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認幹娘歡姐乞憐

三郎倒不承望碧霞奴這般喜歡何大姐兒,因笑道:“既然恁的,我們與大哥看顧姐兒,大哥只管去會朋友罷咧。”

何大郎答應着自去了,這廂三郎與碧霞奴抱了歡姐兒,帶了各色禮物就往仙姑家來。還不曾到得門首處,遠遠的就瞧見仙姑正張望,見他們來了,歡喜得好似天上掉下來一般,笑道:

“二姑娘只說不能來,又怕你們竟回秀才第去,急的什麽似的,我說不礙的,那邊兒不過是繼母,雖有個兄弟,又是隔母的,到底不如這邊兒是親生妹子,這不,才說了就來了。”

說着,趕着上來接了東西,一色鮮亮禮物,都是難得的,仙姑見了,喜得眉開眼笑,又見喬姐兒懷裏抱着一個粉妝玉琢的小女娃兒,因笑道:“好便好,只是養活得快些個。”

說的碧霞奴紅了臉,只因自己已經是當家媳婦兒,便不似從前那樣諸般回避,笑道:“幹娘越發貧嘴貧舌起來了……”

那三仙姑笑道:“三奶奶只當我是老糊塗了?卻不是這個理兒,今兒頭天回門,說個笑話兒與你們發兆,借我老身胡言亂語,萬一當真養下來,豈不是一場功德。”

碧霞奴方知這是讨口彩,雖然害羞,倒也不好說她了。說着,一家人進來,果然二姑娘跑了出來,見了他兩口子,歡喜無限,姐妹雖然只分別幾日,如今身份早已有別,一個還是在家的姑娘,一個卻是當家的娘子了。

因趕着與姐夫厮見了,又給姐姐道喜,貧苦人家兒也說不得回避不回避的,況且前兒在仙姑處,二姑娘因感念她收養自己在家,又謝她多方綢缪,方才成就了姐姐的好姻緣,所以趕着認了幹娘,與三郎論起來又是幹兄妹,倒也不用十分回避的。

一面往屋裏讓時,早見大姐兒抱着一個女孩子,生得嬌憨讨喜,二姑娘原本也是活潑潑的性子,見這閨女兒不知道怕人,倒是中自己的意,摟過來笑道:“這是誰家的千金小姐,跑到咱們鄉下來了呢?”

那歡姐兒最是乖巧,聽見問她,笑道:“姨娘好,我是跟着叔叔、嬸子過來串門子的。”那二姑娘越發喜得什麽似的,連聲道:“妞妞好。”

三郎因說道:“可不是個千金小姐麽,這就是……”話未說完,碧霞奴知道他要說出何大郎來,只怕二姐兒面上尴尬,趕忙岔開了話頭兒笑道:“這是你姐夫一位同窗好友家的姐兒,因他轉道去看一個朋友,所以托了我們看顧着,只等明兒家去帶回去的。”

那張三郎也是個明白人,聽見渾家這般說,方知自己莽撞了,也就呵呵兒一樂不肯再說。二姑娘素日心思單純,倒聽不出來,況且那歡姐兒生得玉雪可愛,自己一看就愛上了,只顧着抱了她在炕上耍子,這歡兒也會讨喜,趕着二姑娘叫姨娘,又纏着她說好些故事兒。兩個一大一小,不出一會子,倒玩兒到一塊兒去了。

大姐兒見了,因對仙姑笑道:“我這妹子也罷了,平日裏算個好的,只是長不大,總不能老成些,将來怎麽樣呢……”

仙姑聽了,也意欲幫襯,一來是自己的幹閨女兒,二來又可得一筆媒謝錢,自然願意兜攬,因笑道:“閨閣裏的女孩子們大半嬌養些,這原也不錯,來日出了閣就好了,三奶奶倒不必擔心。”

兩個說了會子話,碧霞奴因說要上竈備飯,三仙姑笑道:“哪兒有讓回門嬌客燒竈的道理,這也忒失禮。”

碧霞奴笑道:“不礙的,我們二姑娘也是個橫針不拈豎線不動的,如今叫她上竈,只怕房子都點了呢,咱們不是外人,幹娘也莫要客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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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娘兒兩個往廚房裏去。那張三郎因為小姑子在房裏,不好獨處的,也跟了出來,往西屋裏坐着。

堂屋裏就剩下二姐兒帶着歡姑娘耍子,因要到年下了,三仙姑這裏倒有不少善男信女們趕着送些布施來的,糯 米論 壇為您整理制作二姐兒抓了一把炒貨給歡姐兒,見她小孩兒家正換牙,嗑不動那個,就伸手剝了幾個風幹栗子,放在手心裏捏碎了,一點一點喂她吃些,又拿出平日裏姐姐做的精致絨花兒來哄着歡姐兒。

那歡兒正吃得高興,又見了絨花兒,越發顧不得了,因要搶來,二姐兒偏不給,舉得高高兒的,歡姐兒仗着此番混熟了,便猴兒上身來搶,也是小孩子家有股吃奶的勁兒,又搭着二姐兒原本生得細弱小巧,竟一下給歡姐兒撲在炕上。娘兒兩個滾做一團兒,一面嬉笑打鬧起來。

誰知那歡姐兒玩兒了一會子,忽然若有所思起來,便哭了,倒唬了二姐兒一跳,還道是自己哪裏手重,傷了這小奶娃兒,連忙摟了過來抱在膝頭道:“姐兒別惱,是哪裏摔疼了,叫姨娘瞧瞧。”

歡姐兒只管搖頭兒不說話,哭了半日,放抽抽泣泣的止住了,說道:“原不是姨娘的錯兒,是方才咱們這般耍子,記得當日我娘也常這樣帶我,所以哭了。”

二姐兒聽了,還道是她小人兒家離不開父母懷抱,不過一半日就想娘了,因笑道:“明兒你叔叔嬸子就回縣裏,自然帶了你家去,豈不是就見着你娘了,好孩子,快別哭。”

誰知那歡姐兒哭得更厲害,搖頭道:“我娘沒了好幾年,姨娘叫我哪裏尋去……”二姑娘聽了,倒是一怔,再想不到這麽個嬌憨可愛的小姑娘竟是個沒娘的薄命女孩兒,此番見她哭了,倒觸動了自家心事,也跟着眼圈兒一紅,摟着歡姐兒道:

“可憐這麽小就沒了娘,姐兒不知道,姨娘與你也是一樣的,自小兒沒少受別人的擠兌欺負,當日有我姐姐時自有她護着我,如今只怕風刀霜劍,還不知道怎麽個結果呢……”說着,自己倒先滾下淚來。

又覺得沒意思,連忙伸手抹了笑道:“你一個小孩兒家,與你說這些做什麽?”誰知那歡姐兒聰明伶俐之處,便是大人也多有不及她的,見二姑娘憐愛,一頭撲在懷裏,扭股兒糖似的撒嬌道:“姨娘既然疼我,歡兒這就認姨娘做娘,若是嫌棄不認,就是假疼我了。”

說的二姑娘臉上一紅,故作嗔意道:“你這促狹鬼兒,少渾說,我還沒……”說到此處倒是紅了臉,不言語了,那歡姐兒雖是個小人精兒,到底是孩子家,也不大懂她為什麽臊了,還是猴兒在身上,一口一個娘親媽媽的亂叫起來,倒把二姑娘臊得要不得,又不好與小孩子惱了,只得胡亂答應着,把這話頭兒差了過去。

一時飯菜齊備,一家子團團圍坐吃了飯,又說了幾句沒要緊的話,三郎夫婦瞧了瞧天色已晚,就搭讪着告辭,一面大姐兒舍不得妹子,拉着手說了好幾句體己話兒,無非是囑咐她好生學習針黹竈下的功夫,跟着仙姑安分守己度日而已。

夫妻兩個就做辭出來,倒是那歡姐兒十分舍不得二姑娘,娘兒兩個倒是投緣對勁,依依不舍,一時去了。

一宿無話,到次日天明,依舊是碧霞奴收拾了飯菜,打發婆婆和小姑子吃了,夫妻兩個也收拾妥當,帶了歡姐兒告辭家中,就回鎮上去。

到了鎮上,先送了歡姐兒回家,偏生大郎今兒公幹不在家,歡姐兒因笑道:“就送我去衙門裏的班房兒待着很妥當的,侄女兒自小兒就在那裏亂跑,不然一個人在家沒有滾湯滾菜吃,裏頭叔叔大爺們都看顧我,與我買些飯食玩物。”

三郎兩口子聽了,又是憐愛又是嘆息,可憐這樣聰明的女孩子倒沒有親娘照看,只得送她到了班房兒裏,果然那裏塊狀皂三班衙役都認得她,連忙接住了,又與三郎道喜,鬧了一陣方才去了。

兩個到了家中,三郎拿鑰匙開了後街門兒,面上就是一紅道:“三奶奶別嫌棄,小人這裏實在是下不去腳的,原說成了親要外頭賃房去,一來如今年關,一般租戶還不曾結賬,二來這幾日婚酒也花了幾個銀錢,少不得委屈三奶奶先在着後身兒房中住着,等過了年關小人自去尋房。”

那碧霞奴倒是大大方方的進來,一面笑道:“瞧你說話這樣生份,如今咱們成親雖然只有幾日,奴家心裏明白,但要終身靠你,自然是一體同心,一個人也似的……

這裏雖然局促,倒還清幽幹淨,為什麽倒要花錢另尋房舍,再說往日裏聽見這裏看街老爺看重你,咱們冒然搬了,倒像是與他們生份了似的,依我說竟不用搬的好,容我住幾日瞧瞧,若是住不得時再說也使得。”

那張三郎正愁房子一處的銀錢沒處抓撓,聽見渾家這般懂事,心裏如何不喜?只是有一處關節不好說出來,便是那小翠兒姑娘的心事……

正想着如何開口,但聽得前頭看街老爺家後牆處有人說道:“是三哥回來了不成?”仔細一聽,正是那翠姑娘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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