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唐縱坐在地上,轉過頭,用手抹着嘴巴。陶登嘴角也破了一點,看起來很生氣。楊柳不敢去招惹這兩個人。正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時候,唐縱突然爬起來沖陶登撲過去,一拳将他砸到地上。
“你們別打了,到底為什麽?”楊柳嘶喊,可這兩人絲毫不理睬,你來我往打得眼紅。
一輛車疾行而來,車燈刺眼,聽得一陣剎車聲。楊柳看見陶家姐姐陶華從駕駛位置上下來,一位看着二十七八歲的男士從副駕駛那邊下車,兩人同時叫陶登和唐縱分開。
陶登聽到姐姐的聲音,很聽話的退後,任姐姐将他拉走。然而唐縱并不想就此罷休,又兩步上前打了陶登一拳。陶登的鼻子頓時流出血來。那位和陶華一起下車的男士見狀,揪住唐縱的衣領也是一拳,唐縱冷笑,臉上又挨一拳。唐縱倒在地上,那人還要再動手,楊柳終于鼓起勇氣阻擋。他看着唐縱和楊柳,又看看陶華和陶登姐弟兩,表情陰郁。
“你們怎麽回事?”陶華問。
陶登不語。
陶華又問楊柳,楊柳說不知道。
陶華的家正好就在附近的樓上。陶華帶着陶登走了。那位男士往唐縱心窩上又踢一腳,楊柳沒能攔住。他蹲下來揪住唐縱衣領,想說點什麽但是因為楊柳緊張兮兮盯着,最終也沒說出口。然後他也進了樓。
天上慢慢下起小雨。楊柳扶起唐縱,沒想到他問,“我打他,你生氣嗎?”
“你們是為什麽?”楊柳見唐縱走路不穩,知道他傷的不清。她想去商店買一把雨傘,但是剛接近一點就看見它熄燈了。
“想聽實話嗎?”唐縱拒絕楊柳的攙扶,捂着肚子,一點點向前走。
“你說。”
兩人在雨中,唐縱微微側頭向後看,正好看見被燈光照亮的楊柳的臉。
“陶登無緣無故抓住我的叔叔就打,還摔了他的手機。至于為什麽,他說是因為看不順眼,你能相信嗎?楊柳,你跟他在一起這麽久,就沒發現他是個什麽樣的人嗎?”
楊柳默然。她知道的,有一次親眼看見過,他像個瘋狗撕咬弱者。不過那時他個豆芽菜,被打的人反而人高馬大,又笨又壯。所以是幼狗,覺得殘忍的同時也能感受到他的恐懼和絕望。
雨滴大了一些,街上行人少之又少。唐縱在前,楊柳在後。兩人在雨中向前走,這樣或許能讓心裏舒服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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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動手打我的那個人是我同父異母的哥哥。”唐縱說,“我十五歲的時候認識他,從那以後我的命運就掌握在他的手裏了。你也看見了,他對我毫不手軟,這麽多年都是這樣的。我擺脫不了,像他圈養的玩物。我是私生子,你知道嗎?你知道嗎?”
“楊柳,救救我吧……我覺得快要死了……”
唐縱突然轉身抱住楊柳。她沒能看見他的表情。在虛弱的時候,他肯定會想把自己藏起來吧。楊柳的雙手在身體兩側懸空着,只差一點點就會碰到他的身體,給予他安慰。這也象征着心裏有了他的位置。楊柳想,是沖動嗎?心裏是想要回應的,而她不知為什麽遲疑了。楊柳仰了仰頭,唐縱頭發上的雨水正好落在她的臉上。突然間,她想起陶登,兩行熱淚湧出眼眶,和冰涼的雨水混在一起。他是為什麽呢?
楊柳微微扭頭,看見陶登撐着傘,就站在離他們三米遠處,不知來了多久。
“陶登。”她用不大的聲音喊。唐縱将她抱的更緊。
陶登等待着,慢慢向前走。他看着她的眼睛。
楊柳掙紮着,唐縱終于放開她。楊柳走到陶登面前,仔細看他的臉,嘴角有一塊血痂,沒有別的明顯傷痕。
“我來給你送傘。”陶登把雨傘遞到楊柳手裏,雨傘上留下來的水剛好澆在他頭上,在肩膀上濺起水花。“不用還了。”
陶登轉身向前走。雨水撲打在臉上。他感覺到眼眶裏熱熱的,連忙低頭,兩串眼淚順着臉混着雨水流到脖子裏。不過那滾燙的感覺還是很清晰,在這一夜的晚上,深深的刻在心上。
在這一刻,楊柳看着陶登的背影,心中一動,不知為什麽想要追上去說點兒什麽。她不知道要說什麽,但是一股沖動湧上心頭,下意識想要留下他。她腳下還沒移開一步,胳膊被唐縱給抓住了。
那之後,她感謝唐縱及時阻攔。如果真的走出那一步,喊出的名字被聽見,恐怕結果改變不了,而且比現在更加尴尬。徐慧之常常問她失魂落魄在想什麽,她不敢說是在一遍遍回憶那夜的那一刻。陶登冒雨離去的背影,警醒她上天給的幸運被收走了。對此,她不惋惜,甚至于說,有點兒慶幸。她願意放棄這個人去贏得別的什麽。
慢慢地,她發現,所癡迷的陶登的那部分特質,漸漸在自己身上體現出來。以他的态度面對生活,內心的楊柳只在夜深人靜時蘇醒。
唐縱特意來聽她的抱怨,或者安慰她受傷的心靈,又或者準備提供幫助,往往得到的是楊柳大手一揮,啤酒一罐,呵呵一笑,“這算什麽?再來!”他覺得和她的距離,又回到了以前,而且現在的楊柳,變了。他明明看得出脆弱的她在面前晃來晃去,但是無論如何試探,能夠靠近的只是那堅硬的外殼。
兩人把看星星的地點轉移到了學校樓頂,喝着罐裝咖啡,買了水果零食。唐縱還帶了一塊布,像是野餐一樣。這一晚,本來星光燦爛,但是過了八點,天氣漸漸陰暗下來。唐縱看了看時間,兩人才獨處了十分鐘。這期間楊柳一直在回憶她新學的舞蹈。這段時間,她和楊朕,還有徐慧之似乎在搞着什麽小秘密,于是原本的楊柳慢慢地變成了另一個人。
兩人說着最近的見聞和生活感受,唐縱話多,但明顯不專心。楊柳察覺到這一點,也覺得這樣下去沒有什麽意義。本來在他面前跳舞就感到臉紅,因為實在難看,還好他一直忍受着。楊柳停下來坐在唐縱旁邊,喝了一口咖啡,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唐縱忍着沒有轉頭去回應她。
“大家都說部長喜歡我。”唐縱轉過頭來用鼓勵的眼神看着她,“部長說這是不是真的?”
他笑了笑,也喝了一口咖啡,看着天上寥寥幾顆星星。“你覺得呢?”
楊柳屈膝抱腿。現在這個時候已經進入初冬天氣,兩人或許是為了重溫去年那種在逆境中成長的感覺,對于這個見面地點的決定一拍即合。之前因為種種原因,還有楊柳一直尋找理由拒絕履行當初的承諾,這一拖就拖了半年,最終她還是經不住唐縱的旁敲側擊,于是決定講清楚心裏話。另外,這半年她都沒有看見過陶登,只是偶爾從楊朕和徐慧之的口中聽說。
她覺得?她不滿唐縱将這個問題甩回給她。要是說心裏話,她對唐縱的感情,真是有點複雜。不過,絕對牽扯不到“喜歡”這兩個字上。她希望從今往後,與唐縱保持距離,明算帳。是不是男生都有點厚臉皮,而且很會裝傻呢?
“吳敏學姐她退學了。”楊柳假裝無意中提起,“部長知道嗎?”
“嗯,我知道。”唐縱面不改色,手指漸漸用力,将咖啡罐捏扁。“你去送她了。”
“學姐說讓我好好珍惜部長,因為看得出來,你很喜歡我,舍不得讓我受一點傷害。我就不想聽,有誰想傷害我?我并沒有受到傷害呀!不管有沒有部長在,我都是一樣的,對不對?哪有那麽多壞人專門盯上了我?”
“那……”唐縱故意停頓了一下,微微湊近楊柳,好像是要看清她的眼睛裏的光。“傷心算不算呢?”
“人生必然遭遇挫折,怎麽可能避免一切傷心呢?這個我也能接受。”
話題似乎偏離了初衷。楊柳連忙閉嘴,等着唐縱的答案。終于,狂風刮起,楊柳冷得直将臉往懷裏埋。唐縱還是維持着之前的姿勢,看起來優雅多了。
“我們不能當朋友嗎?”唐縱笑道,“不一樣的朋友。”他突然傾身,湊到楊柳耳邊,“因為女朋友的名號被某人玷污了。”
這次談話以楊柳一身冷汗結束。她難以相信,但是不能不相信和唐縱在一起沒有什麽好果子吃。吳敏當初選擇陶登做她的保護傘,內心一定還在掙紮,希望能夠自救。可是最後的結果是放棄了學業,灰溜溜的離開。她并不知道唐縱對她做了什麽,因為吳敏當時說的話是:他是個随時随地能讓人身處地獄的人,但是對你,唐縱沒有做過一點點讓你感到不安的事。我都看在眼裏,他小心翼翼保護着你的樣子,我很嫉妒。對我,一直都是在演戲,對你,那是真心的。所以,我希望你好好珍惜。
她問:那陶登呢?
吳敏說:他是個腦袋空空的小混混,根本不懂得去喜歡。
楊柳也不懂得如何去喜歡一個人。她觀察着楊朕和徐慧之,兩人除了膩膩歪歪,再無別的感人至深,所以喜歡是為了不讓對方當單身狗而已嗎?身邊多的人口口聲聲說喜歡,但是似乎都是說給別人聽的。身邊多的人不求尋一個相愛的人,只求能找份好工作,找一個好人相伴,把日子過成別人幻想中的樣子。
某一天陶華突然來找她,楊柳再次想起和陶登的種種。她又有半年沒有見過他了。從一開始,兩人每天總是能相見的定律仿佛不曾存在。
“你們倆鬧什麽矛盾了?”兩人在陶華的家裏面對面吃飯,在學校附近,陶登一直住的那裏。“陶登他不肯說。讓他叫你過來吃飯,他又不肯,說你在生氣。”
陶華本來約的地方不是這裏,誰知道楊柳一見到她,就被塞上車,一路來了這裏。她很擔心陶登随時會回來。
似乎明白楊柳的擔心,陶華說,“陶登他摔斷胳膊,去醫院了,明天才回來。”給楊柳夾了兩塊肉,陶華又說,“和你常常在一塊兒的那個男生,叫唐縱是吧?”
楊柳點了點頭。
“他在我店裏打女孩子,被錄下來了,還跑來威脅。”
“然後呢?姐姐沒事吧?”
“當然沒事啦!我是誰呀!”陶華穿着一件長長的舊T恤當裙子,圍裙也沒空解開,随便紮起來的頭發像是剛睡醒的樣子,一只腳踢掉了拖鞋踩在凳子上。完全不符合陶姐姐以前在楊柳心目中的形象。“不久前發生的事情。我讓陶登提醒你小心,可是他完全不聽話。我沒辦法,不能看着你和這樣的人在一起不管吧!”
“陶登是怎麽摔斷胳膊的?”楊柳問。
“自行車剎車失靈。”
“那姐姐不去看他嗎?”
“有人照顧。”陶華毫不在意的吃飯,過了會兒,從包裏拿出一把鑰匙。“我這段時間出差,他手不方便,你有時間的話多過來照顧照顧他。”
“可是……”
“怎麽了?你們還在鬧別扭?”陶華捂着嘴笑,“有什麽深仇大恨不能握手言和嗎?悄悄告訴你,陶登他是求着我這麽做的。所以你主動點兒,給他個臺階下。”
門開了,陶登和另一個她見過的男人一前一後走進來。兩人對她的出現都沒有感到驚訝。陶登的右手打着石膏,左手上拿着一串炸臭豆腐。他低着頭走過來,把臭豆腐遞給楊柳,什麽也沒說就往客廳沙發那邊走去。
楊柳正在驚異于唐縱那同父異母的哥哥來到了這兒,對手上的動作毫無察覺。陶登遞過來,她就接了。看到手上拿着一串臭豆腐時,心裏一支竄天猴蹦上了天,這要怎麽辦?這豆腐串,她不喜歡吃呀!
這時,伸來一只手又把豆腐串給拿回去,陶登嘟囔着,“我忘了你不喜歡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