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唐縱不斷回想着那天的一幕,在場的人那麽多,楊柳她偏偏看見了剛走進來的陶登,這說明她信任的人只有他而已。為什麽是那個看起來不着調的人呢?

吳敏端了杯咖啡過來,坐在唐縱身邊,一只手捏着他的耳垂,“你在想什麽?”

“在想你的生日,應該給你準備個什麽樣的驚喜。”唐縱抓住她的手,放在桌上,親了親她的紅唇。

“既然是驚喜,為什麽還要告訴我?”

唐縱又陷入了沉思,沒有回答吳敏。聽着她在耳邊唠叨許久,說什麽項鏈首飾之類,唐縱微微一笑,“你喜歡陶登的樂隊嗎?聽說他們還挺厲害的,很不一般,要不要再請他們來唱?”

吳敏在唐縱面前無比乖順,什麽事都依着他。他這麽說了,以後她會對別人說:我可真是太喜歡陶登的歌了,唐縱就替我請他來在我的生日上唱歌。

“楊柳呢?”吳敏突然問道。

唐縱回頭看她,“怎麽突然提起她?”

“會請她來嗎?”

“你的生日會幹嘛請她來,要以什麽身份?”

唐縱的每一句話,吳敏都深信不疑。然而每次失望時,他又會有足以說服她的理由。吳敏越來越覺得在這場關系中,她處于被掌控的地位,只有在別人那兒才能找到一些優越感。但是最近,她內心埋着一個秘密,盡管發誓要埋的很深很深,以至于忘掉。但是只要聽到一個字眼,或者一個尋常的動作,她就會想起那件事。于是眼前再怎麽光明,也是一片無法散去的黑暗。

她坐在陽臺上的藤椅裏,看着楊柳在那裏吃着蛋糕,更加覺得陰冷和黑暗。

唐縱把自己的衣服給她披上,俯下身在她耳側烙下一吻,輕輕地說,“我爸爸很看好徐念之,我可沒想到他是不識趣還是真傻,真把女朋友帶來了。不過也沒關系,就算她受到欺負,徐念之也不會管的,他是個膽小鬼,只會逃避。”

“你讓我去欺負她?”吳敏态度尖銳。

“我可沒那麽說。”唐縱撫摸着她那張漂亮的臉,像是在感受雕塑那漂亮的線條。“生氣了?你最近火氣越來越大了。去裏面吧,向你賠罪。”

鮮花掌聲,還有高價買來的音樂。除此之外,一條昂貴的項鏈,在衆人注目下閃閃發光。在場的都是情侶,在場的任何一對情侶都沒有唐縱和吳敏那般光彩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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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縱把項鏈為吳敏戴上,她就成了全場最美麗的人。

“還有一位我的好友,今天也來到這裏。他也為自己的女朋友準備了禮物,并且懇求我在這個場合給他一個機會,讓他向女朋友表達最深的愛意。請大家原諒,還有敏敏,這一切都是因為他的女朋友太過高傲,不相信他愛她很深。我替他向大家懇求這樣一個機會,見證他們的戀情。”唐縱說的情深并茂,像一位專業的主持人。“念之。”

徐念之離開楊柳,走到人群後面另一位女生面前。衆人唏噓,楊柳覺得臉上發熱,被針紮了一般,可是心裏卻在偷着樂。她倒希望徐念之為了報複,毫不留情将她甩掉,丢盡顏面也行,被人恥笑也行。

他捧來了一個盒子,邊走邊打開來,拿出裏面的項鏈,把盒子随手放在身邊的桌子上。大家的目光都落在那條項鏈上,議論聲小心翼翼地響起,如蚊子嗡嗡。

那條項鏈,看起來就價值不菲,更讓人吃驚的是,和吳敏那條一樣。

楊柳後退一步,顯然大吃一驚,有些恐懼,仿佛擺在她面前的不是項鏈,而是蛇。

“不接受我沒關系,收下它好嗎?別讓我丢臉。”徐念之靠近楊柳小聲耳語,手上已經開始動作,将那沉重的愛挂在她的脖子上。

接下來唐縱抱着吳敏親吻,其他情侶紛紛跟上節奏,除了楊柳和徐念之。

音樂也沒有響起。

歡樂的氣氛戛然而止。

“怎麽?不滿意?”徐念之說。“你還想要什麽,說出來,我都給你。”

“不要逼我,好嗎?”楊柳懇求道。她覺得四肢發麻,被釘在那裏一般,無法動彈。她知道,陶登會看着她,也許像別人一樣,看她笑話。

徐念之輕呵一口氣,雙手抓住楊柳的臉就要親上去,突然一只手如勢不可擋的鷹爪般将徐念之往後抓,一拳就沖他的臉上打了過去。楊柳吓得尖叫,雙手捂住了嘴巴。徐念之倒在地上。

“什麽愛啊情的,我怎麽沒看到?明明白白是霸王硬上弓,對不對?大家都沒看見嗎?……”

路見不平的是陶登樂隊的隊長。

“哥,你別管。我們今天來是為了還人情,不要鬧事。”陶登拉着隊長說。

“你一邊去。”隊長一把将陶登推出幾米遠,其他隊員拉住陶登,不讓他再去摻合。“楊柳是吧,當着這麽多人的面,你說說清楚,喜歡誰?選誰?別怕,有什麽事有我替你撐腰。這小子威脅你了,還是你欠他錢了?看你剛剛那麽不情不願,為什麽還要跟他糾纏?”

楊柳默默地去扶了徐念之,蹲在地上看着那人,又看看陶登,擂臺上被圍攻的是她,不是別人。這樣已是結果明了,但是大家還在等着她開口。

陶登見狀過來勸阻,“算了,哥,她算是跟我一起長大的姐姐,別的沒什麽,是你誤會了。之前我對她有什麽感情的話,那都是謊言,因為你們都在秀恩愛,所以情急之下拿她來充數。”

這時楊柳卻開口道,“多謝你們關心,不過我的事我自己會處理好的。我又不是什麽木偶,被人逼着做我不喜歡的事情。我說的話都是真心話,所做的事也都是随心而做,不勞陶登你費心了。你當我是姐姐,但我不想認你做弟弟。你是春風得意滿城看花的人,我是就算住在水城,一輩子也不會去坐船的……”

陶登打斷她,“你想坐船?這麽簡單我辦不到嗎?”

衆人無言。唐縱調節一番,當事人情緒平和下來。不過難逃一場生日宴會不歡而散的結果,各路人馬斷斷續續離場。

出門的時候,天色已暗,陶登腳下一絆,撞到了前面的小矮子姑娘,雙手從她背後緊緊抓住她的兩肩,才不至于兩人都摔倒。沒想到冤家路窄,陶登發現手下的這人是楊柳,瞬間覺得皮膚發燙,做投降姿勢,解釋道:“我不是故意的。”

“沒關系。”楊柳說完就要走,公交車站就在眼前,她偏偏不願在此停留,一個人繼續向前走。

“借我點兒錢。”陶登追上去。

“多少?”楊柳拿出手機,打開微信,想起并沒有添加他為好友,就拿出錢包。

“一百。”

一些零錢湊到一百整遞到了他手上。楊柳并不看他一眼,聲音中帶着點兒哭腔說,“不用還了。”

隊長看到這一幕,心生疑惑,這倆人不是剛剛說了“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這類似的話,怎麽轉眼又和諧的談起話來?這陶登還嬉皮笑臉的樣子,更令人難解。他站在那兒,等陶登回過頭吓得渾身一個激靈。

“你們是哪裏逃出來的戲精嗎?剛剛還老死不相往來的氣勢,這一下子就借上錢了?”

“你不懂,愛情沒了還有親情在。”陶登說着,心想她是記着我對她的好,所以就算生着氣也會滿足我的這點小小要求。如此親近,又那麽難以親近。

“是床頭打架床尾和?”

陶登笑笑不說話。天氣很冷,他一個人上了公交車,坐在靠窗的位置,想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誰知緣分這麽奇妙,下一站,他看見楊柳上車,左顧右盼,看見他身邊的空位。然後四目相對,兩人愣了幾秒,楊柳轉身站在距離他挺遠的地方。陶登苦笑,走過去,拉拉她的背包帶子,“你過去坐,我站着,就當謝謝你借我錢。并且保證離你遠遠的。”

楊柳沒說話,從陶登胳膊底下鑽過去,坐在他的位置上。

“小情侶吵架啦?”一位頭發花白的奶奶慈祥的笑着,看看他,又看看她。

“不是,她是我姐姐。”陶登伸出胳膊,讓老奶奶扶着往楊柳那邊看。

“這閨女真好看,你們倆真有夫妻相。”奶奶說,“我年輕時候是幫人算命的,這雙眼睛雖然老,但是不花,看人最準了。”

“不是的,奶奶,你再這麽說我要生氣了,她真是我姐姐。”陶登看了一眼楊柳,看見她已經靠着椅背閉上了眼睛,也不知是真睡還是假睡。

“哎呀,好了好了,奶奶要下車了。年輕人要珍惜啊!”車一停,老奶奶就往門口走。嘴裏還念叨着,“真可惜了這麽好的閨女。”

陶登聽見這話,眼睛頓時睜大,一陣無語。這話意思是他配不上楊柳?她有什麽好?一無是處!看看她,一上車就睡覺,東西丢了也不知道,頭發變成雞窩也不知道,那小身板打人那麽瘋狂可是一點都不痛啊!你說可笑不可笑?還經常發神經,說過的話就忘記,他現在也變成這樣了。她剛剛說過的話算數嗎?是真的嗎?那時候,有一點點傷心。

車停了。楊柳還在睡着。陶登走過去往腿上踹一腳,楊柳睜開眼睛,恐怕也沒看清那人是誰,說了句“對不起”又閉上眼睛。還是旁邊兩人說着“到學校啦”,她才瞬間轉醒,飛快跑下了車。

楊柳吹了冷風,頓時清醒過來。站着冷靜片刻,嘆了口氣,小聲的自言自語,“陶登……陶登……下次再見把你打死好了。”

陶登在她身後跟着,突然伸出一顆頭來,問道,“為什麽?”

楊柳吓得倒吸一口涼氣,“你怎麽在這兒?”

“睡糊塗了吧?”陶登抓住楊柳後頸,就算隔着衣服她也能感受到那不可掙脫的力量。他說,“我想了一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你說的是真心話嗎?我怎麽覺得你話裏有話呢?是不是覺得被人戳穿了心事覺得很丢臉?你現在和姓徐的怎麽回事?你是覺得跟我在一起很丢臉嗎?”

“你放開我。”楊柳踢了他一腳,對方巍然不動,手上一用力,倒把她摔到牆上,僅僅用一只手肘按在她脖子下面,鎖骨的位置,就将她死死困住。

“先回答問題。一個一個回答。”陶登說。

如果是往常,看見他這樣的表情,她就知道他認真起來了。但是再過分,那也不會怎樣。現下這樣的姿勢,被人扼住咽喉的脅迫感控制下,她很害怕。心裏在打鼓,面上在逞強。

“我忘了,你再說一遍。”她想好好回答,可是因為害怕真的不知道他說了什麽問題。

“跟我在一起讓你覺得丢臉嗎?”

楊柳深深吸了一口氣,牙齒都在打顫,她想編個謊話偏偏腦子無法運轉,只有心裏早已存在的答案往外冒:“不是丢臉,是害怕。”

陶登沒有說話。手上的力道也沒有減弱分毫。

“你覺得我喜歡你嗎?”楊柳說。

“你怕我什麽?”陶登放開她,退後了一步,盯着她看。寒風在肆虐,兩人就在這寒風中面對面站着。來往路人急忙趕路,連看一眼也舍不得分時間給他們。他又問了一遍,“你怕我什麽?”

她沉默不語。陶登點着頭,轉身向學校的方向走。“怕我?我有什麽好怕的?該讓你怕的那些事都是我替你擋下來的,你知道嗎?把別人不當回事,你知道嗎?怕我?那你就怕着吧!”

他獨自前行,她跟在後面。他們走得很慢很慢,彼此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直到看不見他了,楊柳才覺得自己的人生如此孤獨。親人不親,朋友不多,陶登是獨特的存在。明明一個在銀河這邊,一個在銀河那邊,幾百年都不可能有交集,他偏偏常常來糾纏着她。在她的世界裏留下一些好東西,也有不好的,然後,留她慢慢地一個人消化。她從來不期盼着他能夠理解,一直都堅信他只是過客。就算說着信誓旦旦的承諾,她也知道那只是演給他人的戲。就像他自己說的,有需要時是情人,不需要時是親人。她不能依賴任何一個人,并且錯認為這種依賴是愛。本來已經足夠脆弱,還要砍斷自己的脊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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