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攜嬌娃夫妻回門
碧霞奴笑道:“我趁着這個當兒做點兒活,想着明兒要是到了鎮上又好了,不用托街坊鄰居去販,我自家去線兒鋪問問,要樂意收我的活計,我趕着做了送去,當中又少了一層盤剝,豈不是好麽?
再者方才挨屋瞧了一遍,家裏有幾處椅搭子也不好了,雖說家常過日子原該一色半新不舊的最好,只是堂屋裏那兩處,有時人來客至,太破舊了人看着也不像,不說婆母以勤儉為是,反說我們做媳婦兒的不小心。所以我想趁着在家的幾日趕出幾幅活計來,一則給婆母瞧瞧我的針線,二來也是給家裏添些鮮亮顏色。”
三郎聽了,心中有些愧意,因笑道:“先前爹娘都在的時候,何嘗沒些賓客,如今家裏的小子都出去了,謀生計的謀生計,念書的念書,只有女眷在,閑來串門子的也不過就是嬸子大娘們,我娘一時想不到這裏也是有的。
二來她如今眼神兒也是大不如從前了,便是要動針線,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你也不是沒瞧見我那幺妹兒,雖是個下鄉姑娘,嬌慣的大家閨女兒一般,就是你這樣的小姐出身,只怕也沒有恁般嬌養呢,自從長大成人,頭年拿過一回針線,今年還沒見做什麽活計呢,要靠着她只怕是更不中用了。”
碧霞奴見三郎說些家常,只怕是心裏不要自己看輕了他家的意思,知道他品格兒雖然高貴些,無奈家中母親弟妹們并無多少見識,只怕往日在家總不能熨帖,如今新婦進門,自己又要夾在當中受氣,心裏便對他由愛生憐,笑道:
“小門小戶兒更樂意嬌慣女孩子,也是有的,況且五姐生得嬌憨,也怨不得人多疼她呢。”
三郎聽了,接着話頭兒笑道:“若是這麽說,你不是更可人兒疼麽?”大姐兒聽見丈夫閨閣調笑,臉上一紅,梗着脖子瞧了瞧外頭,見沒人出來,只怕都還歇着中覺呢,方啐道:“人家這裏說你妹子,好端端倒扯上我來做什麽……”
三郎如今與她新婚燕爾,自是如膠似漆,見房裏沒人,就欺上身來,摟着大姐兒坐了,一面取了她手上針線擱在簸籮裏,笑道:“好姐姐,你且歇歇兒,咱們一處說話兒吧。”
大姐兒心中原也蜜意,又怕大天白日的,給人瞧見了不好,只得推他道:“快別鬧,我這裏都是針線剪子,一時傷了手不是玩的,若是別人問起來,你又如何幹休?”
三郎聽了,便不再厮鬧,又捧了大姐兒一雙描花玉腕,褪了袖口兒,瞧她新褪的守宮砂,臊得碧霞奴奪手跑了,三郎含笑起身道:“你回來,我與你說句話。”碧霞奴早到了外間屋笑道:“我再不去的。”
夫妻兩個正說笑,就聽見上房屋咳嗽聲,唬得一對兒鴛鴦驚散了,大姐兒趕忙丢下丈夫,去小廚房舀了水來,端到房門外頭,柔聲說道:“娘歇中覺醒了,媳婦兒進去服侍吧?”
裏頭王氏聽了十分得意,想着如今自己養兒得濟,竟诳了這麽一個花枝兒也似的女孩子回家來,服侍的自己宮裏的娘娘一般,因拿着款兒道:“偏勞你們。”
碧霞奴就打簾子進去,一面回頭對着三郎努了努嘴兒,叫他莫要言語的意思。三郎見了,知道至晚間以前不能相會,只得回屋歇了。
一日無話,到晚間碧霞奴伺候過晚飯,服侍婆母睡下,偏生五姐又纏着她描花樣子,學了半日才放回來,進了門早已經起了更,三郎枯等許久,方見了渾家金面,因見院中各處都睡下來,便要上來纏她。
大姐兒正推拒着,忽聽見外頭敲鑼打梆子的聲音,因笑道:“這幾日你沒去上更,聽見這個,只怕技癢了?不如這會子出去票一回吧……”
三郎見渾家對自己态度日漸親密起來,倒會取笑兒,因捉了她在懷裏笑道:“才過門兒就會打趣兒夫家,可是反了?若不重整夫綱,豈不是辜負聖人教誨。”說着,将碧霞奴抱入帳中,新婚夫婦難免貪歡,書中難以盡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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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雲收雨散,兩個枕上說些體己話兒,碧霞奴因與三郎商量道:“正經的明兒回門,是要怎麽走法兒呢,是去我那繼母娘那裏,還是我妹子那兒……”
三郎聞言,想了一回,若要去秀才第回門,只怕又要受那婆娘一頓閑氣,再說如今碧霞奴已經嫁人,論理再與繼母無涉,倒是可以不去的好,因說道:
“依我說,咱們竟是去仙姑家裏的好,如今你好容易出來了,何苦又送上門兒去給那婆娘排揎呢?況且當日出來帶着二姑娘,如今在仙姑家裏還指不定怎麽盼着咱們呢。”
碧霞奴聽了丈夫的話也是有理,就點頭道:“既然恁的,明兒我帶了兩樣針線,送與仙姑,多謝她收養二姐兒罷。”夫妻兩個商議定了,一宿無話。
到次日五鼓天明,碧霞奴趕着起來洗了頭發,又用燈油柿漆細密地篦過,晾得幹透了,方去廚下預備早飯,一家子吃了,王氏就打發三郎拿東西回門。
三郎看時,一對雞鴨,一口袋山貨也就罷了,心中覺着不妥,正要叫母親再添些,忽見碧霞奴在旁使眼色,只得先回了新房裏,碧霞奴打下簾子來方說道:“婆母也不是誠心要給咱們難堪的,昨兒我就見那東西預備下了擱在廚房裏,果然也沒有旁的了,你這會子問她,叫她老臉上怎麽過得去?”
張三郎蹙眉搖頭道:“她有好東西,哪兒能叫你瞧見了,你也是個實心眼兒的,偏生就信了,前兒我兄弟回去,你沒見大包小裹兒的帶了多少去呢。”
大姐兒嘆道:“我如何連這個也不知道,既然人家收起來,難道咱們往上房屋裏翻去不成?依我說省些事吧,如今我手上還陪來幾兩銀子,咱們寧可外頭買去,別叫你為難。”
三郎聽了只得罷了,又笑道:“我也有幾兩體己,你的自留下,沒有女孩兒家回門,反叫娘家花錢的道理。”
兩個說妥了,複又換了鮮亮衣裳,碧霞奴也将母親留下的頭面略戴了幾枝,在那鄉下瞧來,也算得上是粉妝玉琢滿頭珠翠的了。
夫妻倆過來與王氏請了安,便出門去,出村道往官道上走,沿路之上也有不少三郎的街坊,見此番帶了新媳婦兒出來,便知是要回門的,又見碧霞奴生得天仙一般,紛紛贊嘆,也有年輕後生見了,遠遠的跟着,插科打诨,也有積年的老人兒瞧見了,因感嘆道:“果然是個官老爺娶親,也只好這樣的相貌才配做太太奶奶的了……”
碧霞奴遠遠聽見了,心中好笑,低聲對三郎道:“敢情你做了官了,奴家竟不知道。”三郎笑道:“屯裏人老實,這一帶只有我一個在城裏謀生,又穿過官衣兒回鄉幾次,他們就與我起了這個诨名兒,待要惱了,又都是老街舊鄰的,也只好憑他們鬧去……”
一時到了官道上,不想迎面就走來那何捕頭,懷抱着一個粉妝玉琢的小女娃兒,正是歡姐兒。
碧霞奴瞧見了歡姐兒,心中倒喜歡,只是見了陌生男子,雖然心知是何大郎,也不好說話,只得微微側身回避了。
這廂三郎與大郎見禮已畢,那歡姐兒早下了地,過來給碧霞奴請安,三郎因笑道:“這就是我那位高朋何捕頭了,我們幼時極好的,是個穿房過屋妻子不避的交情。”
大姐兒聽了,方轉過身來福了一福,那何大郎連忙還禮不疊,一面笑道:“可巧我來瞧瞧親戚,不想卻不在家,白買了這幾樣的禮物,看你們這樣架勢,只怕是要回門?倒也巧了,若是還沒辦禮,不如就拿了這幾樣過去,豈不是便宜?”
說着,一面與三郎使眼色,三郎見了,便知這何大郎有意求娶喬二姑娘,此番特來顯情兒買好兒,因他迎娶大姐兒之時也多得此人相助,只得順勢說道:“既然恁的,若是兄弟執意不收,倒顯得我們有些拿大了。”
一面說着,接過了何大郎的來,那何捕頭又笑道:“今日既然投親不着,倒是勾起一點野興來,正想去附近會一個朋友,又不好帶了歡姐兒,好像是問人家要表禮似的,我見她倒與三奶奶十分投緣,心裏想着,不如請賢伉俪幫我帶着一半日,等明兒三郎回縣裏來,我再着人去接,就不知道三奶奶嫌不嫌小孩子哭鬧。”
那三郎不知個中端的,又怕大姐兒嫌麻煩,倒不敢十分兜攬,回頭瞧了渾家一眼,大姐兒卻明白這何捕頭的心思,又見那歡姐兒咋呼着小胖手兒,一下子就撲在碧霞奴的裙子上,抱住了,奶聲奶氣的說道:“我樂意跟着嬸子,爹吃了酒又要拿我醒脾了,再不去的。”
逗得三郎夫婦都笑起來,碧霞奴素喜歡姐兒活潑可愛,況且前兒已經答應了她的,喜得抱起來在說道:“姐兒不嫌我們,就家去玩玩也使得,明兒上城,我叫三爺送回府上就是了,定然是誤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