攬過他的肩,南方也挺自然地讓開一步,方便他們兩個人說話。見李軒多看了她幾眼,還抿嘴笑笑,沖他點了下頭。

最近她對他們的态度都偏冷淡,這一笑勾起些小時候的印象,李軒想起在第一個記憶世界,這孩子似乎是個很愛笑的人。

“戰友?什麽戰友?”

“哦,入鄉随俗嘛,就是這麽一叫。”葉修像是才發現自己的口誤,手在鼻梁上虛推一下,又伸到褲袋裏摸煙。南方劃了火柴幫他點,熟稔地抱怨着:“又抽,這才幾分鐘,第三根了都。”

“最後一根。”葉修呵呵一笑。

“這句話你剛說過。”

“那好啊,等下一根,你就自動重複一遍這話。”

“你還想有下一根?沒收了!”南方不客氣地搶走他的煙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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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樣感越來越強,李軒心底一寒,連帶肩膀也微微一抖,肩頭那只手适時攬得更緊了些,卻無法像往常一樣令他安心。

這是第一次,走在葉修身側,李軒生起一種“外人”的詭異自知。那個不時出現、虛推鼻梁的動作也讓他在意,換了張新傑或肖時欽就不奇怪,他們都戴着眼鏡……可是葉修?

“他是如何做到的呢?”舒晴拿筆輕敲着桌緣,木桌回以空洞的噠噠聲,“靠表演?”

“葉修是很了不起,可他畢竟不是演員,想惟妙惟肖地模仿一個人,難度太大了。”喻文州說,“我想他借助了記憶,又或許他們本來就很像,神韻相通,很多地方不需要刻意模仿。”

“有沒有可能……他有一部分真的是葉疊?我是說曾經。”

喻文州沒有擡頭,茶盞溫潤的包漿襯得手指細長優美,不打榮耀職業聯賽好幾年,他的左手指尖仍有薄薄一層繭子,是常年敲打鍵盤留下的。

“分析心理學中,确實有個種群記憶假說,意思是通過群體潛意識,祖先與後代之間可以實現記憶、感情和想法的縱向傳遞,某些超心理學家還假設,特定的記憶被編碼在基因中,以此來解釋‘前世記憶’之類的特殊現象,但這兩種說法都曾被現代遺傳學證僞。”喻文州說,見舒晴的眼神極為驚訝,笑了一笑,“我也自學過心理學,算是你的半個同行吧。”

“在那段脫軌的記憶裏?”

“沒錯。”

“我抽根煙可以嗎?”喻文州問道,得到不介意的答複後他自覺打開窗戶,靠着窗臺點燃一支煙,袅袅的煙氣模糊了那個本應熟悉的側影。

藍雨隊長一直都以溫和、健康、良好的形象出現,十一賽季前,從未有媒體拍到過他抽煙,私下接觸也可知喻文州根本就沒有吸煙的習慣,最後那幾年疑似染上煙瘾,還讓媒體和粉絲小小議論了一番。不過終歸只是個人私事,身為女性隊長的楚雲秀還抽煙呢,也不會對人氣有什麽影響。

當年沒放在心上的事,再回頭去想,舒晴卻覺得十一賽季這個時間點微妙了起來。

一件事遮掩得再嚴密,也禁不住有心人去想,何況在那次全明星賽失蹤事件之後,關于涉事選手的種種異常言行,蛛絲馬跡簡直不要太多。對內情全然不知也就罷了,一旦稍作聯想,舒晴赫然發現她不得不面對一個事實——喻文州說的,非常有可能,是真的。

迄今為止,她對喻文州所說的一切始終抱持着平和平靜的态度,不說信也不說不信,帶着好奇耐心聽他講。從職責所在到興趣所致,從評估者到看客,直到此刻,一個清晰而有實感的認知才浮上水面:她是那個驚世駭俗的故事的見證者,而故事裏走出來的人,如今就站在她眼前。

遲來的不真實感戳刺着神經,舒晴望着喻文州,忽然感到離他十分遙遠。

“……你說得對,盡管有過相關的動物實驗,證明父代的某些經歷會影響子代的基因表達調控,例如小白鼠對特定氣味的厭惡會傳給下一代,可也只是遺傳中心法則的一種有效補充,既不受主觀意志操控,也很難作為記憶、感情等遺傳的證據。”舒晴說,“從你的描述,不管是兩個世界的記憶融合,還是葉修稱為記憶入侵的外來記憶融合,更像是突發性的、漸變的橫向記憶傳遞,如果不是自發性的,說是記憶移植也比記憶遺傳貼切。”

“記憶移植,”喻文州若有所思,“不經過腦細胞、神經元這樣的載體,純粹在精神上實施記憶傳遞,這可能嗎?”

“依照現有理論,當然是不可能,那小姑娘的憑空制造幻覺與記憶世界在理論上也不可能啊。”舒晴苦笑。

喻文州看她的臉色,知道這整件事對一個人的沖擊真不算小,越是篤信科學的唯物主義者,越能體會到那種三觀傾覆的劇烈震蕩。情感先一步選擇了相信,邏輯和理智卻跟不上,于是各種自我懷疑自我崩解,連世界是否存在、真實與否都要恍惚上一陣。

“蘇心儀有兩句話,挺合他們夫婦的行事作風,觀葉疊一生,也當得起這兩句話。”他突然說道,“就寫在那封絕筆信裏。”

“哪兩句?”

“既來之,則安之;不怨天,不尤人。”喻文州說,“他從未放棄過追尋,也從未輕忽過生活,該怎麽活就怎麽活,你讀過全部日記就知道,那真是傳奇而自由的一生,短暫分毫不減損其精彩……作為穿越者後輩,我們混得可比他差遠了。”

他小小開了個玩笑,舒晴卻有些怔忪,輕輕跟着念了一遍。

葉疊與南方的往事,只在幻境與日記中吉光片羽式地展示過一部分,隔了一層轉述更是朦胧。她腦海中并沒有那個男人的具體形象,此刻也依舊沒有,然而不受控制地,另一個身影淡淡浮現,像雨中的一棵樹那樣立在那裏,于無形又無處不在間投來一瞥。

就如同他每次透過喻文州的眼睛注視着她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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