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楊柳穿上熊本熊的衣服，拿了一摞傳單，來到青合咖啡館門口。天氣很冷，可是穿上這身衣服，還有點保暖呢。而且，更重要的是，她不用在乎顏面，自由自在的盡情扮演一個二次元角色。随意跳舞，攔截路人，碰瓷耍賴，脫下熊本熊會令人讨厭，穿上熊本熊就是人人喜歡的幸運物。
許多孩子在她身邊玩耍，也有可可愛愛的女孩子會抱抱她，一起拍照。當然，也有男孩來一個熊抱，或者偷瞧裏面藏着的人。
客人沒留住多少，熊本熊卻玩的開心。
突然間，陶登一個人向咖啡店的方向走來。兩只手插在上衣口袋裏，跨着悠閑的步子，臉上一股憂思。
楊柳愣了愣，轉身想要躲避，忽然想起自己穿着熊本熊的衣服，又沒有露臉，肯定誰也認不出她。于是大大方方迎上去發給他傳單。
他看着她，仿佛目光相對。
看出來他不願接，楊柳悻悻地走到前面去把傳單遞給別人。
陶登走進了咖啡店，并在窗邊坐下。她稍稍一回頭，便能看見他靠在椅子上，翹起二郎腿，暗自發力，将椅子的兩只前腳騰空。
他一直望着窗外。
直到徐慧之走來，她才明白，原來兩人在這裏約會。早些時候，徐慧之還因為那麽一絲絲膽怯，慫恿她去約陶登，誰知剛剛說完，陶登一臉的不解，然後是了然于心，最後高傲冷笑：
“滾蛋！”
粗暴，無情。一轉身，她的眼淚差點流下來。誰知道她出師失敗之後，徐慧之再次攻城，他就答應了。徐慧之的興奮和激動翻了好幾倍。
現在，知道他們兩個在不遠處，楊柳總會忍不住偶爾悄悄偷看一眼。一邊偷看，一邊罵自己，真是八卦之心爆棚。為什麽要去關注他呢？為什麽關心他未來的妻子是誰？快樂是一時的，痛苦是永遠的……我為什麽要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突然間，身前身後同時出現騷動。楊柳先回頭看了看陶登，正好看見陶登的椅子晃着晃着，他的身體就向後倒，陶登摔得人仰馬翻。徐慧之站在他前方，不知道什麽表情，做何感想。她又不免想起以前，和陶登是同桌的時候，每天聽着老師未雨綢缪的灌輸壓力，看着旁的同學沉默如山石，拼命學習，而他們常常玩着游戲，歡聲笑語引得全班注目。和陶登常常冷戰，互不理睬，別人來勸，都是一樣的話：你們兩個不說話了，全班的快樂源泉都沒有了，會瘋的……
楊柳呆呆地看着前方，人群三三兩兩正聚在一起。男主人公是唐縱，學生會的部長，楊柳的直接領導，女主公是吳敏，膚白貌美，雙眸純潔明亮，宛若公主。唐縱單膝下跪，在衆目睽睽之下。
楊柳眼裏看着，思緒早已不知跑到了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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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了不起啊！”
陶登的聲音沒有使得楊柳回神，怕是因為過于熟悉，內心深處有股子安全感，因此沒有立刻啓動警惕系統，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了不起。”陶登又贊嘆道。見身邊的人沒有回應，他一只胳膊搭在她肩膀上，微微晃了晃。“跟我裝不熟，是不是？”
他怎麽知道是我？楊柳亂了陣腳，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三十六計，走為上計。還是先逃吧！誰知她剛剛轉身朝咖啡店裏走，陶登長腿一身，笨拙的熊本熊直直朝前趴去。毫無意外，摔到了地上，衣服硌得她腦袋疼，腹部疼。爬起來也費勁，她不願意同陶登見面。若是再被同情，說不定真的會當場哭出來。這種感情不知道什麽時候發展起來的，自從高中時候和他慢慢地徹底絕斷之後，她變得更加敏感。
“我猜對了吧？楊柳……絮兒……”陶登一個人笑得開心，冷不丁腹部挨了一拳，呼痛聲當即從喉嚨裏蹿出來，差點咬了舌頭。楊柳趁機撲上去，雖然沒什麽力氣，但是現在她體積大呀，陶登又來不及防備，連連後退兩步，終是拉住了罪魁禍首，兩人一齊倒在地上。
過路人見了好玩，三三兩兩的過來圍觀。楊柳又氣又急，心裏怪怨身下壓着的人，然而借着身上的僞裝，狠狠的洩了一回私憤，将陶登那張臉□□十幾遍，爬起來之後又往他腰腿處踹兩腳。心裏正得意着要跑，陶登手伸過去一拉，楊柳又直勾勾摔在地上。真是毫不留情。
圍觀的人看得興奮，小朋友們邊跳邊鼓掌喝彩，更多的是拿出手機拍照錄像。
“不會是兩位小哥哥在打架吧？”
“太有愛了！！！”
“瞧那位哥哥，在幸福的笑呢！”
楊柳聽了只想逃跑。
陶登死死抓住熊本熊的頭，非要把它給拽下來，看看裏面是不是他猜的人。楊柳現在可是筋疲力竭，吊着最後的不甘心在堅持。
拉扯間楊柳一腳踩空，撞了樹，崴了腳，疼的站不起來，幹脆蹲着，在裏面死死拉住頭套不松手。
“你沒事吧？楊柳？”
是唐縱的聲音。
陶登笑出了聲，“還不出來？”
圍觀群衆也很期待。
“同學，不管你們之間有什麽緊急的事情需要處理，楊柳現在是為我們店裏工作的時間，請你注意一下。”唐縱說。
“那你讓她不要幹了。”
楊柳能夠想象得到陶登此時此刻是怎樣一副趾高氣揚，目中無人的态度。好恨呀！好不容易得到的工作被他這樣破壞掉，下次一定不能和他有過多的接觸。要忍。
“這明顯是男生的工作，為什麽找她？省錢嗎？”
他是在心疼她嗎？
前幾天她找到這個工資略高的工作，來面試卻被告知只需要男生。正打算失望而歸的時候遇見唐縱，他說，“周末只管來上班，工資不變。”之前那個人說，如果她非要這個工作的話，工資減半。這是讓她知難而退的借口，斬釘截鐵的拒絕，剛開始一想，卻是歧視女性的态度。看着他自信的姿态，楊柳沒有問原因就道謝離開。今天才知道他也是這家咖啡店的老板之一，不禁暗暗欽佩，也有點羨慕吳敏。
一顆心正茫然，不知該往哪邊走，楊柳又聽陶登說，“一看她就是什麽都幹不好的那種人，你們老板是眼光不太好還是腦子不太行？”
混蛋！
楊柳沖過去——在別人看來是可可愛愛的走到陶登面前，唐縱還沒來得及開口，話就被堵在了嘴裏，只因楊柳的一場令受害者又痛又快樂的制裁。她的一只手從熊本熊的嘴裏伸出來，快準狠的捂住了陶登的嘴巴，側着身體壓着他的左手，她的左手按着他的右手，一只腳猛踢他的小腿。
“給我閉嘴！閉嘴！閉嘴吧！”這聲音剛好能夠讓陶登聽見，大家見他又喊疼又忍不住笑的樣子，更加忍不住用手機繼續拍了。
“要是男生的手就更好看了！”
“也有男生的手生的這麽好看哪！”
“怎麽可能，這一看就是女生的手，男生的手更好看才對！”
楊柳聽了直踢人，好看什麽鬼？這家夥的手簡直是豬蹄子好嗎？
終于筋疲力竭了。她覺得自己昏了頭，才會做出剛剛那樣的舉動，不過将陶登打了一頓之後，覺得心裏舒坦了許多，也沒那麽排斥見人了。當下又熱，一下子脫掉熊本熊的衣服，吸了滿腔新鮮冷空氣。一陣冷顫，腦袋清醒了許多。
“我就說是女生吧！”
“好可惜啊！”
“沒意思！”
“披着熊本熊的醜八怪！”
好傷自尊。楊柳後悔露出真面目了。她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只盯着地上的塵土被風吹走。
“對不起部長，我确實不适合這份工作，堅持不下去。”
她轉身回咖啡店，看見一旁的陶登捂着嘴笑彎了腰。她只瞥了一眼就匆匆跑去尋找庇護。
她看着鏡子裏的自己，頭發被汗水浸濕，淩亂的堆在頭上，黑眼圈嚴重，皮膚蒼白，确實挺醜的。想起剛剛最後一眼看到的陶登，令人在意的是他額頭上那一片擦傷，是和她打架的時候弄的嗎？
楊柳是在一間雜貨庫裏，換好了衣服，正要出門卻聽見唐縱和吳敏的聲音。
“你什麽時候對人這麽好了？”聽來吳敏的語氣不善。楊柳想等他們離開再出門。
“楊柳嗎？照顧照顧學妹而已，你又吃醋了？”
楊柳聽着唐縱的語氣裏有幾分不悅和威脅的意思，覺得奇怪。
“進去看看，喜歡什麽就拿。”停頓了一下，又繼續道，“放心。”
唐縱學長對吳敏學姐不耐煩了嗎？兩人肯定是吵架還沒和好，所以都不大愉快。不對，剛剛在大街上不是還下跪了嗎？正想着，楊柳聽見兩人的腳步聲到了近前，敲了兩下門，立刻就推開門進來了。
三個人都愣了片刻。
“部長好，學姐好。”楊柳雙手抓着包尴尬問候，擔心被發現偷聽的事情。
“你怎麽還沒走？”唐縱的表情裏看不清喜怒。
這種情況表明對方是發自心底的排斥和讨厭。
“啊—我收拾的慢了點兒。”楊柳心道，要是剛剛不發呆的話就不會遇上他們了！要不是看到陶登在樓下還沒走，她也不會磨磨蹭蹭。
“偷東西了吧！”
吳敏踩着高跟鞋，只比楊柳高了半頭，依然能夠俯視她，鄙視她，厭惡的，不屑的，壓垮她。
楊柳紅着臉，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魚死網破的态度，把包打開，給吳敏看。
吳敏冷哼，向後退了一步，看着唐縱，“去報警。”
“你走吧！”唐縱說。
“我沒有！”楊柳把包裏的東西都翻出來一一給他們看，身上的口袋也檢查一遍，可是沒有人看她。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為什麽說她偷東西？有什麽證據？她做錯了什麽？她的腦子裏一片混亂，根本無法整理思緒。也許是之前一直對唐縱有好感，覺得他是正直的人，可靠的人，還能幫助她，還能依賴。她跑到唐縱身邊，眼淚在打轉，“學長，我真的沒有拿什麽。”
話音未落，吳敏的那只留着尖利指甲的手就抓住了楊柳的頭發，一把将她推到地上。
“剛剛還部長學姐的叫，現在就不認了？你想幹什麽？勾引我的男朋友嗎？”
這些話如晴天霹靂，楊柳根本反應不過來。之後想起，後悔至極，确實不應該那樣做的，在人家女朋友面前，表現出對她男朋友的信任和依賴。
半晌，唐縱說，“算了，你走吧，楊柳。你學姐她是捕風捉影，剛剛生氣還沒平複下來，先走吧！沒什麽事的。”
她又信了。灰頭土臉的出門，眼淚蒙了雙眼，卻看見陶登臉上僵住的笑容還來不及收回去。
陶登千想萬想，無論如何也沒有料到她是哭着出來。還以為會回到以前，冰釋前嫌。她的頭發是缭亂的，穿的衣服單薄的不像話，臉上泛着病态的紅，眼淚擦了又擦，擦幹了又流。她的眼神沒了神采，只剩絕望，恐懼。
像挨了一巴掌，像是胸膛上被劃了一刀，被她那個樣子，被他自己。要是不招惹她就好了。為什麽從她的腿就看出是她了呢？為什麽沒能忍住不去招惹她？楊朕提醒過他，要小心一點。現在，他似乎有點明白那是什麽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