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打破砂鍋問到底

那張五姐新得了花樣兒絲線,早回了內間屋去琢磨,臨走還不忘拿了三郎新買的一碟子糕餅。

三郎見五姐出去,方才吃了會子茶,與母親閑話幾句,就搭讪着說道:“這幾年您老時常吩咐我,冷眼旁觀着誰家的女孩子好些,早日娶在房裏,也是長房之內開枝散葉的意思,好教爹在仙山也能放心,街坊鄰居瞧着也熱鬧些,如今不知道娘心裏是否還是從前一樣呢?”

那王氏聽了心中一動,就咋呼起來,喜得伸手往張三郎身上捶了幾下笑道:“好你個三小子,不顯山不露水兒的就把事情辦了不成?虧得當日我問你,你還只說與那翠姑娘沒什麽手尾的,卻原來只瞞着你老娘一個!”

三郎見母親誤會了,連忙擺了擺手嘆道:“罷,罷,做什麽您兒子就認得那翠姑娘一個女子,旁人就認不得了?人家是看街老爺家中使女,我回避尚且來不及,倒沒得去招惹她做什麽……”

那王氏越發奇了,說道:“喲,你是我養的,能不知道你的脾氣秉性?自小兒是個悶葫蘆,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從不曾與同齡的閨女兒說笑玩耍,怎麽好端端的倒改了脾性,外頭認得什麽樣兒的小姑娘,一般正經人家兒的女孩子怎麽青天白日就抛頭露面賣頭賣腳的給你瞧見了,別是什麽外四路的姑娘吧……”

說的三郎臉上一紅,連忙止住了道:“娘說什麽呢,好端端的就作踐起兒媳婦兒來了。”

王氏聽了把嘴一撇,哼了一聲道:“喲,還沒過門兒呢,就知道護短兒了?這可是大公雞尾巴長,娶了媳婦兒忘了娘喲……”

三郎給她怄得倒樂了,無奈搖了搖頭說道:“娘這話,兒子禁不起,這位大姑娘原是老娘娘廟打醮那一日認識的。”

王氏聽見是打醮相中的閨女兒,方才笑道:“是了,鎮上的碧霞元君老娘娘廟最是香火旺盛的,打醮的時候兒倒是男女多有不避諱,若是那時候出來的姑娘,定然也是虔誠有福的,受了老娘娘加持,沒準兒過了門兒就能兩年抱三呢。”

三郎見母親一副村婦做派,說話兒口沒遮攔,又不好說她的,只得把臉一紅不言語了。王氏見兒子臊了,因笑道:“一個大小夥子,娶媳婦兒生娃是天經地義,有甚害臊的,虧你還生的這般身量兒,比你兄弟還沒見過世面。”

一面絮絮叨叨抱怨了幾句,又問了好些四郎在學裏如何的話,那張三郎有心對母親說起四郎在學裏不大檢點,好似沾染過一些眠花宿柳的行徑,又怕老娘擔心生氣,只得暫且按下此事,等自己迎娶了大姐兒之後,慢慢的與他也說一房媳婦兒放在房裏,給他收收心,也好斷了這個惡習才是。

打定了主意,便對老娘說道:“老四那裏倒沒什麽,只是做學問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他樂意念書是好事,就叫他做聖人門徒吧,便是考不中,得不了一官半職的,到底念書還是以明理為要,為人也清貴些,也算是給咱們家改換了門庭了。”

王氏聽了這話十分受用熨帖,笑道:“我兒說的是,老四這孩子生得腼腆文靜,當真叫他做了販夫走卒,我心裏心疼他不說,就是你爹在天之靈也閉不上眼啊……”又叨叨了半日,方才想起張三娶親之事,又拉着他細問那女孩兒來歷。

三郎也只得避重就輕的說,得病的事情自然是一個字也不敢提的,只說姑娘原是念書人家的貴小姐,因為家道中落,又不肯俯就尋常人家兒,再加上繼母要的彩禮高一些,所以一直沒遇見合适的婆家,一來二去就耽擱到了二十多歲,這才着急起來,情願少些彩禮不求門第,胡亂嫁了。

自己也是得了李四郎的幹娘,三仙姑諸多幫襯,方才說成了這門兒親事,如今已經過了小定,只要娘前去會過親家太太,兩家換了龍鳳大貼兒,就等着擇吉迎娶了。

王氏聽見過了小定,倒是唬了一跳,哎喲了一聲說道:“老三,你如今是穿官衣兒的老爺,我老身可不敢管你,只是這樣的大事,你怎麽也不來家商量商量,自己就放了小定呢,那可是一筆不小的進項,你倒瞞着我了,如今你兄弟在書院裏頭缺衣少食的,你倒拿出錢來幫襯女家兒,也沒個親疏內外,當真是個糊塗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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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席話有偏有向的,三郎心裏憋悶,又不好與老娘吵的,只得勉強解釋道:“四郎那裏托人來說過兩回,我前兒得了月錢,已經給他們書院裏頭送了束脩銀子去了。

至于放小定的一筆銀子,一來如今女家兒稍長了幾歲年紀,這銀子也就少了些了,二來我那李四兄弟家中也幫襯了幾兩,就是看街老爺家裏自然也有些體己拿出來,只因不曾用了家裏的銀錢,也是這幾日不得空兒,就由着四郎的幹娘做主放了定,如今換帖的事情,才回家裏來求求母親。”

那王氏聽見張四郎的束脩銀子已經湊齊了,放定過禮的銀錢又不用家裏幫襯,這才回嗔作喜的笑道:“我兒當真出息了,不用家裏一點兒銀子錢,就讨了一個小姐在房裏,只怕你老爹在仙山上瞧着也歡喜的。”

娘兒兩個說着,裏間兒張五姐聽見,一打簾子出來笑道:“哥哥要說嫂子了?這回又好了,家裏針黹女紅并廚房裏的活兒可派不着我了,哥不知道,如今我大了,娘就指望着我一個做好些活計呢,人家的幺妹兒都是嬌養在閨中,橫針不拿豎線不動的,偏生我就這樣命苦……如今嫂子要來,我可要高樂去了。”

三郎聽了,待要說她兩句,無奈是小妹妹,又不敢說狠了,待要不說,如何忍得住教大姐兒受了委屈,心中正掂對着,單聽那王氏老娘啐了一聲道:

“壞透了的小蹄子,當着你哥哥的面倒會編排老娘的,旁的不用說了,你哥哥來家,不是我炖茶擺果子給他吃,你倒拿了人家的東西回屋裏玩兒去了,這會子又說便宜話兒,便是新媳婦兒來了,自然也是服侍我,哪裏有你這蹄子沾光的份兒,你要學人家那樣千刁萬惡的大姑子小姑子,勸你趁早死了這個心!”

那張三郎聽見大姐兒還沒過門兒,就給這母女倆這樣編排,安排了好些活計,不由得心中煩悶,仗着自己是當家香主,擺擺手道:“罷,罷,那喬家大姐兒也不知前世做了什麽孽了,給別人這樣議論,我自在縣裏當差,難道娶了渾家不放在房裏,倒放在鄉下老家不成?”

那王氏笑道:“這是自然的,你們小公母兩個結了婚只怕正是蜜裏調油的時候兒,如何倒叫你們分隔兩地,不過農忙的時候接了家來搭把手兒,難道不是她一個媳婦子份內之事。”

說到這兒又想起一事來,說道:“這喬家的姐姐兒如今二十幾歲了?若是大了我們寧可多花幾兩銀子去求了年小的姐兒來,大了只怕不好生養。”

說得那張三郎心中憋悶,又不能明說,只得支吾道:“左不過就是雙十年華罷了,難道要留在家裏做老姑娘麽?倒是換了庚帖兒娘自去瞧罷了。”

那王氏啐了一聲道:“你這三小子,在鎮上穿了官衣兒,倒會與我打個官腔,這十裏八村兒誰不知道那三仙姑是個一等一的官媒,诨名兒撮合山的,憑她擺布,婚書上就是少寫十歲,到底不值什麽,你們既然過了小定,自然是見過那喬大姐兒的,到底瞧着什麽年紀兒,你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平日裏大姑娘小媳婦兒見多了,婦道人家的歲數總還是會看的。”

三郎聽見母親發問,心中暗暗品度大姐兒相貌,若是沒有那個症候,當真是一副美人兒坯子,生得又面嫩,就說是二十歲上也沒什麽,就不知道那三仙姑如何妙手回春,幫着自己度過這一劫……

心中想着,口裏對付道:“便是見了面,也是家大人一處陪着,難道叫我往姑娘肉裏瞧麽?看着有個二十歲上下吧,生得面嫩得緊。”

王氏聽了信以為真,點頭笑道:“好,好,趁着年輕,你們小夫妻多在一處膩歪膩歪,若是得了個金孫來,越發不用她回家來幫襯,只要替我們張家開枝散葉,比什麽都強!”

說得裏間屋裏張五姐聽了,心下不自在,摔盤砸碗兒的做些響動,王氏聽了,連忙住了口,低聲對着三郎道:“瞧着小蹄子又作怪,看我偏疼你一點兒就撒嬌兒。”

三郎見母親寵愛嬌女,也不好說她的,只得搖頭一笑不去理會,王氏側耳傾聽了一回,見裏間屋五姐沒了動靜兒,蹑手蹑腳的往跟前兒湊合湊合,打起簾子一起,歪在炕上睡着,方才放了心。

一面回在外間屋裏陪三郎坐着,想起一事來,又說道:“想想倒也真奇了,這秀才家的姑娘,自然是一位小姐了,怎麽好端端的倒給了你,我老身糊裏糊塗的過了半輩子,也沒見過這樣天上掉餡兒餅的事情來,喲!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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