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議彩禮讨價還價
喬大姐兒見張三郎手忙腳亂的十分拘謹,心中便知他是個正人君子,不慣與女子調笑,才會這般緊張,對他又生出了幾分好感來,看他左右為難的樣子十分不落忍,因說道:“這不值什麽,奴家貫會女紅,一條帕子不過一時半刻就繡得的,三爺若不嫌棄,留下用也使得。”
兩個正說着,忽見外頭三仙姑撞了進來笑道:“好了,好了!”
大姐兒見媒人進來,臉上一紅就站起身子,對着張三郎福了一福,回避入了內室之中,那張三此番恨不得跟了她進去,只是礙于幹娘在旁,只得站起來說道:“幹娘做什麽恁般咋呼,我倒沒什麽,仔細沖撞了姑娘。”
三仙姑見張三手裏拿了姑娘的帕子,就知道兩個彼此心裏都有了意了,方才自己在外頭又是一力撺掇了那婆娘答應,只怕這一份媒謝錢是少不了的,自然滿面堆歡。
伸手在張三郎額頭上一戳,啐了一聲笑罵道:“好個忘恩負義的小厮兒,這才叫娶了媳婦兒忘了娘呢。”說的張三郎臉上一紅,又聽見內間有人嬌笑了幾聲,仔細聽去,好似是那喬大姐兒妹子的聲音。
婆子這廂叫張三郎站好了,去外頭請了陳氏進來,叫她上座,用胳膊肘兒捅了捅張三郎的肋條笑道:“可真是個傻姑爺,只管站着,還不給岳母大人磕頭?”
張三郎這才回過神兒來,連忙跪在地上納頭便拜,口稱岳母大人在上,小婿這廂與娘見禮。那婦人也只是微笑,并不十分熱絡,慢條思理兒道:“哥兒且請起來吧,如今既然是定了的事,只怕小婦人還有幾句話要問你的。”
張三郎如今看在喬大姐兒面上,敬重她是長輩,連忙正色說道:“不知道有什麽事情吩咐小婿。”陳氏倒不曾急着答話,端起桌上茶盅來,慢悠悠的送向唇邊,吹得溫涼不沾了,作勢抿了兩口,方才放下,從衣襟兒袖袢兒上扯了帕子,在唇邊抿了抿,方才說道:
“如今人也給你瞧見了,哥兒覺得我們家大姐兒怎麽樣呢?”張三聽見這話,只顧紫漲了面皮,支支吾吾了半日方說道:“姐兒生得好相貌,聽見在針黹女紅上頭十分了得,又整治得好菜蔬,調理的好湯水,小人心裏自是願意的,只是不知大姐兒尊意如何……”
陳氏聽了這話,有些酸酸的說道:“喲,這些年倒是頭一個後生說我們家大姐兒好相貌的,竟是前世冤孽也未可知啊……”
那三仙姑聽見陳氏泛酸,生怕事情告吹了,連忙笑着找補道:“太太說笑了,俗話說蘿蔔白菜各有所愛,姐兒原是念書人家的貴小姐,又有太太這麽識文斷字的娘調理着,不是有恁麽一句話麽,叫做什麽腹有詩書氣自華的,就是相貌上有些小病小災兒的,原不值什麽,常言道內言不出外言不入,姐兒若是出了門子,自然也是在內室之中打點家事,瞧三郎這樣誠心誠意的,斷然舍不得叫她一個年輕媳婦子出去賣頭賣腳的不是?”
說着,拿眼睛瞟着張三郎,三郎原本也是個聰明人,連忙點頭說道:“幹娘說的是,若是這一回能夠遂了心願,小人願意将大姐兒當做玉女娘娘一般供奉在家裏,不叫她受了半點兒委屈才是。”
那陳氏見張三郎言辭懇切态度卑微,只怕是真的動了心思,心中捉摸着若是大姐兒的婚事再拖下去,喬二姐兒只怕也是難說人家兒,難道日後自己真要帶着兩個老姑娘過活不成?如今見這後生雖然只是小小更夫,到底領着朝廷的饷,又生的好個模樣兒,必然不是久居人下之人,如今他看上了大姐兒,倒不如趁此機會招了這個女婿,來日自己也是終身有靠。
想到此處故作傷感嘆道,瞧見你們小兩口兒這般投緣,倒勾動了小婦人我的塵凡來,當日我們老爺在時,何嘗不是琴瑟和諧,如今那狠心短命的伸腿兒去了,丢下我寡婦失業的,領着兩個女孩兒并一個未成人的小子,看緊了門戶也是不易,既然你這小後生家願意替我們娘兒幾個做主,倒也是一件好事,只是若把姐兒給了你,小婦人晚景凄涼之際,哥兒可不能不認我這個娘……
張三郎聽見婦人這話,連忙躬身答道:“岳母大人放心,您對大姐兒養育之恩天高地厚,小婿做兒女的如何不思報答之理,只是如今茅檐草舍,不好接了娘過去,等日後我與大姐兒立住了時,定然時常幫襯,絕不生份了便是。”
婦人見張三郎打了包票,方才略微有了笑模樣兒道:“果然如同仙姑說的,是個明白人情的孩子,姐兒若是跟了你去,小婦人我也能放心些個,只是大姐兒這一走,家中就少了一半兒的進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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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仙姑在旁聽見,知道這是要談彩禮的意思,連忙笑道:“太太暫且不忙說這個,他小孩子家不知世途經濟學問,老家兒俱已沒了,只有寡母王氏在堂,就在咱們隔壁村上住着,如今這孩子在鎮上公幹,家裏也管不着他的,若是說起這些蠍蠍螫螫的事情,他年輕後生沒經過這些,太太說了他也是一筆糊塗賬,就是老身在這裏說句公道話兒吧。
太太別惱,論理今兒不該說,只是議親的事情說句不好聽的,還不是讨價還價的買賣兒?如今姐兒雖說百伶百俐,嫁過去好個當家大娘子,只是多多少少的有些毛病兒不是,太太就當可憐可憐這一對兒有情的小鴛鴦,高擡貴手少說個數兒吧……”
陳氏聽見三仙姑從中攔阻,抿嘴兒一笑道:“仙姑這話差了,如今哥兒眼看要讨了姐兒在房裏,怎麽倒說還是小孩子家呢,況且方才仙姑說了,他家裏寡婦娘不大管他的事,他如今領着差事呢,每月的官饷只怕不少,都放在自己手裏,怎麽會不知道世途經濟學問?
我這小女在家長到了三十多歲,平白給了人家,難道不許我小婦人張一回口?如今姐兒在家裏時,除了伺候我一日三餐鋪床疊被的,外頭幾畝薄田、家下人等的針線,加上姑娘閑來繡幾方帕子,整治幾個小菜兒,拿出去換錢,一日裏上百錢的進項,如今随着哥兒去了,這筆銀子不是就到了他家麽。
況且我養了她這些年,要吃要喝難道不要挑費的?仙姑是個明白人,若不是老爺臨走之前拉着我的手,叫我好生看顧他們姐兒兩個,小婦人才四十多歲,就算再往外頭聘去只怕也使得,倒叫我虛度了青春撫養兩個小冤家,算到今日,光是挑費少說也有幾十兩了,誰又要去?”
那張三郎聽見婦人連珠炮一般的算賬,心中就知道不太妙,如今聽見“幾十兩”三個字,腦袋轟的一聲,當真唬了一跳,正要答言,就聽見三仙姑“吓!”了一聲道:
“太太這是拿他們小門小戶兒的取笑了,如今別說幾十兩,就是十幾兩只怕也拿不出來的,太太只說自己家道艱難,我們哥兒家裏也不算是富裕人家兒,自從他先父去世,家境已經大不如前了,況且他家裏老太太又有些偏心的,偏疼小兒子,不大上心這大郎的事情,只怕他要娶親,還要靠着自家力量,家裏時一個子兒也拿不出來的。
如今既然要做親戚,老身也給太太交個實底,我們三郎一個月的官饷才二三錢銀子,如今既然要娶媳婦兒,就不好住在看街老爺家裏,怎麽着也得賃一間閑房吧?這又是一筆開銷,況且說句不怕你惱的話,姐兒又不是個齊全孩子,若不是他們兩個投緣對勁了,只怕這輩子也聘不出去,如今聊勝于無罷了,太太可別太仗勢了才好。”
陳氏給那三仙姑一頓搶白,心裏窩火,待要反駁幾句,但見那三仙姑朝她擠眉弄眼兒的,也不與她答話,倒轉過來對着張三郎笑道:“你一個小後生家聽這些做什麽,也不知道害臊?如今既然來了,也是我小婦人不見外,哥兒出去把我們家廚房裏的柴火劈一劈吧。”
張三聽見,知道只怕三仙姑與這婆娘要明碼實價的談講起來,怕自己聽了尴尬,瞅了三仙姑一眼,見她對自己點頭笑道:“可說呢,哥兒既然來了,好歹做些活計,也是上門兒一趟的意思。”
吳氏因對內間揚聲說道:“二姐兒,過來與你姐夫指路,前兒叫你們劈柴挑水,一個一個只管裝聾作啞的不知道幹活兒,壞透了的小蹄子。”
但見一個少女從內間一打簾子出來道:“娘叫我做什麽?”陳氏指了指張三郎笑道:“領着你姐夫往院子裏走走,有什麽零碎活計請他幫忙做一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