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說婚事回鄉探親
張三郎聽了連忙謝過,一面用筷子夾些肉果給他吃,又倒上一杯好甜酒兒與那李四郎把盞,四郎一揚脖子吃了,又吃了幾口酒菜兒,方說道:“如今進展到了這個份兒上,只怕還要請我老盟娘過去一趟吧。”
三郎聽見這話,低了頭道:“之前仙姑也曾經囑咐過我的,怎麽着過門兒之前也得見一面,只是大姐兒的事情,兄弟你也是知道的,我心裏敬她愛她,便不理論,怎奈我那老娘是個愛挑理的,如今雖說對我房裏的事情不大上心,可是姐兒的相貌到底不便抛頭露面,這樣的症候也不是說治就能治好的,我心裏一則擔憂老娘不肯點頭,二則也怕她說出什麽不好聽的來,傷了大姐兒的心思……”
四郎聽了也陪着嘆了口氣,放下了筷子道:“這也是件難辦的事情,若是過了這一關,自然就再也沒有不成的了。”
蹙眉想了一回,忽然一拍巴掌道:“可說呢,怎麽忘了,當日我那幹娘家去之前曾經對我說,哥什麽時候要請老盟娘往鄉下看看新人時,提前幾日傳話兒給她,我幹娘保管叫這媳婦兒體體面面的見了公婆。”
張三聽見仙姑早有算計,心中也是一松,又埋怨了李四郎兩句道:“好兄弟,倒也不是哥哥埋怨你,怎的這樣大事你倒混忘了呢。”
說的那李四郎自知理虧,呵呵兒一樂道:“哥教訓的是,明兒不用你費一點兒心思,幾時要相看,說與我知道,兄弟自會替你周延此事。”兄弟兩個又吃了幾杯酒,打了四個更次,不必細表。
天交五鼓,兩個忙完了差事,三郎自回看街老爺家後身兒土坯房中安身不提,卻說那李四郎連吃帶拿的,将昨兒吃剩下的酒菜兒并半壇子茉莉花兒甜酒兒順了家來,到家中,杜嬈娘接着,見他拿了許多東西,就埋怨道:
“看你,前兒還說我擅自收了三哥的東西,是混賬老婆,這會子倒好,你拿得比我還起勁兒呢,怎麽不知道羞臊了?”
那李四郎昨兒原本與渾家上手到了一半兒,聽見狗叫方才想起時辰來,依稀春風一度,就趕着換了官衣兒出去了,所以才險險的遲了,今兒一早家來,就見嬈娘滿面嬌嗔,不由得心裏一動,跟了進房裏,一把抱住了,按在炕沿兒笑道:“幾日不管教你,越發上來了,今兒叫你吃為夫的幾百殺威棒,才能整頓夫綱呢!”
唬得杜嬈娘花容失色滿面飛紅,狠命推他道:“狠心短命的,一大清早兒不說好生吃了飯挺屍去,倒來纏老婆,仔細官哥兒醒了,唬着了孩子可怎麽好呢?”
李四聽了,果然不敢高聲,悄悄兒一瞧,那官哥兒兀自睡在炕頭兒上,睡得正香,因低聲笑道:“這小子正是貪睡貪長的時候兒,我的好人兒,昨兒不曾得趣就攆我出去了,好歹叫我得手一回,也是咱們兩個沒白好。”
說着,複又猴兒上身來,好姐姐親妹妹的亂叫,纏得杜嬈娘沒法子,也搭着昨兒自己的一顆芳心就給四郎糾纏得不上不下的,如今丈夫意欲行事,也正好出火,少不得半推半就的從了他,夫妻兩個殢雨尤雲,書中難以盡述。
一時事畢,嬈娘自去盥洗了,一面盤了頭發,數落了丈夫兩句,往小廚房裏将溫在蒸籠裏頭的飯菜兒拿出來與他吃,又将昨兒剩下的酒菜兒一并熱了給他,只是不許吃酒,将那雙料茉莉花兒往廚房裏頭藏了起來。
一面問他道:“好端端的,三哥咋麽又想起來要請你吃酒呢?我瞧着你素日裏倒不是那等貪小便宜的人。”
四郎如今春風一度,心內餍足不已,瞧渾家這般殷勤服侍,知疼知熱的,心中感念起娶親的好處來,因笑道:“自然還是為了三哥的婚事罷了,這件事情倒也有些難辦,就不知我那老幹娘有什麽法子能夠瞞天過海呢……”
嬈娘聽了嘆道:“誰想到三哥瞧着人高馬大,生得怪怕人的,倒是這般溫柔軟款的心腸,只因那一段奇遇,便将那喬大姐兒放在心上,倒不以容貌看輕了她,反而千方百計的娶了家來,看他那個意思,只怕這大姐兒過了門兒竟是娘娘一般的供着了,倒不必像我們小門小戶兒的,給你占了便宜,倒要反過來服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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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郎聽了心中過意不去,仗着房裏沒有別人,長臂一伸将婦人摟在懷裏笑道:“好親姐姐,你待我諸般好處,小人點滴在心,來日定要圖個潑天富貴,叫你也嘗嘗當太太奶奶的滋味兒,你說好不好呢?”
說的那杜嬈娘心裏甜滋滋的,一面又勸他道:“誰指望你能有多大出息呢,咱們市井人家兒只求平平安安老實本份過日子罷了,況且如今你又有了幾歲年紀,也不是傻小子睡涼炕的時候兒,能在家安分些就別出去奔了,跟着三哥好生做差事。
你若真要想改換門庭,就依了我的話送官哥兒去學堂念書,我又不指望着你能大富大貴。急色鬼似的,如今家裏這樣兒,你還只知道纏我,來日若是真闊了,我還不放心呢,難保你也要學人家讨了一堆莺莺燕燕的在房裏,依我說還是守着多大碗兒吃多大飯兒的好。”
四郎聽了心中柔情蜜意地,摟着婦人笑道:“這個你卻放心吧,單應付你一個就有些吃力了,沒那個金剛鑽兒,咱也不攬瓷器活兒。”說道婦人紅了臉,狠命捶了他幾下。
夫妻兩個閨房嬉笑之際,忽見炕上的官哥兒不是何時醒了過來,睜開眼睛瞧着爹娘都在,也不哭不鬧,踢着腿兒在炕上滾,見兩個有些膩歪起來,小孩子家不懂害臊,還只管直勾勾的瞧着。
那杜嬈娘眼尖,連忙從丈夫身上起來,一面笑罵道:“這小厮兒倒像你,不顯山不露水兒的,就不知道學好。”
一面抱了娃兒往小廚房裏給孩子尋吃的,又吩咐四郎道:“你鬧了一夜沒睡,方才又走了些精氣,正經的往炕上挺屍一會子吧。”四郎答應着,往炕上一滾,沾了枕頭就着了。
卻說那張三郎到家歇了一夜,已經緩醒過來,心中想着仙姑的吩咐,看來自己要回鄉一趟,将娶親的事情說與母親王氏知道,也要讨她的示下,何時親自往秀才第上拜訪一回,自己讨了準信兒,便可以說與仙姑知道。
打定了主意,想着今日就不該自己當值,正好回家,便起身收拾了,待要穿了家常衣裳,轉念一想,自己的娘素日裏有些勢利眼的,是個耗財買臉兒的主兒,倒不如穿了官衣兒回鄉去,老娘見了定然喜歡,這件事也就好辦多了。
想到此處身上換了官衣兒,足下蹬了薄底快靴,收拾的緊趁利落,将包袱皮兒裹了要縫補漿洗的衣裳帶在身上,兀自出門。
想着許久不曾來家了,特地往點心鋪子裏尋了四樣時新點心,又遇上一個挑貨的小貨郎,買了幾樣鮮亮絲線,預備送給五姐繡花兒用的,這才大步流星的往官道上走,一徑走回家去。
到了村口兒上,早有些曬陽兒的耄耋垂髫,見了他都說道:“官老爺回來了。”便有幾個小孩子飛跑去三郎家中,隔着院門兒喊道:“張奶奶,三叔來家了。”
那王氏正在院中忙活,恍惚聽見,還道是村中頑童哄他,啐了一聲罵道:“猴兒崽子,又扯你娘的臊,我們三子好端端的在鎮上當差,不年不節的回來做甚?”
一面倒底有些疑惑,往柴扉外頭一瞧,果然見三郎帶了包袱正往家來,倒是唬了一跳,連忙開門接着,一面問道:“這不丁不八的,來家做什麽?”
三郎将手上包袱交給王氏,一面往懷裏銀子包兒摸出幾個大錢來,散與那些頑童,孩子們得了錢,紛紛的“謝三叔賞”,一哄而散。
這才扶着老娘進屋,一面笑道:“這幾日不該我的班兒,來家瞧瞧娘并五姐。”王氏這才放了心,見三郎捎來不少鎮上新鮮果子,來日自己擺酒請客都甚是體面,方才眉開眼笑道:“家來罷了,又壞鈔買東西,咱們莊戶人家沒得吃這些金貴東西做什麽?”
那張五姐聽見哥哥來了,早飛跑出來笑道:“哥,上回我托你買的幾樣新鮮花樣子和絲線都得了麽?”
三郎久沒見這幺妹了,如今定睛一瞧,比先前又出息了些,只是顏色平平,往日裏只因是自家妹子,倒也覺得嬌俏,如今與喬家姐妹盤桓過,倒覺得妹妹泯然衆人了……
一面瞧着,嘴上笑道:“誤不了你的事,如今我家來,也不問好,就只管要東西,來日大了說人家兒,也這般沒眼色麽?”說的五姐紅了臉,拉了王氏道:“媽不打他我不依!”
娘兒幾個說說笑笑的進了門,三郎也不甚客氣,往炕上坐了,王氏也支使不動五姐,只得自己下廚去炖茶來給兒子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