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楊柳發現她丢失了重要的東西——一個U盤,裏面存着她一年來許多個夜晚熬出來的成果。在苦思冥想,對于它丢在哪裏毫無頭緒的時候,她坐在路邊,一下子失去了全部力氣,望着漸漸昏暗的天空,眼淚漸漸打濕眼眶。當路燈一下子亮起,她順着剛剛走過的路返回,仔細的在磚縫裏,草叢裏尋找那個紅色的小物件。明明沒有從包掏過東西,不可能是順帶掉的,怎麽會突然不見了呢?早上還打開确認過,因為電腦要送去修,為了安全她把所有數據轉移到了U盤裏。現在,她的記憶像是突然被開了一個大洞,所有的神經都因為失去的東西在恐慌。

唐縱和同學在一起說說笑笑,一轉頭看見楊柳,立刻與他們道別跑到她身後,探頭到前面去,“在找什麽?”

“U盤。”楊柳一說話便忍不住就要哭出來,她也不能想着別的什麽,恨不得将所有難受脫口而出,但是忍住了。她再傷心,也不能失去理智。“我十分重要的東西。”

“天都黑了,不好找啊!”唐縱也邊走邊四處搜尋。“記得大概是在哪裏丢的嗎?”

“不記得。”楊柳不敢擡頭看唐縱,怕無助的樣子被看見。“什麽時候丢的都不知道。”

兩人找了十多分鐘,楊柳看着唐縱的姿态,頓時失去了尋找它的勇氣,攔住唐縱說,“我們回去吧,不用找了。”

“不是說很重要嗎?”唐縱執意再找。

“其實也沒什麽,就是幾份作業,我太懶了不想重新寫而已。”楊柳不好意思的笑着說。

“那我幫你寫。”

楊柳看不出來他的真情實意,只覺得那張笑臉背後在思索別的事情。楊柳對此提議當然拒絕。

“我記得你早上是和楊朕他們在一起的,要不問問他們?”唐縱說。

正說着就見楊朕和徐慧之打打鬧鬧向他們這邊走來,徐慧之看到楊柳興沖沖的跑過來,一蹦一跳,差點抱着她親一口。楊朕不緩不急走到幾人面前,問唐縱,“你們在這兒幹嘛呢?”

“楊柳丢了U盤,我幫她一起找。”

“不用找了,不重要。”楊柳急忙解釋。

“是紅色的那個嗎?”徐慧之驚叫,“你不是很寶貝嗎?都不借給我用。”

楊柳無語。徐慧之永遠聽不懂她的話外之音。

Advertisement

“什麽時候丢的?”楊朕一驚一乍,表情像兔子一樣可愛。“是早上嗎?當時我看到吳敏在你座位那邊鬼鬼祟祟,我沒當回事,是不是她拿走了?”

“她為什麽盯上我的U盤?其他東西都沒少啊……”楊柳不解。

“那你早上怎麽不說?”徐慧之責怪。

“她和陶登在一起,過後我就忘了。”

她和陶登在一起……那時楊柳看見了他們的背影。吳敏要挽着陶登的胳膊,陶登不肯,吳敏又哄又勸,兩人你追我趕跑遠了。以前在她身邊的那個人,如今有了另一個人陪伴,楊柳不懂自己心裏那是什麽滋味,只是勸慰說那是嫉妒,是想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壞心思,克服就好了。如果現在再求陶登回來,人家不見得願意,再說那不是太可笑了嗎?她又不能掌控別人的想法。

徐慧之和楊朕竭力鼓舞楊柳打電話問問吳敏,她在三個人的注視下撥通電話,不知為何做好了被罵的準備。但是吳敏只說讓她到三號樓後去。于是一行四人浩浩蕩蕩跑去讨伐。

吳敏早已等在那裏。室內的燈投射出來,将幾個人的影子拉進身後的竹林裏去。左面是牆,右邊是一排紅磚砌的柱子,再由花壇連接起來,小雛菊開得正豔。

“找我什麽事?”吳敏踩着高跟鞋,神情倨傲,居高臨下,斜睨着楊柳。徐慧之對這态度十分不滿,正忍着怒氣,狠狠抓着楊朕的手腕,只見楊朕表演着啞劇,哭爹喊娘,手舞足蹈。

“今天早上在自習室,你碰過我的包嗎?”楊柳想表現的強勢些,無奈怯懦本質掩藏不住。

吳敏一聽,一聲冷笑,步步逼近,“和這個臭男人在一起之後,你是高興壞了,把腦子也丢掉了嗎?我會碰你的東西?你真是太高看自己了,碰你的東西,我還嫌髒!”

她怎麽突然變成這樣了呢?以前就算會本性暴露,也不會在這麽多人面前。楊柳被怼的啞口無言。唐縱的手從前額插進頭發,往後一捋,正要上前,被徐慧之給搶先了。

“陶登也是她甩掉的,你怎麽不嫌髒呢?你這個人,害!要我說什麽好?白長了這麽一張臉,我勸你去捐獻了吧,不然遲早會和你那肮髒的心一樣醜到大家!”

“楊柳你的朋友也是會往自己臉上貼金的!你以為陶登是喜歡她?他那是同情!”吳敏推開徐慧之,指着楊柳道,“我還要拜托你,不要再在他面前裝可憐,省的他善心大發幫了你,又被當作是愛情!”

徐慧之的臉被吳敏的指甲劃了一道,她立馬跑過去抓住吳敏的一只手要還回去。

唐縱要攔,楊朕反而勸阻道,“女生吵架,我們只要看戲就好了嘛!”

楊柳身小體弱,拉不開兩人,只管徐慧之吧,擔心自己束縛了她的手腳而吃了虧,只攔吳敏吧,她又擔心徐慧之手下不留情,做出什麽過分的事情來。三個人攪成了一團,突然間楊柳感覺肩膀被一只手大力一拽扔到了旁邊去,一陣天旋地轉,腳下站穩之後發現在一個人的懷裏,擡頭一看,是唐縱。而徐慧之,摔倒在地上,似乎是擦傷了手。

來人是誰?陶登。

“你什麽時候也學會欺負人了?”他說。

“當然是因為有靠山了。”吳敏躲在陶登身後得意的說。

楊柳扶着疼痛的左臂,唐縱扶着她的兩臂,充滿保護欲的兩眼看着陶登。

“她有很重要的東西丢了,所以來問問。剛剛那狀況都是你女朋友先引起的,現在你又弄傷了楊柳和徐慧之,怎麽解釋?”

“你什麽東西丢了?”陶登問。

你女朋友……楊柳聽唐縱這麽說的時候,第一反應以為指的是她,擡頭看了一眼唐縱一眼,還在想連唐縱也在指責她嗎?聽到陶登的聲音,頓時反應過來,唐縱口中的女朋友指的是吳敏。都怪身邊那些人以前總是把她和陶登湊成一對,下意識裏的記憶短時間難以改掉了。

“是個紅色的U盤。”楊柳生硬的回答。

陶登見楊柳楚楚可憐的看唐縱一眼,唐縱也低下頭來看她一眼,兩人“你強我弱,你的肩膀我來靠,你只管柔弱我來偉大”的樣子令他鼻尖一酸,連忙回頭問吳敏,“你見過嗎?”

吳敏盯着唐縱,冷冰冰說,“沒有。”

“我也沒有。”陶登對楊柳不屑一顧,看着另一個方向對吳敏說,“我們走。”

楊柳不知是哪兒來的勇氣,沖到陶登面前攔下他,“U盤的事是我不對,我向學姐你道歉。不過陶登你弄傷了慧之,是不是該道歉?”

陶登一擡手,推開楊柳,沉聲道,“滾!”

楊柳呆在了原地。

陶登和吳敏要走,楊朕忙道,“陶登,徐慧之是我的女朋友啊!”

陶登腳步一頓,回頭來走到徐慧之面前,掏出兩個印花的創可貼放在徐慧之手上,低頭道歉,“對不起,剛才是我沖動了。”說完轉身就走。

“那楊柳呢?”徐慧之喊。

陶登沒理。

再看看楊柳,她蹲在地上,把頭埋在懷裏,竭力忍着痛哭不出聲。

“她怎麽了?”徐慧之問唐縱。

“當然是因為陶登。”楊朕說。

“是因為他那一個‘滾’字。”唐縱說,眉眼間卻有些幸災樂禍的痕跡。

唐縱說對了,因為那一個‘滾’字。不過不是他想的那樣:楊柳是因為被罵而哭。而是在他說出這個字的那一刻,她覺得這就是兩個人真正訣別的那一刻。三年前,他們之間也發生了同樣的故事,不過那次是她主導的,這次是陶登做出了選擇。後來她無數次回憶,後悔不已,屢屢想為此道歉,但是不了了之。再然後,陶登不計前嫌,她更沒有勇氣舊事重提。今天她嘗到這滋味,果然傷心欲絕,痛苦不已。

吳敏穿着高跟鞋,很難追上陶登。她本能的想要裝受傷,但是十分肯定他這個時候不會回頭。于是抛出殺手锏,“你是要放棄她了嗎?她和王松笛要見面了,你也不關心嗎?”

陶登退了幾步,轉過身來,“我現在懷疑這些事都是你搞出來的!你到底有沒有拿她的東西?”

“當然拿了。”吳敏兩手抱住陶登的手臂,身體靠在他身上,被甩開,她又緊緊抱住,“我偷了屬于她的你呀!”

陶登抽出手臂,遠遠躲開,雙手舉過頭頂做投降狀。“我求你了,別再纏我行不行?”

“我纏你又怎樣?”吳敏撲過去抓住陶登的胳膊,“丫丫纏你,你退出樂隊,我纏你你能怎樣?”

“你有這麽大心力,為什麽不去把你的前男友追回來?”

吳敏松開陶登,踩着高跟鞋默默向前走,“那個惡魔就留給楊柳慢慢享受好了。”

“你怎麽知道他們在哪裏見面?”陶登快走幾步跟上吳敏問。

“王松笛是唐縱的叔叔,我還是唐縱女朋友的時候見過他一面。”吳敏極誇張的渾身打個冷戰,“真讓人惡心。他大概還不知道我們分手了,還約我單獨見面。”

楊柳、唐縱、徐慧之和楊朕,四個人站成一排,遠遠看着陶登和吳敏由你追我趕,親密接觸到比肩而行。其實唐縱一直看着楊柳,楊柳想看也看不清,只好盯着地面,等他們看滿意了再走。只有徐慧之和楊朕從頭到尾盯着陶吳兩人。

“陶登現在怎麽回事?變了!真變了!”徐慧之連連搖頭。

“我也不知道。現在誰都不敢在他面前提起楊柳,很久以前開始,只要一說,他馬上離席。所以,誰知道呢?”楊朕說。

幾天後,在一家餐館。陶登選了一個合适的位置,盯着每一個進門的人。他已将王松笛的樣貌熟記于心,因此有自信能認出他。不過,在那人真正露面的時候,陶登遲疑了一會兒,因為照片是三年前的,現在的王松笛比之前老了許多。在短短的三年時間裏,能讓一個人蒼老這麽多,期間發生了什麽事情,陶登不禁好奇。他那時拍下楊柳,是以什麽樣的心情,現在又回來找到她,又是以什麽樣的心情。

王松笛輕車熟路走進了一個隔間。那隔間裏空間不大,僅放了一張供四人餐的木桌和凳子就已經顯得擁擠了,前後用上部是镂花的木板隔開,手邊是實木的牆。如果把門簾放下來,就是一個相對于私密的空間。

現在店裏客人還不多。門簾也是挂起來的,陶登能夠一眼看到王松笛正在看手表。大概是時間還充裕,他環顧四周,對一切都很滿意。然後從包裏拿出一本書放在對面的位置上,似乎覺得不幹淨,便在放書之前從褲兜裏拿出手帕将對面的凳子和半張桌子仔細擦幹淨。做好這一切,他用手機屏幕當鏡子,整理整理頭發,摸一摸剛刮過的胡須,然後察看衣服上有沒有灰塵。

陶登面前的酒菜一點都沒動。過了半個小時,楊柳穿着一條鵝黃色的連衣裙出現,他才抓住啤酒罐藏在雜志後面喝了一口,感覺心裏在冒火。她穿那麽好看,就為了見這個猥瑣的老男人?還是一個人?可惡!楊柳所在的位置,他一點兒也瞧不見。

不一會兒,兩人點完了餐,門簾放下來,他什麽也看不到了。只有服務員上菜的時候,他才能借着那一點縫隙看見猥瑣老男人那心懷鬼胎的笑臉。他在抖腿,怎麽做都不舒服,看到隔壁的客人走了,立馬跑進去坐着,兩人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

王松笛在講唐縱小時候的笑話,楊柳在笑。

“我們先吃吧,不夠了一會再點。”王松笛說。

“唐縱學長馬上就到,他讓我替他向您致歉。”楊柳說。

“這有什麽關系?都是一家人。”王松笛頓了頓,“你和他認識多久了?”

“剛進大學時認識的。”

“現在還不是男女朋友關系?”

“不是。”楊柳突然大驚失色,“您不用這樣。”

陶登假裝挂衣服,往後瞥了一眼,看見王松笛給楊柳剝了一只蝦。

“沒有談過其他人?”

“我要不催一催唐縱學長?他遲到太久了。”

“不用不用。”王松笛放下了筷子,“我們來談談書是怎麽出版的,我是編輯嘛,就當給你講課。”

王松笛起身,向前傾着身子去拿楊柳手邊的書。陶登拳頭一握,走出了隔間。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