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定計策開源節流
那張四郎一行說,王氏一行罵,娘兒兩個雙簧一般說的好不熱鬧。
三郎惦記着渾家在外無人照應,只得支應着教訓了四郎幾句,又勸母親不必心焦,車到山前必有路等語,只因如今自家娶親分房單過,只怕喬姐兒受委屈,并沒說準了幫襯着還債的事情。
四郎見哥哥還不曾吐口兒,又給母親使眼色,這王氏幹嚎了半日,假戲真做倒也哭累了,這會子沒甚精神,也不知從何說起。
正鬧着,忽然聽見外頭喬姐兒的聲音道:“三哥與我打簾子,沾着手呢。”
張三郎連忙走到門首處打起簾子,但見碧霞奴端着托盤,裏頭兩碗爛肉面,只裝作不知他們說什麽的樣子笑道:“媳婦兒方才往廚下預備年飯,見竈還是冷的,只怕婆母娘和小叔小姑還沒用飯,趕着做了,娘先對付兩口吧。”
那王氏帶着四郎鬧了一場,正在腹內中空的時候兒,聞見那爛肉面的香氣,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只是她如今多年的媳婦兒熬成婆,還要端着架子,喬模喬樣點了點頭,正要說幾句,那張四郎卻是等不及了,趕着上來要接。
碧霞奴見他不知禮數,把臉兒微微一沉,不等他沾身,就将那托盤擱在堂屋桌上。四郎倒不會看眉眼高低,渾不在意,又笑道:“嫂子端的好手段。”一面拿起一碗來便鼓起了腮幫子。
王氏見小兒子已經吃了,自己也不好端着,一面搭讪着拿了一碗,正要下箸,忽然想起來道:“五姐還沒……哦,你們小公母兩個也還沒用飯吧?”
碧霞奴笑道:“這個不妨,方才去繡房厮見,妹子正睡覺,媳婦兒煮好了送過去将她叫醒,如今正用着,娘也趁熱用吧,三哥的我給悶在鍋裏熱着呢。”
說着,淡淡的對張三郎使個眼色,三郎明白渾家有話對他說,自己也是給這一對母子鬧的心煩,順勢說道:“早起就往家趕,這會子倒餓了,媽和兄弟好歹吃些,我也倒小廚房裏和大姐兒也墊補墊補,回頭再商量吧。”
說着,丢下母親兄弟也不理會,帶着喬姐兒打簾子出去了。
夫妻兩個來在小廚房中,喬姐兒與丈夫盛了面,一面預備了醬菜吃碟兒擱在他眼前笑道:“我見你家裏不預備南菜,自己帶了一攤子,方才拿香油蔥花兒拌了預備你們吃面,給你留了一碟子。”
三郎拉了她坐在身邊柔聲說道:“難為你是新媳婦兒,剛當家就這般周全,如今你也吃些兒。”
喬姐兒道:“我的飯量兒你卻不知道麽?”說着,伸手拿了三郎的筷子,在他碗裏挑了兩根細面對付着吃了,三郎因端起碗來伺候渾家喝湯,碧霞奴只得就着他手裏又吃了兩口湯,推過一旁道:“這就吃不了了,你快趁熱用吧。”三郎答應着吃了,想着與碧霞奴提一提四郎還債的事情,又不好明說,只得低頭吃面。
喬姐兒趁着丈夫吃飯的當兒預備年菜,一面不甚在意道:“方才婆母娘和小叔與你說些什麽來着?”
三郎正吃着,忽然聽見渾家細問,便停住了筷子說道:“并沒說什麽……”大姐兒笑道:“咱們都一個碗裏吃面了,你還與我裝神弄鬼的呢?我是怕你心裏為難,才白問你一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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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喬大姐兒雖然與丈夫新婚燕爾,一段時日下來,也漸漸摸清彼此的脾氣秉性,知道三郎是個純孝的人,又不是那一等愚孝沒有主心骨兒的,只是身為頂門立戶的長子,比旁人更有些擔待。
當日成婚在家住過幾日,知道婆婆有些偏心的毛病兒,這回老四的事情鬧出啦,少不得是要偏疼他的,這筆債大房身上只怕是逃不開了,又心疼丈夫夾在當中不好辦,少不得自己先把這一層窗戶紙捅破了,不叫他為難就是。
三郎見渾家挑明了,只得如實說道:“他們的意思我都明白,只是還沒與你商量,便一時沒有吐口兒。”
喬姐兒聽了,便放下手中的活計,将筷子撿了兩塊正切着的熟牛腱子夾在三郎的湯碗裏,一面撿了個腳凳兒坐在他身邊,托着腮笑道:“前兒在家不是都說好了麽,這會子便是拖着,倒白叫他們焦心,不如咱們索性應承下來,倒也幹淨。”
三郎心裏何曾不願意幫襯家裏度過難關,只是大姐兒不樂意自己去衙門裏當差,要做旁的兼差也總要謀劃謀劃,這前幾個月裏頭就要多靠着渾家的針黹換錢,心中着實心疼。
如今見喬姐兒主動說了,自己十分過意不去,因說道:“論理咱們分房單過,你若是不願意幫襯兄弟,也是人之常情……”
大姐兒笑道:“你心裏覺着是分房單過,人家心裏卻不是這麽想呢,如今咱們兩個好,我是不怕你惱了才對你說,你那兄弟,我冷眼旁觀着,可不是一個扶得起來的……”
三郎聽見這話臉上一紅,低了頭道:“四郎這孩子人品是輕浮了些,心倒是不壞,都是給我家裏慣壞了的……”
碧霞奴點頭道:“正是呢,說句不怕你惱的話,當日你們若是對他再嚴些個,只怕就改了也未可知,如今鬧出這樣的事來,你這個做哥哥的也多少擔些不是。”
張三郎見渾家這話說得警醒,心中若有所思,點了頭道:“你說的是,多半也是我們耽誤了他……既然恁的,這一回就狠狠心對母親說了,竟不管這件事,叫他吃一塹長一智可使得麽?”
喬姐兒笑道:“你又糊塗了,如今這一百兩的銀子,你就是叫你兄弟自賣自身給人家為奴為婢,只怕一時也是還不清的,又叫你老家兒跟着着急上火,豈不是往日的好名聲都白費了,就是你自己心裏又怎麽過得去,旁人越發說你讨了一個不賢良的在房裏,才挑唆的你們家宅不和了……”
三郎想了一回,苦笑一聲道:“你這是給我打的什麽悶葫蘆,我竟是猜不透你的心思了,小人是個粗魯漢子,心裏沒有那許多彎彎繞,好姐姐,你且教給我吧。”
碧霞奴給他逗得撲哧兒一樂,方才說道:“我過門兒之後也曾聽你說起過往日如何幫襯家裏,一年到頭不幫不幫,也要搭進去十幾兩了,依我說,長痛不如短痛,咱們就傾了家財幫襯你兄弟渡過這一關去。
日後他便是再有什麽說的,一來自己就不好意思了,二來婆母娘心裏也是明白的,未必肯十分偏向着老四,若是恁的,倒是個以絕後患的法子,豈不是強于如今這般細水長流麽?這是我替你謀劃的一個開源節流的法子,只是我們閨閣之中一點子糊塗想頭兒,大事上還要你拿個主意才是。”
張三郎聽了,低頭想了一回,果然有些道理,就點點頭道:“姐兒說的固然有理,只是委屈了你……”喬姐兒抿着嘴兒笑,搖了搖頭不再與他客套,只管起身忙着廚房裏的活計。
三郎待要再說時,但見外頭張五姐端着空碗一打簾子進來,見了他們小夫妻都在,倒是臉上一紅道:“哥大天白日的就往廚房裏跑做什麽,前頭娘和四哥還尋你呢。”
喬姐兒聽了,連忙對三郎說道:“婆母娘尋你,快去吧,左右也吃完了。”三郎知道大姐兒的意思,只得往前頭與他們母子周旋。
那張五姐倒不見外,舔嘴抹舌的笑道:“嫂子的手藝可比我娘強遠了,可惜了哥在鎮上當差,不然我可就有口福了呢。”
碧霞奴見這小姑娘不大會說話兒,也不肯放在心上,因笑道:“這不值什麽,你想吃什麽只管對我說,等以後我和你哥哥家去了,你閑了時也只管來逛逛,或是想什麽吃的玩兒的,就托人帶了話兒來,我弄好了捎過來就是了。”
張五姐聽了笑嘻嘻的答應着,一面瞧大姐兒正安排掂對案鮮小食,伸手就抓了幾片牛腱子往嘴裏送,一面笑道:“這是哪家二葷鋪子得的,比我們村兒裏醬得好多着呢。”
碧霞奴笑道:“讓妹子見笑了,這是我在家裏預備好了的,帶了過來切了就可以裝盤,比外頭買的強,你若愛它,我單切一盤子,再與你和些佐料來。”
那張五姐別看生得細腳伶仃,卻是個地道吃貨,如今吃得口滑,聽見這話如何不樂,因一屁股坐在腳凳兒笑道:“既然恁的,生受嫂子你了。”
姑嫂兩個廚房之中話說兒不提,這廂三郎進了堂屋,見王氏和四郎吃了一個肚兒歪,正舔嘴抹舌嘁嘁喳喳的說些什麽,見他進來,都打住了話頭兒不說了。
三郎見四郎那個樣子,心中十分不樂,待要說他兩句,又想起喬姐兒的吩咐來,只得壓住了火氣,對他母親笑道:“娘看您媳婦兒這個手藝,做的還得味麽?”
王氏拍着巴掌笑道:“老三屋裏的是沒的說了,自然是個好的,就不知道我們老四的姻緣又在哪裏呢……”說着,又是眼圈兒一紅道:“想來他背着這個債,哪兒還有閨女樂意跟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