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分院

“對啊!”

“就是啊!最好是三少爺,畢竟,嫡孫吶!”

旁邊幾個女孩也立刻笑了出來,嘻嘻哈哈好不熱鬧。阿圓聞言卻沒有笑,雙眸一瞪蹙起眉,“我和你們說!你們玩笑歸玩笑,去三少爺房中這話,出了這個門,可絕對不能随便說啊!”

她說得十分鄭重,倒令這些小丫頭們覺的齊了,一個個又好奇起來,“這是為何?”

阿圓抓了抓頭發,似是不知道該如何說起。猶疑了一會兒,咳了一聲,召喚着女孩子們貼在一起,叽叽咕咕低語了一番。

女孩子們聞聲大驚,“啊?!”

“真的——?”

阿圓立即又“噓”了一聲,朝窗外一顧,才道:“你們知道就行了啊!千萬別說出去,知道嗎?”

衆人立即默聲點頭,面面相觑,紛紛捂住了嘴。

人群裏一個身披熒色衣衫的女孩兒望了望衆人,眸光一斂,忽嗤了一聲,道:“你們想的倒美!以為少爺的閣院可是那麽好入的?再說,即便入了也不過是個粗使,有什麽可盼的。”

她言罷,又輕睨了一眼阿圓,嗤笑道:“而且啊,就你這個小唢吶,還想入少爺小姐的閣院?我可聽聞,家主的閣院唯有品貌相宜的丫頭可入,你覺得,就你的面貌,可夠格?”

她話語說的雖平,然而聽上去卻嘲意滿滿。其中有人聽不過去,蹙起眉,“湘月,你這話可是過了吧?明明都是姐妹間的玩笑!你……”

一旁有人拽了拽她的袖,對她搖了搖頭。

這批女孩子們多數都是由貧家困戶中賣來公府的,可湘月卻不同。無論是家世,還是身位。

湘月本姓黃,乃是南地一處商賈大家的子女,因家世落沒,不得已才将女兒送入公府為婢。據說那黃家拐着彎算,也可算得上公府老夫人的偏門親戚。那黃家将女兒送入府,打的算盤也是想讓湘月同哪一房的少爺系上些瓜葛,也好光明正大同公府沾親,便帶着黃家重複門庭。聽聞她此番入府,所帶的打點姑姑嬷嬷的金玉銀錢便占了半大的箱子。便連那最兇的教習嬷嬷對,她仍是恭維相迎,做得再錯,卻是連半個指甲都不敢碰的。

所謂“虎死餘威在”,即便黃家落沒至此,湘月而今淪落至和這些落魄民女同寝同居,可她做慣了大小姐,其實內心裏是看不起這些貧農丫頭的。這些女孩子雖年幼,然交往得久了,也看得出她與自己格格不入,不巴結,也不招惹,倒也過得相安無事。但乍然聽諷,也确實令人有些微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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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圓到底年紀尚小,平日與人來往,也素來是純樸管的了,何曾受過這種諷谑?她的圓臉略略漲紅了,忍了又忍,騰然站起來,怒道:

“黃湘月!你牛什麽?,我是長得不好看,你又好看到哪裏去了?若說我們這二十人裏最好看的,要數臨霜和秋杏!我是進不去少爺的閣院,那也輪不到你!”

湘月的眉眼也登時厲了,剎那立起來,“你說什麽?!”

“我說什麽,你聽不到,也不會拿眼睛看嗎?”阿圓冷冷回斥,視線環顧四周,“你們說,我們屋裏最漂亮的,是不是秋杏和臨霜!”

四周的女孩子們目目相觑,隔了少頃,有人同樣站起來,小聲道:“對……是臨霜!”

阿圓素來樂于交際,而今有了第一個,立即便有其他人紛紛跟随,七嘴八言道:“沒錯,秋杏和臨霜比較漂亮!”

“對!”

“沒錯……”

……

“你們——”

湘月氣的急了,一雙眼冷冷相瞪,整張臉都透出氣火來。有幾個不願惹事的丫頭連連擺手,相勸:“大家不要吵了,都是姐妹,吵這個做什麽……”

寝屋的門突然開了,卻是臨霜和秋杏相伴着步進來。方才一入,立即發覺了氣氛似有些異常。

定了定,秋杏忽然笑了,“你們這是在做什麽呢?一個個臉紅鼓着腮的。”

一旁的臨霜同樣樂了,“阿圓,湘月?你們怎麽了?”

僵滞了片刻,阿圓得意地哼了聲,大聲道:“沒事!不過是講了玩笑,結果被一只蒼蠅給卡了嗓!”

扭頭望向秋杏與臨霜,她又重新笑起來,“臨霜秋杏,我和你們說啊……”邊說邊朝着一頭的炕榻走去。

眼見着當事人已走了,其他女孩子也紛紛散去了。有兩三個步上前,也低勸着湘月了事。定定地立在原地,湘月冷盯這屋那一頭的三人,驀地冷哼一聲,甩發朝着另一頭走去。

·

雖然這一夜的争執鬧得徒有些不痛快,但好在繼來的幾天,這二人卻也再未生枝節。唯一不同的,便是這批女孩子中的氣氛變得略有了些許異樣。二十個女孩子裏似乎逐漸生成了三小股流派,一股自同臨霜、秋杏與阿圓較為交好,另一股當以湘月馬首是瞻。唯有那麽三兩人不願生事,保持着中立,漸漸的,也便獨成了一派。

不過這三隊人再如何彼此看不過眼,現下也無了肇事的心思。因為未過多時,紅玉的話驗證了阿圓所說的消息。為了打算核查衆女的真實實力,她打算提前一周進行考核。并且正逢新年初始,各院房中正值補缺之際。恰可憑着這次考核,來将她們各自分院,以對應各人所長,以司其職。

盡管女孩子們早有預料,但當紅玉當衆公布提前考核的那一刻,很多人的心緒依舊沉了一沉。

她們許多人平時光顧玩樂,日常培課不過得過且過。而今雖有阿圓的囑咐,提前備過一周,但依舊拖落許多。而今白日也便罷了,入了夜又要替那些浣衣苑的婢女做活。有人拗着膽子提了一提,無疑非但不曾得到應允,偏又平受了一頓冷諷。即便氣憤不過,但得知分院最終要經過紅楓苑,觊觎錦瑜,衆人卻又無可奈何。

迫不得已,又有人想方設法,試圖避過夜間巡邏的仆從,徹夜生燭溫習。卻又遭到較優異一些的女孩的反對。這一次鬧得動靜頗大,險着鬧到了教習嬷嬷那裏。實在無法,這些女孩只能躲到屋外,借着月光溫課。臨霜與阿圓秋杏幾人見着不忍,便主動提出私下多授她們些許技巧,也好順利通過考核。

直到考核前的幾日,那些浣衣的婢女似是得了眼見,終沒再令她們幫忙做活。

這一日夜,臨霜卻久久沒有睡着,盯着窗棂投射下的清白月光發怔。

“噗嘶,噗嘶……”

身後傳來輕微的幾聲,臨霜回過神,翻轉了個身,才發現身旁的秋杏也一直醒着。月色下秋杏白皙的臉光潔如玉,漆黑的眼眸嵌着晶瑩的亮光,兩相對視同時撲哧一笑。

“噓。”伸出手指比了一比,秋杏低低發音,“臨霜,你想什麽呢?”

“想家。”臨霜同樣低低回應,聲音淡的像霧,“你呢?怎麽也沒睡。”

“我在想……”秋杏輕輕笑起來,“臨霜,你說,我們能分到什麽地方?還能不能分到一處?”

臨霜搖了搖頭,“不知道。”

“那,你有沒有想去的地方?”

“我?”大概是不曾想過這個問題,臨霜愣了愣。仔細一思,低落地笑出來,“我沒什麽想去的地方。只盼着,能分到個書閣啊,書院啊的地方就好了。”

這樣……她說不定還可以繼續讀一讀書。不用習得多棒的學問,只要能遣散些寂寞也是好的。

臨霜讀過書。

只是,還未讀出什麽名堂,便被陸大嫂強制不允讀了。

她尚還記得,那時家窮,但爹娘說什麽都會攢下幾兩錢,讓她去村頭的一個破落學堂念書。那教書的先生是個舉人,花白着胡子,不收什麽學費,只盼着村中的孩子能識幾個字,不做個睜眼的文盲。爹爹也是有文識的,有時她遇到不懂的,去問爹爹,他總能替她解答。但,除卻在沙土中教她寫字,爹爹卻從不願教她什麽。對外更自稱,自己并未讀過書文。

她從不知爹爹為何這般,更從不曾聽爹爹提起過他的過去。

她還記得,被大嫂勒令罷讀的那天,先生所講的,是《詩經》中的一首詩。他尚還在念,“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大嫂便氣哼哼入了屋,将她帶了出去。

“臨霜,你真是個呆子!”身邊的秋杏笑了出來,頓了頓,又道:“我倒希望……自己能分到個少爺的苑閣去!我聽阿圓說,二少爺和三少爺房中缺人呢!”

臨霜微微笑了,“去少爺房中做什麽,端茶倒水嗎?”

伸手拍了她一下,秋杏湊近了她一些,神秘道:“我是想着,說不定還能做個姨娘什麽的,也不用再辛苦奔波了。我可聽說,二房的俞姨娘,就曾是二爺的貼身婢女呢!”

臨霜反而愣了,盯着她亮晶晶的大眼睛盯了半天,倏地笑出來,輕音道:“你就不怕,那二少爺和三少爺,是個醜得像個癞蛤蟆的?”

“才不會!”秋杏眨了眨眼睛,立即反駁,“我可聽說,公府的少爺們都是俊朗的少年郎!尤其是三少爺,在京州,可是有現世潘安之稱的!”

“哦……”臨霜故作頓悟,伸出一指點了下她的頭,“原來,是你思春了!”

秋杏的臉乍時燙了,幸而有深夜掩着,看不出端倪。她又羞又惱,立即嗔怒道:“什麽思春了!臨霜你再亂說,信不信我打你!”

臨霜卻未答話,只是一直笑,笑得幾不可抑,需捂着嘴才能令笑聲不流出來。秋杏被她笑得愈加羞憤,立即張了張爪子去撓癢她,“你還笑!你還笑!看我不收拾你!”

“撲哧”一聲,臨霜終是難忍,掙脫不過,左扭右閃,直撞到了一旁睡得正熟的阿圓,呼嚕地呼了一聲。

“吵死了!”——

對炕突然不知誰喊了一聲,語氣不甚好。

秋杏的手突然停了,臨霜亦捂住了嘴。兩人稍一對視,擠眉弄眼了半天,片晌又是偷笑了一聲,一同用被褥蒙住了臉。

夜,靜谧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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