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張上邪下鄉相親

誰知此事自從商議定了,便好似泥牛入海一般,竟是半點兒消息也沒有,那張三郎每日裏除了打更之外,一日也要将此事問上那李四郎兩三遍的,李四只得實說幹娘已經回鄉去了,臨走之前倒是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說将此事包在自家身上,誰知如今去了半月有餘,竟還不見消息傳回來。

張三倒也不好每日裏纏着李四郎細問,只得自家隐忍着,想着不然何時沒有差事時,自己竟往鄉下瞧瞧去也是好的。

心中籌劃着此事,可巧有一日李四郎滿面春風的過來了笑道:“給哥哥道喜,我幹娘從鄉下托人傳話過來了。”那張三郎聽了這話好似天上掉下活寶貝一般,連忙說道:“既然恁的,好兄弟,你快與我說說幹娘如何吩咐,不知何時要過小定呢?”

李四聽了這話失笑道:“哥哥恁的性急做什麽,請先坐下,容兄弟慢慢對你說。”于是兄弟兩個分賓主落座,那李四郎方說道:

“幹娘倒是去了喬家,探了探口風,一提這事兒,姑娘自然是回避了,只有她繼母娘出來相陪,聽見是給大姑娘說人家兒,倒不十分樂意,架不住我幹娘好鋼口兒,因說如今街談巷議的,說大姑娘在家長到三十多歲了,繼母只管霸占住了不放人出嫁,名聲兒不好,族裏三老四少早有個耳聞,若是沒有提親的倒也罷了,如今既然有人來求,就該放手才是,不然一輩子老在家裏做個老姑娘,也是您老的遲累。

若是怕她日後不孝順倒是大可不必操心的,男家老實本份,又是一身一口兒住在城裏頭,來日要靠着姑爺家過活也不是不能夠的,常言道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說句不好聽的,太太如今有了幾歲年紀,又有兩個姐兒一個哥兒拖累着,只怕也只有守着一途了,留下兩個女兒在身邊,俱是大房裏的嫡親女孩兒,若是不嫁人,來日莫非要讓她那小兄弟兒給她養老不成?……我幹娘一番舌燦蓮花,倒是當真說動了那個婆娘……”

李四郎說到此處,忽然覺着那婦人來日只怕就是張三郎的岳母,自己說話莽撞了些,連忙改口道:“那婦道聽見我幹娘一番剖析利害,倒也有些活份了心思,就往裏間問了喬大姐兒,這姐姐早在內間聽了個大概,因叫她娘出來對我幹娘說了,雖然自家還是頭婚,這生病的事情是瞞不住的,搭着年歲大了沒甚忌諱,情願與男家對相對看,若是彼此看上了時,方才能有下一步的打算。”

張三郎聽見姑娘有身份、有見識,心中對她又敬又愛的,早就看做是個賢妻的人選了,連忙點頭說道:“只要喬家大姐兒樂意,我自然可以登門拜訪的。如此還有勞四兄弟,替我與幹娘商議商議日子,我也好下鄉前去拜會。”

李四聽了,拍着巴掌笑道:“我幹娘當真是個活神仙,早就猜着三哥你是聽憑人家姑娘吩咐的,已經定下日子,這個月十五就是吉日,又讨個團團圓圓的好彩頭,到時候三哥穿戴整整齊齊的,帶着各色禮物過去拜望一回,再加上我幹娘口吐蓮花,只怕事情再也沒有不成的了,就只怕……”

說到此處有些為難,頓了一頓,張三郎此時早已心花怒放起來,如何還等得他,連忙催促道:“兄弟有什麽為難的事情但說無妨。”李四點點頭道:“幹娘心裏不托底的地方只有一節,就是我那老盟娘,你家老娘心裏能樂意麽?”

張三聽見這話方才擺了擺手笑道:“這個你且放心,我娘那裏只要我胡亂讨了一個在房裏,都是無可無不可的,她心疼我那老兄弟,我這一房倒也不值什麽,況且如今早已分房單過了,想必她也不會管我的事。”

李四聽了方才放心道:“既然恁的,也就是千妥萬妥的了,到了十五日一早,我陪着哥哥往鄉下走一趟相親吧。”

張三搖頭道:“你家裏人口多事情雜,就算是不該我們當值時,也要在家裏陪陪老婆孩子方才是正經,你說的那個地方先前我也曾經去過,到了村裏先尋了幹娘帶了我過去,就是再無不妥的了。”

兄弟兩個商議妥當,各自散了不提。

有書則長,無書則短,這一日當到了十五日上頭,張三郎翻箱倒櫃的找出原先父親在時給自己做下的一套長衫來,拾掇得幹幹淨淨,青衣小帽,也做個斯文人的打扮,先到鎮上最大的糕餅鋪子買了各色果子包了四樣兒,又提了禮品出了城門,到了城郭之處牲口市上,講明了價錢,租了一匹腳力不錯的小驢兒,鞭鞭打着往鄉下趕去。

走了半日方到了喬家集上頭,見村口也有幾個挑貨的,下了集回來,都坐在村口處抽着旱煙袋,一群頑童約莫二三十個,正圍着那些挑貨的玩耍,張三郎意欲打聽三仙姑的下處,下了驢兒牽着,也趕着去湊湊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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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上前詢問,但見一個小丫頭子,約莫五六歲的年紀兒,拉着一個貨郎說道:“爹,今兒喬大姐兒的絨花兒賣完了沒有?爹早起上城時候不是說了,若是賣不完,就拿了來家給引弟兒戴。”

那貨郎呵呵兒一樂道:“不巧了,今兒又賣完了,明兒一早爹去她家囤貨,若是賣不了時,晚間來家給引弟兒一朵。”那小姑娘聽了,嘟着嘴兒道:“爹只會騙人的,方才聽隔壁的霞妮兒說了,喬家大姐兒做的花兒是搶手貨,根本就剩不下,爹只會用紅頭繩兒應付我和招弟兒……”說着小嘴兒一撇,委委屈屈哭了起來。

那挑貨郎也覺得對不住閨女兒,連忙抱起來哄着道:“明兒一早爹多進兩朵,給你們姐兒幾個留在家裏不賣就是了。”那小丫頭子方才破涕為笑道:“爹莫要哄我,不然明兒我和招弟兒藏了你的旱煙袋!”

父女兩個說說笑笑的,那漢子擡頭瞧見張三郎在旁躊躇着,見是個生面孔,屯裏人熱心腸,就問他道:“兀那漢子,只管杵在那裏作甚,莫不是下鄉來走親戚的?”

張三郎聽見人問他,連忙上前來抱拳施禮道:“敢問大哥一聲,此處可是喬家集不是?”那貨郎笑道:“怎麽不是,這裏大半都是姓喬的,所以叫個喬家集,就不知你這大兄弟要尋哪一家兒?”

張三道:“集上莫不是有個會跳神的婦人,诨名兒叫個三仙姑的?”那貨郎聽聞三仙姑名號,倒是有些肅然起敬道:“喲,你這後生來找仙姑,是要打卦測字還是跳神下神?莫不是她的親戚?”

張三郎點點頭道:“我是她遠房子侄,如今趕巧沒有差事,下鄉來瞧瞧她老人家,只因多年不曾走動,所以恍惚記得莊子,卻不認得門戶,還要有勞大哥指點。”

那貨郎朗聲笑道:“這不值什麽。”說着喚了他家的女孩兒過來道:“引弟兒,你領着這位先生往仙姑屋裏去,可不許淘氣。”

那名喚引弟兒的女孩兒奶聲奶氣答應着,也不怕生,就跑到張三郎跟前兒,甜甜一笑道:“你跟我來。”

張三郎見這小姑娘生得嬌俏可愛,沖她點頭微笑,一大一小兩個進了莊子。沿路之上張三郎沒話找話問道:“你叫做引弟?”那小女娃點點頭道:“可不是,我妹妹叫招弟兒,今年又添了個小妹妹,還沒取名字呢。”

張三郎見這女娃的父母只怕不生出男孩子來也不肯丢開手,來日大了,做大姐姐的難免也要如同自己一般挑了家中大梁,不由得對這小女娃心生憐惜起來,一面問道:“你們家也姓喬麽?方才你說的那個喬大姐兒,只怕針黹女紅上十分了得了?”

引弟兒點點頭道:“正是呢,當日還沒有我時,我娘卻與那喬大姐兒有幾分交情,常常給我們說些故事,聽說當日她和她妹子都生的天仙一樣的模樣兒,她父親又是村塾裏的先生,識文斷字的好不厲害,後來有念書人來尋她父親會文,見了她們姐妹,就說是三國裏頭的大喬小喬轉世了,所以當日村中好些人也都喚她做大喬,只是後來得了怪病,就不出門了,如今她妹子倒是還出來,只是她家後娘厲害,也不怎麽寬松。”

兩個一面走着,小女娃倒是個話匣子,說了好些村裏的故事兒,引得那張三郎倒有些意猶未盡的,正要聽下去,但聽得引弟兒伸手一指道:“諾,就是這家子了。”說着,跑到門首處喊了一聲道:“三奶奶,外頭有人尋你呢!”

不出片刻,就瞧見三仙姑腳不沾地的迎了出來道:“是哪位啊?”一面開了柴扉,見了張三郎,倒恍惚了一陣,方才笑道:“這是三郎不是?可說是人靠衣裳馬靠鞍,西湖景兒配陽天,如今這樣斯斯文文的打扮,活脫脫兒戲文裏頭念書人家的貴公子了,我老身倒不敢十分相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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