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慧喬姐将計就計

碧霞奴正在房裏做着針黹,忽然聽見外頭狗叫的聲音,好似阿寄咬住了什麽東西,只怕來了歹人,唬了一跳,手上抓了一把剪子,吹了燈下炕,幾步來在門首處,側耳傾聽。

卻是個婦道的聲音道:“哎喲,可坑死人了,誰家的畜生大夜裏也不知道拴起來,咬壞了老身!”一聽是婆母娘的聲音,喬姐兒心裏咯噔一下子,大晚上的來了,莫不是三郎出事。

趕忙開了門迎出來,但見那婆子坐在地上,給阿寄咬住了裙角,正撒狠兒,阿寄這幾日給碧霞奴湯水飯食調理得見風兒長,很有些力氣了,倒不兇悍,見了生人只管咬住了褲腿裙角,卻不會傷人的。

喬姐兒趕忙喝住了阿寄,那小奶狗見了女主人便松了口,嗚嗚咽咽的蹭了過去,挨住碧霞奴的繡鞋,讨好似的磨蹭着。

碧霞奴沒空兒理它,上前來攙住了婆母娘陪笑道:“娘來家怎的也不叫三郎送一送,大晚上的若是磕了碰了可怎麽好呢。”

王氏此番有求于人,倒也未敢高聲,因笑道:“田裏莊稼活兒忙,他又是個重勞力,哪兒好驚動,就老身一個人兒來瞧瞧你罷了,家裏倒養活了看門狗,唬我一跳。”

喬姐兒不敢說自家一時淘氣養的,只好推說丈夫不在,心裏沒底,廟會上見有人賤賣,便随手幾個大錢買了看家的。

王氏也不大理會,扶着進了房裏,聽見一早兒往城裏趕,還不曾用飯,趕着下廚做夜飯。可巧今兒下了學回來,集上遇見開河的頭遍魚,因為不難得,賣得倒賤,就撿了兩條,随手收拾幹淨、拿鹽鹵了,預備明兒一早炸了魚段兒配着稀飯吃。

如今婆母娘來了,趕忙燒鍋起竈,鮮魚切段兒,裹了豆面兒油熱得滾滾的汆了進去,炸到黃燦燦拿笊籬撈出來,因這幾日自己在家,舍不得吃玉粒米,每日胡亂吃些黃米飯,只怕婆母嫌棄,又撿了一碗玉粒米熬了稀飯,知道王氏口重,剝了一碟子糖蒜,切了一碟兒腌苤茢,拿紅油、蔥花兒拌的香噴噴的,方才收拾整齊了端上屋裏。

王氏趕了半日的路,腹中正饑餓,又叫阿寄吓了一跳,如今見媳婦兒收拾得豐豐盛盛一桌子夜飯端上來,心裏就熨帖了大半,吸溜吸溜兒的喝了兩碗稀飯,倒吃了一整條的炸鮮魚,連兩個吃碟兒打掃得幹幹淨淨,舔嘴抹舌的說道:“若是有你這樣一個親閨女倒好了,每日裏在家,倒叫我服侍五姐那蹄子……”

喬姐兒連忙陪笑道:“五姐是在家的大姑娘,自然驕縱些,來日出了閣當家,歷練幾日也就罷了,不知娘用着覺得怎麽樣,若是不夠時,還有的是稀飯。”

王氏吃了一個肚兒歪,實在吃不下了,擺擺手叫撤下去,喬姐兒見婆母娘有些吃急了,收拾下去又炖了女兒茶上來,打發她吃了。一面在小爐子上燒水,伺候婆婆梳洗。

王氏由着媳婦子伺候着洗臉燙腳,只覺得一輩子也沒這麽熨帖過,倒也怨不得三郎疼她,果然是個乖巧女孩兒,因嘆道:“我們老三也不知道修了什麽福了,讨了你這麽一個百伶百俐的大娘子在房裏。”

碧霞奴見婆母娘這一回冒冒失失的上城,心中揣度只怕是有甚難以啓齒的事情要說,才好挑了丈夫不在的時候撞進來,如今見她無端誇獎自家,更坐實了心中想頭兒,只得笑道:“娘這話說偏了,不過都是媳婦子分內的事,說不上什麽伶俐。”

王氏見喬姐兒好性兒,對自己也是客客氣氣的,如今家裏沒有男人做主,只怕她礙着面子也不好不答應的,因搭讪着對喬姐兒提了提四郎說親的事情,一面又笑道:“論理是不該麻煩你們小公母兩個的,只是如今事情既然鬧出來,說不急也要急着辦了,女家那邊兒等着回話兒呢……”

誰知碧霞奴見這王氏無理取鬧,倒是一點兒不惱,低垂粉頸沉吟了半日,因笑道:“兄弟說親自是喜事,娘怎的倒為難起來,常言道長兄如父,論理這件事情歸到我們三房裏也是應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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媳婦兒瞧着三郎不是恁般不通情理的人,只不過今年的休沐日來得晚些,他憂心家裏的莊稼活兒耽擱了,一時心裏不熨帖也是有的,等他來家我好生勸勸就是了,定然誤不了四郎的事情……就只怕要在家忙着田裏的活計,總還要好些日子才能來家,這一來一回的,耽擱了說親的好日子。”

王氏聽見喬姐兒樂意了,心中自以為得計,一連聲兒道:“這不值什麽,明兒老身回鄉去,立馬就打發老三回來與你掂對這事。”

碧霞奴連忙擺手道:“這如何使得,正是農忙的時候呢。”王氏道:“有甚使不得,家裏雖說沒有大錢,閑錢還有幾個,屯裏有的是半大小子沒事兒幹,一日幾個大錢三頓飯管夠,雇了來春耕就是再合适不過的了,今年你們又是新婚,這事不用沾手,只要你好生與三郎合計合計,怎麽幫襯着兄弟成家立業過起來,就什麽都有了!”

喬姐兒心裏明白,嘴上少不得謙讓一回,反倒是王氏不樂意道:“如今做了我們家的媳婦兒,就是我的親生女孩兒一樣,你又是這樣的容貌人品,我比疼五姐更疼你呢,咱們用不着虛客套,明兒就打發三郎來家。”

親親熱熱的說了一回,婆媳兩個安置,喬姐兒只怕阿寄在外頭睡不慣,将炕上的狗窩挪到了小廚房大竈邊上,裏頭還籠着火,雖然熄了,很有些餘熱。那小奶狗也知道今兒進不得屋子,嗚嗚咽咽的蹭了一會兒碧霞奴的繡鞋,乖乖回在窩裏團住了,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還可憐見的瞧着她,碧霞奴忍住笑,自去房裏睡下不提。

到了第二日早起,喬姐兒剛預備下早飯,王氏就早早兒起來,胡亂用了,張羅着要家去,碧霞奴虛留不住,只得與了幾百錢的車錢,打發王氏到街面兒上雇了車,一路往小張莊兒去。

一溜煙兒到了家中,不見了三郎,連四郎竟也不在房裏,進了繡房一瞧,張五姐四仰八叉的睡着,哪有一點兒閨閣女孩兒的态度,想起晚間碧霞奴規規矩矩頭腳落平睡着,自己咳嗽一聲就醒了,連聲兒問可要茶吃。

越發瞧不上自家姑娘,抄起炕上雞毛撣子捅醒了道:“小蹄子,日頭老高了,只管睡,你哥哥做什麽去了?”

五姐原想着母親上城去,不知何時方能回來,自己起得早了自然是要給哥哥們燒竈做飯的,不如推說身子不痛快,叫三郎請了四郎往村口二葷鋪子吃,自己樂得躲幾日清淨,不成想母親竟早去早回了,只得攬衣推枕起來梳洗,一面口中抱怨道:“不說一半日才到麽,怎的這樣快……”

王氏見家裏沒人,悄悄兒的将自己上城的來龍去脈說與五姐知道,張五姐潑了洗臉水,一面說道:“吓,嫂子竟答應了,別是菩薩哥兒托生的吧,她又叫個碧霞奴,難為這樣好性兒,說句大不敬的話,明兒我要是遇上您老這樣的婆母娘呀,也只好求了一紙休書來家給您養老。”

說的王氏一行笑一行罵道:“小蹄子,越發口沒遮攔起來,這回好了,總算你四哥哥的事情也有了着落,是了,四郎怎的也不在家。”

五姐搖頭道:“早起睡得香甜,聽見三哥罵了四哥幾句,不知怎的,生拉硬拽的弄到田裏,恍惚聽見是要教他種地呢。”

王氏聽了哎喲一聲道:“這不是沒有的事兒麽,老四恁般嬌嫩,大姑娘也似的,怎好幹莊稼活計……”說着就要跑去田裏尋,剛走到場院門首處,與個後生撞了個滿懷,定睛一瞧就是四郎。

方才放了心,一把抱住了道:“我的兒,你哪裏來?”四郎哭道:“哥哥要教我稼穑之事,我不學,就打了我,娘可算來家,若是晚來一日,兒的小命不保。”

王氏見三郎這回撒了狠兒,知道四郎不是對手,悄沒聲兒道:“你去東屋裏躲一躲,等我說他。”張四郎一溜煙兒跑了。

這廂見三郎扛着鍬鎬,氣忿忿的回來,見了王氏倒是一愣,暫且放下四郎之事問道:“娘怎麽來家這樣早,不是說去外村給五姐相看人家兒麽?”

那婆子意欲安撫長子,連忙笑道:“誰知那家後生竟不在家,說是上城謀差事去了,我們趕着往高顯尋去,到底沒遇上,想着左右來家一趟,去看看你媳婦兒。”

三郎聽了這話,心中有個疑影兒,又怕母親難為了碧霞奴,連忙問道:“喬姐兒怎麽樣,娘可說什麽不曾?”

王氏撇撇嘴道:“喲,你媳婦兒是個雪姑娘,風一吹就化了?不過閑話些家常,順道……順道說了說你兄弟的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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