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4月6日,是陶登的生日。兩人在開學之後只是偶爾遇見,陶登仍然騎着他那黑色自行車冷不丁從楊柳身後蹿出來,猛的拍一下她的頭,回頭一笑,騎行遠去而已。看着這麽有默契的動作,旁人也覺得兩人關系不一般,實際上楊柳知道,陶登這人有個很奇怪的能力,就算和陌生人待在一起,也會讓人誤以為他們是很熟悉的朋友。她和陶登面合心不合,只有楊柳自己知道。有時候陶登也會問問他的生日,她還記得嗎?楊柳覺得這是在提醒她送禮物。

唐縱建議說送手表,楊柳并沒有好的想法便同意了。選手表那天,本來是要和徐慧之、楊朕一起去的,結果唐縱說他也要選禮物給家裏人,徐楊情侶倆就推說要約會,拜托唐縱照顧好楊柳之後早早溜了。

楊柳當初和陶登之間有點兒故事,徐慧之和楊朕就明裏暗裏撮合兩人。現在她和唐縱走的近,徐慧之和楊朕轉而給他們創造機會。一切的主動權都交到楊柳自己手中,朋友只是無條件支持,這麽想來這兩位自然是完美的朋友。但是楊柳覺得她本不願意,也會被這兩人強硬動作去和唐縱更加靠近。

手表是讓楊朕轉交給陶登的。沒想到第二天陶登就找上門了。他騎着自行車來了個急剎車,車輪與地面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楊柳吓得閉上了眼睛,一手護頭。

看清是陶登後,她一跺腳權當撒氣,“你幹什麽?”語氣溫柔。

陶登扔給她一個盒子,“退了吧,我不要。”

那是楊柳送給陶登的生日禮物。

楊柳沒說話,旁邊的徐慧之跳了出來,“小學生都知道別人的禮物要好好收下,表示感謝。陶登你是把腦子忘在二十年前了嗎?”

“跟你有什麽關系?”陶登掃了她一眼,“大人說話,小孩子別插嘴。”

這?徐慧之明白陶登是在拐彎抹角說她平胸,瞬間炸毛,挽了袖子就要上去打人。楊柳急忙抱着她的腰。陶登提起車頭猛然一個後轉彎,車轱辘正好砸在徐慧之腳上。徐慧之彎腰大叫,又一頭撞在陶登正向前行的後座上。陶登是無意的,他以為徐慧之是在演戲,回頭得意一笑就走遠了。

“這個仇我一定要報。”徐慧之咬牙切齒的說。

“算了吧,楊朕和他關系挺好的,你怎麽報仇?”楊柳說。

“那我就悄咪咪讓他吃苦頭。”徐慧之眼睛一亮,似乎已經想到了辦法。楊柳很好奇,她絕對想不出什麽辦法去教訓一個人。徐慧之說,“剛開始追他的時候,我發現他有密集恐懼症,得想個辦法騙他去一個封閉的房間,在那裏貼滿讓人頭暈目眩的畫……”

“要不找人打一頓算了?”楊柳說,“密集恐懼症應該挺厲害的吧?”

“哪有那麽嚴重?要是不行到時候再進去救他。”徐慧之說。

楊柳從來沒聽說過陶登有這個毛病。算了,他的事,她不想管。待會兒還要和唐縱一起去做志願活動。這并不是她選擇的。全校學生都可以報名參加此類志願活動,每次人選由報名先後決定,短信通知結果。一起吃飯的時候,她把這件事随口一說,楊朕告訴她唐縱也會去。楊柳腦海裏頓時天雷滾滾,究竟是撞了哪路神仙,怎麽這麽多機會和唐縱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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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願活動是在一個十字路口指揮交通。楊柳喜歡這項活動的唯一原因是這個路口周圍的牆都用鮮花裝飾,還有一處爬滿了薔薇花,陽光燦爛下,宛若仙境公主。在學校門口集合時,她沒有看見唐縱。乘車時,她也沒有看見唐縱。忍不住問了問負責人,誰想唐縱突然冒出來道,“我在這兒!”

楊柳吓了一跳,捂着耳朵身體向一邊傾斜,看到唐縱如盛開的薔薇那般燦爛,心裏柔和了幾分,說出口的責怪也變得溫柔,“你跟誰學的?”

這動作讓她想起了陶登。

兩人自然分到一組。他們穿着黃馬甲,帶着小紅帽,舉着小旗旗,站在路邊。不一會兒來了一隊夕陽紅指揮,吹着哨子,唱着歌,喊着口號,來回偵查。他們這些學生看起來沒有老人有活力。

“部長不是博物館講解員嗎?怎麽還來參加這種活動?”作為講解員,可以免費參觀許多博物館,見厲害人物,練口才,練形體情态,有許多志願時長,有餐補,還有獎金。她想去,可是初試就被刷下來了。

“這裏很熱鬧。”過往的婦女多看了唐縱幾眼,他微笑着打招呼。“我來教你唱歌吧?”

楊柳吃了一驚,這猶如酷刑。“我天生五音不全,唱歌很難聽。”

“那跳舞呢?”

楊柳想起學習《極樂淨土》的時候,幾乎天天被楊朕拽着去補課,別人學一個小時就跳出了精髓,而她練了三個小時才模仿出個大概。真是可憐了楊朕,為了她下定決心要做的事情受了很多累。

“我四肢不協調,學得慢,跳得也不好。”

“沒想到啊!”

唐縱微微仰頭看着天空,楊柳感覺到他心情很好,可能是她讓這好心情大打折扣。

“要不部長教我唱歌吧?只要你不嫌棄我差勁。”楊柳說。

唐縱聞言,低頭來對她淺淺一笑,示範了幾句日語歌,中文名叫作《行星》。高潮部分只有短短的四句,半個小時時間裏,楊柳只能記完整一句,還總是不在調上。惹得唐縱直笑,但是她知道,那并不是笑話她的意思。

那些精神抖擻,活力四射的老爺爺老奶奶們已經撤退,又輪到了毫無動力的學生們上場。楊柳也因為自己的跑調笑着,一輛白色汽車陡然停在面前。兩人還沒反應過來,車上下來的三男兩女就沖過來,單單圍着楊柳七嘴八舌、大呼小叫。她沒有被這陣勢吓倒,只是一臉懵。

“人家給我們買的房子,你說要就要?揣到我口袋裏的錢,你還能來搶是不是?”

“你爸當初把我們賣了錢不就是為了養你,現在你長大了還來分家産?你憑什麽?”

“我媽的那二十萬拿出來!分你也行,我們倆一人八萬……”

唐縱過來勸人,那麽高大的年輕人被推出去好幾次,不是撞到樹上,就是坐在了地上,要麽是被抓了幾下,被不小心打了耳光。

其他學生也來圍觀。行人聞聲漸漸湊了過來,一下子變成親戚鄰居般,熱情告知這裏發生了什麽事。被打的是誰,打人的是誰。有人在叫好,有人在隔空勸阻,有人在讓楊柳反擊,還有人罵唐縱亂摻和,也有人罵他保護不了女朋友。

“在打小三,占了人家家産。”

“這還大姐二姐的叫着?”

“人家掏心掏肺,這姑娘狼心狗肺呗!看着不是那種人,內心往往很歹毒。”

兩個女人是她的大姐,二姐。兩個男人是她的大姐夫和二姐夫的兩個朋友。三個男人本來只是在一邊看,唐縱要來阻擋,他們就動起手來。楊柳一直不說話,五個人的矛頭漸漸指向唐縱,拳打腳踢,還有擰耳朵。唐縱始終不還手。

終于有人說打了電話警察馬上就到,五個人才罷手,坐上車揚長而去。

“要不你先回去吧?”圍觀的人群散盡,周圍只剩下學校的同學。

“那些人是誰?我們報警吧,不能白受欺負。光天化日之下,怎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我來處理。大家先忙。”唐縱說。

楊柳低着頭不說話,脫掉了黃馬甲和小紅帽,連同小紅旗交給身邊的同學,道歉後往公交車站走。唐縱跟了上去。

“你為什麽不還手?”楊柳覺得對不起唐縱,也覺得沒有臉面對他。她怎麽開口說那是她的家人?如果編造謊言,又該怎麽說?以前還騙過他說,和家裏人關系很好。

“她們是你姐姐,我怎麽能還手?”唐縱說。

楊柳突然停下來,擡頭看着唐縱,“你怎麽知道是我姐姐?”

唐縱脖子前伸了一下,“嗯?”了一聲,似乎是覺得這個問題很傻,又很自然的像是沒有聽明白。然而沒等楊柳解釋,他馬上就回答了,那雙烏黑的眼珠子連緊張也沒有表現出來。他說,“跟你挺像的。”

這個事……楊柳沒有注意過,不過姐妹之間長得像,很正常,本人或許發現不了,旁人一眼就能看得出來。

“你沒被打吧?”唐縱在楊柳面前跳過去跳過來,看看她的臉上有沒有傷痕。

楊柳搖搖頭,看着唐縱臉上新添的傷,還有他那紅彤彤的耳朵,心裏很不是滋味。“你不嫌棄我嗎?”

“嫌棄你什麽?”唐縱揉了揉胳膊,看了一眼楊柳,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一下她的肩膀。“你長得這麽可愛,笑起來更好看。”

“部長什麽時候學會說這些話了?”楊柳心裏更加酸楚。“不會看不起我嗎?”

“人從一生下來就該是獨立的,別的人都是你完成人生故事的副本。”唐縱說,“這是我哥教給我的話。”

“現實中人是抱團的,看人,也是抱團的,不然為什麽會有‘集體榮譽感’這個詞?龍生龍,鳳生鳳。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別人一提起我就會說他們家人在大街上撒潑,連帶着我也是會做這種事的人。”

“你擔心剛剛的事傳出去?”唐縱鄭重其事地說,“你放心,身為富二代的我料想到了這些事,沒有人能保存下來一個視頻一張照片。還有,楊柳你該想想自己想要成為什麽樣的人,不要被束縛了手腳,這麽卑躬屈膝的活着,很累。”

“部長你怎麽變了呢?”楊柳感嘆道。

“你只有這句是真心的。”唐縱也嘆道。

直到晚上,楊柳給媽媽打了電話,她才知道是怎麽回事。原來爸媽聽說了兩個女兒私自用楊柳朋友的錢買房找工作的事,他們也搞不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就先合計着湊些錢給楊柳送來,讓她先去還了人家的債。大女兒和二女兒過的辛苦,他們不忍心去折騰,于是決定晚年辛苦點兒繼續掙錢替兩個女兒還債。沒想到她的大姐二姐無意中聽說了就找機會和她分那二十萬。之前二姐一直催着她見一面,楊柳因為生氣總在推脫,才有了今天下午這一幕。她欣喜的是,父親終于勇敢了一回,替這兩個曾經送人的女兒着想,而且接媽媽回家了。她難過的是,兩百多萬,怎麽可能是爸媽兩個人還,他們就沒想着她心疼父母,會攬下這擔子嗎?

徐念之在開學時一直沒有出現。一個星期前的某天,楊柳正在吃早餐,突然接到徐念之的電話說,他要出國了,正在等飛機,為以前的事道歉,也為那些日子的相處表示感謝。另外,錢的事不用着急,等他回來再提不遲,也許那時一切都變了,連見面的理由也沒有了。

楊柳總覺得這話裏有話,再打過去已是忙音,于是不了了之。

她對着鏡子換衣服時,才發現身上青一塊紫一塊,都是拜姐姐們所賜。她想到唐縱,肯定受到的傷害更嚴重。想了許久,她決定關心關心唐縱,就在這個時候,他的消息發過來了:我發現他們下手挺重的,你真的沒事嗎?

同時,陶登發過來一條短信:重新給我準備個生日禮物吧,陶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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