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楊朕盛裝打扮,頂着及腰黑長直頭發,一身水藍色長裙,裙底如細小浪花翻騰。由于身材高挑,引來路人注目。他擔心被旁的人瞧見,特意在廁所梳妝打扮,等店裏沒人後,直接從廁所沖出來走進店裏去實施計劃。
老板看到楊朕,先是一驚,立馬調整好情緒,笑着問,“你想看什麽?”
楊朕随便指了一套內衣,小聲道,“這件。”
“這件你穿,好像大了點。”老板雙手對着楊朕的身體在空中比劃比劃,臉上表情的意思顯而易見。
楊朕看了看她手上的衣服,又掃了一眼自己的平胸,點點頭,自己進去試衣間坐着,伸出一只手來。沒一會兒,衣服送到他手上。
再等了片刻,簾子拉開,老板進來驚訝,“你怎麽還沒脫衣服?”
楊朕看着鏡中的自己,神情悲傷,“你看看我,是不是有哪裏不一樣?”
老板看看鏡中的兩人,笑着将楊朕的頭發放到背上,“我不是跟你一樣嗎?”
楊朕看她,老板繼續說,“我也是平胸,這有什麽好難過的。你看你這麽高,又這麽漂亮,長得白,身材又好。你試試這件,很舒服,我也在穿。”
“啊?你穿了嗎?”楊朕脫口而出,眼睛向老板身上瞟。老板穿着黑色的長袖上衣,背帶褲,看不出來痕跡。楊朕察覺到自己失言,連忙找別的話題,想起來楊柳的劇本是脫掉裙子,看老板反應。但是他覺得這達不到效果。社會上久混的人早就練成了從容鎮定的心态,又不會像她那樣常常驚慌失措。于是,他說,“我,性別男。”
老板抓起衣服,面不改色,“那你還要試嗎?還是直接包起來。”
“好吧,包起來。”楊朕松了一口氣,不管怎樣,算是給徐慧之和楊柳有個交代了。
晚上,老板被抓進了小巷子,陶登把她堵在牆角,淚流滿面。
“大哥,你怎麽了?”老板從包裏拿出紙巾遞給陶登。“劫財還是劫色,你幹嘛哭啊?”
“我無法想象,心愛的人被你給摸了,我難受。”陶登暗暗握緊了拳頭,心裏發誓要讓楊柳為此付出代價。
“大哥,我是個女人哪!”老板一臉真誠的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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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男的,今天去你店裏那個。”陶登一直仰着頭,觀察牆上的一只蜘蛛。“我看見你也進去了,肯定看見了吧?”
“大哥,其實我是個男人。”老板張開兩臂,“不信你親自看。”
陶登嘴裏蹦了句髒話,轉身撿了根棍子揚起來要打人。老板拔腿就跑,一頭撞上個壯實的身體,擡頭一看,又是個沒見過的男生,還在擔心兩人是不是一夥的,就聽這人說,“陶登,你這是在幹什麽?要不我報個警吧!”
“沒事沒事,不用勞煩警察了。”老板解釋,“他就是胡亂發瘋,一看就是學生,得饒人處且饒人,回去處分一下就行了。進了警局會毀前程的。”
不遠處楊柳、徐慧之和楊朕在觀望。
楊柳看不清人臉,“誰來了?”
“唐縱!”徐慧之和楊朕異口同聲。
“他怎麽這時候來?”
“我也不知道。”楊朕回答,“唐縱以為陶登在行兇,路見不平,見義勇為,厲害!”
“難道不是故意針對陶登的嗎?”徐慧之說,“看見是陶登他才見義勇為。”
“那女的走了!聽見了嗎?”楊朕說,“那人叫她老婆诶!真相大白,還好人家大度,不然我們會被抓進去的。”
事情就這樣結束了,一個年輕男人路過,看到女老板叫了一聲“老婆”,他們就一起離開了。只剩下陶登和唐縱面對面站着說話。
陶登手裏拿着那根棍子玩,擡眼看了看唐縱,欠扁、挑釁,楊柳想不出其他詞來形容那表情。他說,“楊柳也在,你去問問她我為什麽這麽做?”
“我可沒讓你這麽暴力!”楊柳來到兩人身邊,只盯着陶登說。
陶登也不樂意,把棍子拿起來扛在肩上,另一只手叉腰,“我幫你辦事你還不樂意?你是有了靠山張狂了是吧?以前在我面前都不敢大聲說話,現在會對我吼了是不是?”邊說邊走到楊柳面前,一巴掌蓋在她那弱小又不甘心的臉上,上下左右揉搓。
“哎陶登你收斂一點,這有外人在呢!”楊朕及時攔道。
陶登卻不管,嘴上說着指責的話,臉上笑開了花,追得楊柳無處可逃。
楊柳繞着唐縱走了一圈,終于被陶登困住,內心的火氣一下子被點燃,于是絕地反擊,一腳踢到陶登大腿外側,等他彎腰去揉,趁機奪了他手裏的棍子,戳着他的胳膊,步步緊逼。
“說,你還仗着人高馬大欺負弱小嗎?”
陶登退讓着,“你再打我,我就還手了!”
楊柳在他胳膊上敲一下。
“還來!”
“再來我就真的還手了!”
陶登始終笑着,始終沒有還手。他覺得表現出和楊柳的親密,能夠讓唐縱嫉妒。他做到了。唐縱自始至終沒有出手相助,他看着楊柳的反應,他的心裏在嫉妒,在恨:你見我暴力,吓得直哭,而對陶登就不一樣了,所以楊柳你不是害怕暴力,是害怕我而已。看你這麽用盡全力的保護柔弱的自己,真讓人心酸。他只花一點點力量就足夠讓你拼盡全力去反抗了。唐縱無疑是了解楊柳的,就算看到陶登節節敗退,連連告饒,但是她知道,那都是假裝的。他在玩笑,她卻是用盡了全力看清自己的弱小。
“你們倆幹脆在一起吧!”徐慧之抱着手臂,嫌棄地說。
沒有人回應她。不知這句話入了誰的耳,進了誰的心,激起了誰的驚濤駭浪。
陶登推着自行車走在人行道邊上,前邊是唐縱和楊柳,後面是徐慧之和楊朕,前前後後都看起來十分和諧,只有他看起來像是個局外人。他明白,對她的心起起伏伏,上一秒說着再也不理,下一秒就發覺自己陷入了想她想到渾身不舒服的地步。來來回回,感情深深淺淺,他又不明白該怎麽做,胸膛裏那顆心并不是沒有感覺,只是很迷茫。如今這樣一番景象,他又勸着自己該離開了,如果她有意,能走到一起終究會在一起。他騎上車子,經過楊柳時,扯了一下她的頭發算作告別。聽見楊柳在罵,唐縱在勸,恍然間覺得這一晚的夏夜無比寧靜,甚至有些凄涼。
吳敏說的那個秘密是什麽?
陶登極有耐心的等待了幾天,才見到吳敏帶着一本舊雜志出現。他很平靜,相信自己無論知道什麽都可以從容面對。
吳敏穿着白色露肩蕾絲上衣,淺色牛仔褲,細帶高跟鞋,整個人白的發光,紅唇嬌豔欲滴。此刻毫不顧忌的坐在臺階上,陶登的身邊。她把那本雜志翻開,送到陶登面前。
那是三年前的一本文藝類雜志,紙質呈雪白油面,反射着陽光,讓自身看起來更高貴一點。左邊印着兩幅插圖,清新自然,賞心悅目。右面,陶登後一秒才看到,密密麻麻的小字中間是一張少女的照片。照片中是秋天,黃色的法國梧桐樹葉鋪了一地,古舊的房子在道路盡頭莊重典雅,那十六歲的少女一頭短發,發絲飛揚,藍黑色的校服搭在右肩上,故作狂妄而有幾分秀潔,如同勢如破竹的瀑布沖到懸崖底變成了溫柔靜谧的溫泉。蕭瑟的秋景和挽留不住的時光與少女那一刻的活力綻放形成鮮明的對比。旁邊的文章說:很好的诠釋了什麽叫作“世界以痛吻我,我卻回報以歌”。
“這算什麽秘密?”陶登合上雜志扔給吳敏,“想告訴我她上過雜志嗎?”
吳敏把雜志還給他,“關鍵是她不知道這張照片的存在。”
“這是什麽意思?”陶登的眉毛微微皺起,額頭的三道皺紋有了一點痕跡。
吳敏托着腦袋,仔細觀察陶登的表情,“你有多喜歡她?”
陶登掐着手指尖,睜大了眼睛說,“這麽一點點。”然後他笑了,“跟你說話,讓我有一種回到初中的感覺。那時候大家還把喜歡不喜歡的挂在嘴上。現在這個年齡,誰還相信談戀愛是因為‘喜歡’?”
吳敏把臉轉到另一邊,忍不住翻白眼,一只手在下巴處快速扇動,假裝很熱。和這個人聊感情的問題,實在是錯誤的選擇。再把臉轉回來,她又變成了溫婉可人的秀外慧中的美人兒。
“這張照片是偷拍的,看見了嗎?”吳敏翻到有楊柳照片的那一頁,指着照片下一個名字,“王松笛。他現在又找到你家楊柳了,而且據我所知,最近會見面。楊柳把他當伯樂,很珍惜這次機會呢。”
“這有什麽關系?”陶登不着痕跡地挪了挪,離吳敏更遠些。“這不是好事嗎?”
吳敏當面笑他愚鈍,“還記得木牛琴行的湯總嗎?他被抓了,也是因為偷拍了許多女生的照片,他們當然會做更過分的事情了。我說到這裏你懂了嗎?”
“你怎麽知道?”
“我偶然間發現的。”吳敏收拾好東西站起來說,“如果你問我為什麽不去告訴楊柳,而是選擇對你說,我說我是為了讓你喜歡我,你信嗎?”
“我不問。”陶登把雜志随手一甩,扔到了垃圾桶,“跟我有什麽關系?我又不是她的保镖,也不是保姆,幹嘛要時時刻刻關注她?不是有唐縱嗎?”
“唐縱那個人我最了解。你以為他是想和楊柳在一起嗎?絕對不是,他是個內心脆弱但不願意承認的懦夫,只能從弱者身上找一些滿足感。如果楊柳傻乎乎陷進去,最後的結果可想而知。”
“所以呢?”陶登反問,“你來纏着我是為什麽?勸我去和你的前男友搶我家楊柳?”
“我知道你不會的。”吳敏彎下腰,那張美麗的臉貼到陶登眼前,“你說把楊柳當鄰家妹妹照顧,我信。”
她知道,陶登有這個想法,如果有人再表示肯定的話,他多半會認為這是對的。走到遠處,她驀然回頭,看到陶登盯着垃圾桶,終于起身去那裏找回了雜志。這時,唐縱打電話來,她愣了一會兒,接了。
“怎麽樣了?”
電話裏的聲音有些嘶啞無力,吳敏從來沒有聽見過唐縱這樣。
“給他說了。”吳敏說完,電話就挂斷了,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并不是吳敏還在期待什麽,她現在對唐縱的感情,只剩下恐懼,跟他一天有聯系,恐懼就會一天比一天加深。唐縱連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這讓她在六月的天氣裏渾身發冷。
與此同時,唐縱站在落地窗前,将窗簾之間的最後一條縫隙掩蓋嚴實。轉身看看昏暗下來的房間,他覺得安心了些。家裏的擺設很少,瑣碎的東西一個都找不到,整體色調以灰白為主。唐縱走到樓梯口,打開了上方一盞小燈,黃色的光立馬将白色的空間熏染成溫馨的氣氛。他只穿着襪子走上樓梯,鄭重其事,像是在舉行國王即位儀式的典禮。一手扶着欄杆,一手去撫摸挂在牆上的一張張鑲在相框裏的照片,臉上的表情流露出無限珍愛。那照片裏的臉,屬于一個人,從小時候到小學畢業,再到豆蔻年華,和逐漸成熟的20歲。
這個被唐縱用一場儀式來珍愛的人,是楊柳。一次偶然間,他看到那本舊雜志裏她的照片,腦海裏回想着她現在的樣子,一時之間動了心。她膽怯,不會反抗,就像床頭花盆裏那棵完全依賴他來照顧的含羞草。後來他花了許多心思來尋找這些照片,因為不想讓楊柳知道,他小心翼翼,輾轉奔波,就只為一張她的照片,可以開車一夜去往另一個城市,然後再趕回來裝作對她不熟悉、不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