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徐慧之本來在路上閑逛，聽到旁邊籃球場上的嘈雜聲，感覺到煩躁。于是拐進了小操場，同樣被四盞大燈照得明亮，散步的學生很多，小孩子也很多，後面跟着老人或者并不年輕的父母，都是教師及家屬。
因為在班級聚會上唱歌跑調，被人嘲笑，覺得世界都灰暗了一半。可是她并不會告訴任何人，畢竟明白那不過是雞皮蒜毛的小事，連放在心上的資格都沒有。
她的人生，第一次感到了某種空虛。和徐念之是雙胞胎，聽說她應該是姐姐的，但是媽媽堅持女孩子該被保護，所以隐瞞了兩人的出生順序。後來兄妹倆互不稱“哥哥”、“妹妹”，而是直呼其名。徐念之從小性子安靜，喜好畫畫，從兩歲起就拿着筆寫寫塗塗，長大以後，更是街坊鄰居和老師同學口中的模範學生。他像個小大人似的，無師自通，會看臉色，懂事，潔身自好，獨善其身，形成了獨特的為人處事之道，沒有人真正了解他。而反觀一母同胞的妹妹，簡直是生錯了性別。從小好動，顯露出惹禍精的潛質。進幼兒園第一天咬傷了好幾個孩子的手，半個學期稱霸全班，上了小學，男孩子打架時，誰贏得了她，誰就贏得了戰鬥。到初中時，圍觀打架被推下樓，摔斷腿才消停下來。不過那種本質還沒消失，常常在徐念之面前顯露出來。
真是一無是處呀！
要是被人看到這樣憂郁的徐慧之，也會被狠狠嘲笑一番吧。
徐慧之嘆了一口氣，踢着跑道上的小石子，慢慢地磨鞋底。有一對情侶追逐打鬧，男生狠狠撞了她一下，卻不管不顧，仍然憨笑着抵擋追上來的女生。
剛好小孩子的足球滾到腳邊，徐慧之漫不經心踢起一腳，正中那男生的腹部。
男生短促的驚叫了一聲，聽來傷勢不重，力道合适。
“哈哈，不客氣。沒關系，不用謝。”徐慧之擺着手，露出善良的微笑。
對面角落裏一群人坐在地上，唱了許久的歌。這時候一個男聲響起，瞬間就吸引了她。
剛好打開壩口，新鮮的春水就灌滿了河道。
徐慧之覺得自己應該是遇到了一生知己，最愛的人。
那人的聲音天生帶着一股撫慰人心的力量，唱完張信哲的《信仰》，又哼了一曲小調，萬般迷人。徐慧之悄悄地越走越近，看見唱歌的人卻是陶登。
“我再也不唱了，不唱了，都許多年沒碰過吉他學過新歌了，當然會被你們笑話！”
見陶登跟旁的人玩笑着，扔下了手中的吉他，單獨走上跑道，似乎要離開。徐慧之連忙跟上去。
“好巧啊！”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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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登微微側頭看着，眉頭緊皺，“啊…你誰？”
徐慧之的熱情驀然消失了一半，尴尬的笑着，立馬恢複厚臉皮狀态。“跟你那個高中同學楊柳經常在一塊的，我們還常常見面呢，你不記得？”
“楊柳說我是她高中同學？”陶登的眉頭舒展開來，對身邊的人表現出了幾分耐心。
“對呀，不是嗎？”
“你叫什麽？”陶登一臉的心懷鬼胎，但是徐慧之心裏正激動地籌劃着将來的事情，沒有發現。
“徐——慧——之。”
“你們今天沒在一起？”
“她在那邊看足球賽。”
陶登點點頭，心裏也冒出一個計劃，不禁彎了嘴角。
“可不可以留下聯系方式？我很喜歡聽你的歌诶。”
“手機號？我沒記住呀！楊柳知道，你直接問她不是很方便嗎？”陶登正好站在燈下，光從頭頂打下來，整張臉隐在暗處，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個的原因，徐慧之看着陶登的眼睛，心裏有點發毛。那雙眼睛實在是深邃的，辨別不清是善良的，還是隐藏了邪惡。
不管如何，徐慧之決定要追陶登了！首先搞清楚他和楊柳是不是單純的高中的關系，然後借機打聽他的為人，請楊柳旁敲側擊，一定要攻下高地！
聽說徐慧之喜歡陶登，楊柳驚疑地站起來看着她。這是徐慧之認識楊柳以來，她做過的最誇張的動作了。
“為什麽？”
“偶然間發現他很有魅力。”徐慧之一只手放在紅紅的臉頰上——并不是因為害羞，而是剛剛跑完了八百米，氣兒還沒喘勻。“你不會喜歡他吧？如果你喜歡的話，我一定不會和你搶的！”
“沒有，沒有，那倒沒有。”楊柳連忙擺手，“那你打算追他了？”
“嗯，可是要怎麽接近？感覺他不是那種容易接近的人。好像和誰都很疏遠。”
“要不找他茬，叫人把他打一頓？然後來個英雄救美？”
“可以用女生的方法嗎？”
接着兩個人在湖邊找了個小亭子，背對背坐在旁邊的綠草地上，開始尋找影視劇裏的女追男方法。整個下午，她們被二倍速臺詞包圍着，遠遠聽見這聲音的人往往都會退避三舍。
“好像沒什麽用啊！死纏爛打，我可沒那耐心。制造意外，也許我危在旦夕，他連睬都不睬一下。幫他解決困難，萬一他只是需要錢，那我不得變成窮光蛋？”徐慧之抱怨的聲音抑揚頓挫，飽含感情。她轉過身來看楊柳，發現她看着電視劇一邊哭，一邊回答，“他們好像很輕易就愛上了，愛的死去活來，願意為對方付出生命，可我根本不知道愛情是什麽感覺。”
“你沒有談過戀愛嗎？”徐慧之一下子來了精神，一雙眼睛睜大，很驚奇的問樣子，不過下一秒仿佛就要開始嘲笑。
“沒有。”楊柳抹一把臉，望着前方，整個人散發着憂郁的氣質，“曾經身邊有很多令人心馳神往的男生，不過喜歡不過三天就都放棄了。我這人沒什麽感情，理智高于一切，任何牽挂都能斬斷，一幹二淨。”
“誰會把感情研究的那麽透徹呢？兩個人在一起，首先是合适，然後在一起慢慢培養感情，産生依賴的話，到時候難舍難分，那就是亘古不變，天長地久的愛情啦！”徐慧之背着某個人曾說過的這段話，她想不起來那是誰。“你告白過嗎？怎麽做的？”
“幹嘛問我？你也沒有戀愛經驗嗎？”
“以前那算什麽？大家都是虛情假意，跟過家家似的，帶着幾個小弟撐腰，像小說裏的黑道大哥一樣擺足了架子，十分張狂。”徐慧之站起來，一手扶着樹，模仿動作和臺詞，“跟我？”她立刻坐下來，“我說好。完了之後就當什麽都沒發生。”
“現在大家是送早餐，陪讀，陪玩，随叫随到。男生女生都這樣。”
“可是我根本找不到他。”徐慧之突然喪氣，這樣做未免太花時間，而且踐踏尊嚴了吧？徐念之知道了肯定會不高興的。“你有他手機號碼嗎？”
“誰？”楊柳還在思考和人戀愛是什麽感覺，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陶登。”徐慧之有幾分責怨。
“沒有。”一直都沒有他的聯系方式。
徐慧之扶着下巴望天，“你們倆經常遇見，不會是有什麽暗號吧？”
“怎麽可能？”楊柳擔心徐慧之多猜測他們之間的關系，于是說，“下次見到了，抓住他問問不就完了？”
心裏萬般滋味，無法言說。
然而這天，楊柳沒有看見過陶登的身影，接下來一連幾天，受了詛咒般的遇見不再發生了。這讓楊柳差點發瘋，不時想着會不會真的有什麽人類所不知道的超自然領域，掌控着人世間的一切？好吧，既然他不出現，那就主動去找。上次在公共課上遇見，說明這周他還會在那個教室出現。
徐慧之特意指導楊柳挑選了合适的位置守株待兔，一個在前門，一個在後門。可惜直到上課也沒能看見他的影子。
——他應該是沒來上課。
——我看見他好像在故意躲你，跟你坐在一排，往左邊看，最邊上。
楊柳微微前傾，假裝不經意間扭頭。身邊的男生看過來，目光不由自主十分警惕地迎上去，四目相對，相視一笑，各自羞赧低頭。
故意躲你。
這四個字像毛刺一樣紮着她的心，為什麽呢？難道知道了她要做什麽，故意作對？還是因為在朋友那裏聽了一些貶低她的話，覺得和她認識丢人？這樣的事在之前發生過，她還不知道是否有別的理由？為什麽故意躲她？一時間，她感覺快要抑制不住自己沖過去用手中的書将他暴打一頓！管他什麽理由，打一頓解解氣就好了。
旁邊的男生遞過來一個口香糖。
楊柳一愣，歉笑着接過來道了謝，放在面前沒有拆開。
“要不要一起看電影？”
“啊？好啊！”順勢往陶登那邊看了一眼，他正在沉思着什麽，雙手交握，支在下巴下面，目視前方。以前他常常如此，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身邊的男生偶爾解說幾句，那是宮崎駿的動畫電影《哈爾的移動城堡》，無論再看多少次，楊柳還是會被吸引。
教室裏一陣騷亂，不知不覺間已經下課。楊柳正看的入神，突然一個人從背後伸出兩只手搭在旁邊那男生的肩膀上。她回頭看了一眼——陶登。
他看着她笑，燦爛又含蓄，單純又意味深長。他似乎等待着什麽，然而并沒有說話。
待了一會，他向門外走。
楊柳看見教室前面，徐慧之正努力地朝她做手勢，叫她追上去完成任務。楊柳一咬牙，立馬起身盯緊了陶登，可是連叫了幾聲，他一點反應都沒有，見他随着人群越來越遠，楊柳一鼓作氣跑過去，伸手抓住他的衣袖。
“幹什麽？”
他的笑容滿懷深意，不過親切而謙和。
“幹嘛呢？”他的朋友慢悠悠地走過來，一手搭在他肩膀上，有意無意地看了楊柳一眼，再看了看她拉着陶登的手，“這麽快就有情況啦？”
楊柳快速放手，假裝鎮定，“改天再說吧。”然後匆匆跑去找徐慧之。
“她不怎麽樣嘛！……”
她聽見那男生說。
“怎麽樣？”徐慧之一臉期待。
“沒來得及說。”楊柳神色黯淡，“我不想去了。好丢人呀！”
“那有什麽？要想得到真愛，就得死纏爛打。求你了，沒有你搭橋牽線，我不知道要怎麽開始？”
楊柳若無其事的答應着，但是心裏默默地一遍又一遍的念：不是誰都有資格評價你，不要在意。
若是徐慧之不在身邊，楊柳看見陶登就要躲避。可是接下來幾天，徐慧之總守在她身邊，一起上課，一起去圖書館，一起去看男生們踢足球。連徐慧之也覺得，只要待在楊柳身邊，陶登一定會出現，一天至少一次。
深邃的眼眸望過來，好像一片大海盡覽整片天地。
事實證明，徐慧之是對的。不過陶登也确實在躲着她們。因此徐慧之每次發現陶登的身影，都會激動的不知如何是好，催促着楊柳去追。
陶登怎麽可能那麽輕易被抓到？整個過程行雲流水，絲毫看不出來刻意的痕跡。
楊柳認定他就是故意的。她扶着樹，氣喘籲籲，忽然想到一個問題：自己是什麽時候把這件事當作一個拼盡全力，必須完成的任務來做的？剛開始的時候，明明只是裝裝樣子給徐慧之看，就算陶登近在眼前，她也不願意多走一步的。為什麽抓到陶登，拿到手機號的欲望越來越強烈？
“我真是瘋了！”她想。
“怎麽不追了？”
楊柳被這聲音吓了一跳，頓時頭皮發麻，渾身冷汗，看到是陶登，她的僵硬的身子都要垮了，虛虛的扶着樹，氣勢雖弱口氣卻嚣張，“誰說我在追你？”
“你在追我？為什麽追我？”
“求你別說話了！”這傻子……
“那我走了。”
陶登真就邁着大步向前走，楊柳一把拉住，無奈對方力氣太大，導致她差點把臉撞樹上。
“手機號。”楊柳口幹舌燥，“我想要你的手機號。”
“手機給我。”
楊柳拿出手機，正要輸入密碼，卻想起來似乎不太方便，就随便按了幾個字母，顯示密碼錯誤。
“算了，連密碼都記不住嗎？”陶登把自己的手機遞給楊柳，站在她身邊看着，“存了你的，我再給你打過去。”
楊柳呆呆的遵從指揮。
“幹嘛輸我的號碼呀？”陶登說。
楊柳微微側頭看了他一眼，沒明白他是什麽意思，只覺得他離的好近，他的氣息似乎落在了她的身上，就像以前當同桌時那麽親密。
“原來後面不一樣。真巧！我是321，你是419。”
他的意思是，他們倆的手機號除了後三位，前面都是一樣的。這也算是小概率事件，怎麽這麽巧呢？
“別把我的手機號随便告訴別人！”陶登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