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陽臺上,楊柳和唐縱并肩坐在地上,每人裹了一條被子,腳邊放着一些啤酒,還有零食和水果。玫瑰花在月光下綻放,相得益彰,為這寒風凜冽的冬夜添了喜色。唐縱還有些醉意,于是将頭靠在楊柳肩上,楊柳沒有拒絕。
唐縱自顧說着他的話,“我媽媽今天回國辦點事兒,待幾個小時就走,我買了花去見她,而她忙着和朋友聊天,只來得及和我說一聲再見。我是不是很沒出息?以前很恨他們,想着長大了一定要報複回來,讓他們嘗嘗被抛下的孤單滋味。但是長大了,發現到了該原諒父母的時候。我還盼着能夠在有生之年能夠體驗一下單純的親情。你呢?你一定很幸福吧?”
“對啊,我家裏人都很好,鄰居也很好。鄰家爺爺是個收藏家,有很多字畫,奶奶會種菜種花會做飯,還會做衣服。”
“還有個鄰家哥哥對你很好,是嗎?”
“你怎麽知道是哥哥?”
唐縱沒說話,只是悶聲灌酒。喝完了酒又靠在楊柳胳膊上,像個虛弱的小孩兒。楊柳想起自己醉酒的那天,也是這副模樣,不知道陶登心裏是怎麽想的。
“你覺得我是什麽樣的人?”
“很優秀。”楊柳興致勃勃的掰起指頭數他的優點,“首先長得就有領導風範,才華橫溢不外露,十分謙虛,果斷勇敢能冒險,品質優良作風端正,對女朋友溫柔體貼脾氣好。”
“還有呢?”唐縱轉過頭看着楊柳。
“心思細膩又敏感。”楊柳感到一絲絲緊張,便說了一句心裏的答案。
“是不是和你一樣?”
一山不容二虎。
楊柳豎起耳朵,聽着樓梯上的聲音,希望經理能早點回來救她。
“是不是有什麽聲音?”
“沒有。”唐縱篤定道。
“手機在響。”楊柳披着被子跑進唐縱房間,抓起床頭正在充電的手機來看,是徐慧之打來的電話,頓時如獲新生般接了電話,故意往陽臺那邊走,不管徐慧之說什麽,裝作焦急的樣子沖電話裏喊,“你別急,我馬上到。別怕別怕,我馬上就來。惠之,冷靜一點,我現在動身了,正在下樓梯,十分鐘就能到你那兒,別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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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了電話,唐縱還是坐在原地,扭頭問楊柳,“你要走?”
“徐慧之需要我過去,部長你早點回去,我這就走了。”楊柳邊說邊往樓梯口跑,腳下還絆了一腳,這戲演得實在太逼真了。楊柳竊喜一秒,就後悔了,要去哪裏等到經理回來呢?正愁着,這經理就發來短信說她晚上不回來,讓楊柳先去別的地方湊和一晚。她做了個擴胸動作,深吸了口氣,下定決心:去找徐慧之借宿,去見陶登!
剛剛徐慧之打電話給她說什麽來着?楊柳邊走邊聯系徐慧之,一直走到陶登家門口,才打通電話。
“你剛剛打電話是想說什麽?”
“我和楊朕去他家啦,好開心呀,激動的不得了。”
楊柳整個人發懵,今晚的變故也太多了吧?電話裏徐慧之正吵吵個不停,楊柳還來不及逃走,面前的門就打開了。陶登一手拿着鑰匙,一手按在門把手上,看見她時毫無驚訝之意,反而有一點神經放松下來的愉悅。
“楊朕要我去接你,你就來了。進來嗎?”
進還是不進?楊柳想,算了,陶登無論如何也沒有唐縱可怕。
“我正打算做飯。”陶登脫下外套,扔到客廳裏的沙發上。“你是幫我做,還是等我做好只管吃。”
“我不吃。”
“那你就幫我做。”陶登走進廚房,拿出兩個土豆,一個西紅柿,一把蒜苗,擺在水池旁邊。“這些都很麻煩,你會不會?”
楊柳沒有勇氣再說“不會”。
“土豆削完皮切成絲。”陶登拿出手機,靠在水池邊上看。“你看你看,她是不是在這兒?”
陶登小脾氣爆發,像個沒有精氣神的老頭。他把手機放在楊柳面前,希望她手上的工作不要停。
視頻裏徐慧之攀在楊朕肩頭,穿着恐龍睡衣張牙舞爪,“毛毛,你剛才吓死我了,發生什麽事了?你知道嗎?我當時覺得你是在暗示我你遇到危險了,我這心都快跳出來了,還好陶登離你比較近,我就馬上給他打電話,讓他去找你。”
“我剛剛給你打電話你怎麽一直不接呢?”
“剛剛和楊朕看電影,有些入迷,哈哈……”
“你看,我在削土豆。”
“我的手割傷了。”陶登翹起食指,引起楊柳注意。
楊柳見他手上還貼着那印花的創可貼,立馬叫起來鄙視陶登無知,“這麽久了你怎麽不換換?是不是還流血了?你看這血跡,不嫌髒嗎?”
“很疼,一動就疼怎麽換?”
手機視頻裏徐慧之和楊朕默默地點了挂斷。
亂了一陣子,廚房裏又恢複了平靜。兩人能不說話就不說話,按部就班,機器人似的,幹完活好離開。
“土豆絲切細點。”陶登說。
楊柳從水盆裏撈起一條來給陶登看,細如發絲。陶登點點頭。
“盤子。”陶登伸手。
剛想偷會兒懶的楊柳到處去找盤子放到陶登手裏,他看了一眼不滿意,遞回去。楊柳繼續找,來來回回折騰三次。楊柳說,“要哪個?”
“白色,藍莓花紋,圓的。”
餐桌上擺了兩道菜,西紅柿炒土豆絲,蒜苗炒肉,還有兩碗泡面。
兩人默默地吃完,陶登去沙發上打游戲,楊柳去洗碗,收拾妥帖,一出來就看見陶登在衛生間裏接水,往盆裏塞衣服。
這是故意的吧?算了,就當付房費。楊柳走過去,極其賢妻良母樣,“你的手還沒好,我來幫你洗。”
陶登奶奶還常常幫她洗衣服,有時候她也幫奶奶洗,就是專門洗陶登的衣服。因為他的衣服最輕,容易洗。
陶登咬了個蘋果站在門口看,“怎麽越看越覺得你傻呢?”
想吵架嗎這是!我吵不過,算了。
“我怎麽傻了?”楊柳把手裏的衛衣一提,肥皂泡滿天飛,“因為給你洗衣服嗎?”
“前幾天我遇見你姐了。”陶登蹲下來,偶爾戳泡泡玩。
“我姐?我哪個姐?”
她有兩個姐姐,都是自小被送人了。因為不是男孩。生下她的時候,因為算命的老頭說她命好,注定吉祥富貴,榮耀鄉裏,父親才留下她養着。在她六歲的時候,母親說去廣東打工,一去不回。前幾年才知道兩個姐姐被送出去沒多久就被媽媽要了回去,偷偷養着,離開她那年,是帶了兩個姐姐去的廣東。
“我招你惹你了,幹嘛總是生我氣?”
“對不起。”楊柳低下頭,使勁搓袖子上的一個油點。
“沒關系,不重要。我不在乎。”
“謝謝你。”
“不客氣。換了誰我都會這麽做。”
楊柳住在徐慧之的房間。想着與陶登如此接近,竟然有一分緊張,一分興奮,剩下的是對未知的淡淡恐懼。門外一點點聲響便能将她驚醒,聽着聲音漸漸消失,才能夠慢慢入夢。和陶登從稚子無知,到少年青蔥,再到如今前路未知,人生分流,已經過了十幾年。再過十幾年,兩人又不知變成什麽樣子。時光不能倒流,歲月無可挽回,回憶裏的夾縫裏都是無法彌補的遺憾。這麽想的話,陶登在她心裏是有分量的。
她六點就醒了,把窗簾拉開一條窄縫,坐在床邊裹着被子看天空,滿眼死潭的那種藍,但是純淨透亮,不會讓人聯想到惡臭氣味。有一顆星星在閃爍。天色轉變是很快的,一段小憩的時間過去,已經找不到剛剛的顏色,又像是鈍石上暈染了一層淺淺的藏青,生硬冷峻,貼上去會把人的臉凍傷。想想快到了新年,這種冷又顯得不那麽絕情了。
門外有一點點聲響,不一會燒水聲響起。楊柳沒想到陶登在假期裏還這麽早就起床,在廚房忙碌。一會兒出門時該如何與他對話?冷冷清清說個再見就結束了?她又想起唐縱講的那個“再見”的故事,設身處地的想想,惹人落淚。那麽,還能說什麽呢?空洞的道謝?和陶登怎麽變成這個樣子?似乎一直都是這種狀态。說熟悉吧,又不是心意相通,沒有隔閡,自由自在的。說不熟吧,兩人有很多事情都不必計較,像多年的老朋友。終于無法想象該怎麽道別,楊柳幹脆走出門去迎接驚濤駭浪。
陶登看到她,臉上頓時大喜,“看你的頭發,哈哈,怎麽不照鏡子就出來?這是新毛巾,還有一次性洗漱用具。”
他怎麽這麽貼心呢?和長相一點也不符合。她從不知道他是這麽貼心的一個人。楊柳簡單梳洗完畢,來到廚房,他已經熬好了稀飯,煮好了雞蛋,還有一個小菜——涼拌黃瓜。
“免費的早餐。”陶登把筷子遞給楊柳。
“你經歷了什麽?你都變得不像你了。”比起陶登,楊柳深感愧疚。一直過着在學校住宿的生活,她連稀飯該放多少米,煮多長時間都不知道了。
“是不是想拜師學藝?”
“那倒沒有。”
陶登剝了一個雞蛋給她。為了避免推讓造成的尴尬,她默默的接過來吃掉那白胖的蛋。
“你看你,沒有感恩之心,不知道給我禮尚往來,給我剝一個嗎?”
他這麽一說,互相剝蛋吃的暧昧完全消失了呢。楊柳興沖沖快速剝好雞蛋,還給他喂到了嘴裏。準确來說,是被動的喂到嘴裏。楊柳遞過去,陶登正在盛飯,嘴一張,她的手鬼使神差送過去,自然的不能再自然。
就當什麽都沒發生吧。陶登這個厚臉皮。
吃完飯已是七點十分,陶登态度十分強硬,無論如何也不讓她再洗碗,“你快點走吧,我還能睡個回籠覺。走吧走吧,不要謝,快走,別回頭。”
算是把他趕出了門。陶登火速回到廚房将一切打理的幹幹淨淨,換上睡衣,在徐慧之和楊朕回來時,來不及跑到卧室去,就躺在客廳沙發上裝睡。
楊朕發覺空氣裏彌漫着些洗潔精的味道,想不通為何大早上的會有人用到這玩意。看陶登衣衫完整的睡着,給他再蓋上毯子才叫徐慧之過來。
“你們回來了。”陶登耷拉着眼皮,一副半睡不醒的樣子。
“給你買了早餐,吃完再睡。”徐慧之放下一大袋豆漿油條。“楊朕,快點收拾收拾去上班。”
“怎麽一股洗潔精的味道?”楊朕說。
“我怎麽知道?”陶登一腳把抱枕踢到地上。
“楊柳已經走了嗎?幾點走的?”徐慧之從卧室裏進進出出,腳下生風,“陶登你睡在客廳肯定知道吧?還有,你為什麽睡在客廳?多不方便,是不是吓得她早早就跑了?”
“好了好了快點走,打擾陶登睡覺他會發瘋的。”楊朕拉着徐慧之匆匆出門。
楊柳第一次見到唐縱姍姍來遲,他的精神不太好,雙眼通紅,面有疲态,對她打招呼時傻裏傻氣,好像他一夜之間真的被抽走了智商變成一個天真的傻子。為了不讓他在精神松懈的狀态下出錯,楊柳搶着幹活,但是她好像對彼此的認識不太準确。唐縱失魂落魄的狀态下,依然能夠爬到高處不放過一點灰塵,能夠輕輕一擡,另一只手将桌布一撒,幾下就将它鋪好,毫不費力的樣子。
“你朋友的事都解決了?”唐縱瞅準時機,悄悄問楊柳。
“都好了,沒什麽事。”
“剛剛見她了,心情是很好。”唐縱看着別處,語氣平淡。
楊柳一陣心慌,不會被發現了吧?又一想,就算被發現又怎樣?恰好間接告訴他,她不想和他更親近。
“有三天假也不回家嗎?”唐縱若無其事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