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

下午的會上,各家支隊彙報本季度的工作績效,慣例是渾水摸魚的、粉飾太平的、無功無過的諸方彙演。老面孔老油條老套路,領導聽完給的哼笑聽起來都跟上季度持平,顯得不輕不重。

而對宋岳來說,原本還擔心過了一晚上夏濯或者仍心懷芥蒂,氣勢上恐怕要頹。結果人家非但沒頹,居然揪着他任務報告裏所有輕描淡寫一筆帶過的點逐個打擊。直叫與會的幾位廳裏下來旁聽的領導醒了瞌睡,一時以為夏濯與宋岳積怨已深锱铢必較,一時又感慨宋岳這季度簡直就是去拯救過世界,最後來個深藏功與名。英雄啊!

不過由于夏濯的态度總是四兩撥千斤般游刃有餘,實在難以分辨他究竟是似抑實揚,還是一不小心給宋岳遞了根邀功請賞的杆兒來爬。總之會議結束,大領導們挨個兒打宋岳跟前過,多餘話不表,紛紛朝他點點手指,笑容裏又愛又恨,無疑愛是大比率領先的。

被臨時抓差負責“代言”的腦殘粉吳是非湊在宋隊身後蠕動了幾下嘴皮子,竊聲道:“獎金到手,吃肉喝酒!”

宋岳稍稍側過身,丢過一記含蔑的冷笑:“奶媽能喝酒?”

吳小隊登時捂心,咽下一口老血。沒留神,宋隊已經溜到門邊,回過頭點點桌上的資料叮囑:“別落東西啊!朕尿遁先!”

吳是非悲憤地拔插頭扛電腦抱文件抓水杯,臨出門恍惚想起來:“咦,新鮮咧!往常都愛等人走光了才起身的夏局,今天走得好快,比老大還快。”

可再快也是被宋岳攆上,死拖活拽推進了廁所隔間。關上門不由分說先來個麻辣熱吻,分別小一天,思君意切切。

親久了,夏濯也不掙了,任由那人抱着,一雙閑不住的狼爪子探入衣內,在他後背上下其手放肆揩油。轉念哭笑不得地想,自己是不是太好哄了?

大約是膩歪夠了,宋岳捏住他下颚賭氣似的質問:“幹嘛躲我?”

夏濯分辯:“躲你還被你追上?”

“呸!我眼都飛抽筋兒了,眉毛快上天了,你壓根兒不搭理我。”

“原來你是在給我使眼色嗎?我以為你噴嚏打不出來。”

“裝,接着裝!”

夏濯笑了,轉移話題:“有話說沒?不說讓開!”

宋岳背抵着門,就不讓:“幾點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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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濯想了想:“肅風紀呢,沒飯局,應該到點能走!”

“你們不再開個小型座談會?”

“昨天開過了。”

“開過再開開嘛!”

夏濯眼角一跳:“什麽意思?”

宋岳猛地捧住他臉,灼灼逼視:“少裝蒜!這麽多年耗在市局不走,真當我傻呀?”

夏濯一巴掌糊宋岳眼睛上:“你臉真大!”

宋岳死命把臉往上湊:“大嗎?有多大?眼裏撐得下麽?”

“撐撐撐,撐滿了!”

“切,不老實!”宋岳終于不鬧了,手滑落在夏濯腰際柔柔地扶着,好好說,“車裏等你,一起回家。”

夏濯揉了把他腦後的發,不甚在意地問:“那我車怎麽辦?”

“停着呗!警察局的車庫還能給你偷了不成?”

“我是說,明天上班怎麽辦?”

“啧,我司機啊!”

“被人撞見。”

宋岳神情古怪地笑了下:“所以咧?”

夏濯頓了頓,一下子不知該怎麽回答,不過很快抓到了關鍵。

“難道你想——”

宋岳吻住了他剩餘的猜測,眸色沉靜:“我怎麽想的,回家跟你好好說。”

夏濯懵懵地點了點頭。直到坐回自己辦公桌前,他才反應過來一處細節:“回家?誰的家?”

事實證明,宋岳言下所指絕對是夏濯的住處。他不僅回家,更要搬家。

夏濯目瞪口呆地望着後備箱裏兩只碩大無比的行李箱,感覺已當場石化了。

宋岳沒心沒肺地催他:“搭把手啊!沉死了。”

夏濯沒搭手,而是一把将後箱蓋拍上了。力道之強,若非宋岳撤得快,兩手非夾斷了不可。

“喔喲喲,你謀殺親夫呀?”

夏濯一把揪住他前襟,逼問:“這就是你想的?”

宋岳一臉莫名:“不是啊!這只是我想的一部分。一小部分。”

夏濯氣結。

“不想我搬過來?”

“不是這事兒。”

“你要不嫌小兔崽子們沒事兒來鬧騰,那就搬我那兒去。”

“說了,不是這個。”夏濯惱煩地推開他,拍拍後箱蓋,“你到底明不明白同居意味着什麽?你是真想公開,還是遷就着我的感受?如果是後者,那沒必要。我一早說過,沒想求什麽天長地久,有一天算一天,攢着,知足。”

宋岳靠過來,不瘟不火地問他:“真的知足了?”

“我——”

“你知足,我還沒夠呢!你不求,我還想求呢!你不聽聽我怎麽想的就給我蓋棺定論,怎麽,想跑了?你給我拽進來的,完了自己跑了,土埋半截兒,我活着好還是死了好?”

夏濯不知道,說不清楚想不明白,心亂如麻。

宋岳又跨近半步,一伸胳膊把人撈進懷裏,好好說:“別的事先不想,我就問一起住行不行?咱倆能是一家麽?”

能啊,行呀,不用問,夏濯巴不得每天正大光明跟眼前這個花名在外的僞浪蕩公子出雙入對。想向所有人介紹自己的伴侶,想承認身為Alpha的他喜歡了一個男人,一個Beta,即便雌伏在下,亦衷情無悔。

面對宋岳主動積極的姿态,夏濯驀覺自嘲。事到如今,宋岳敢為了兩人的關系再向前跨一步,自己何苦畏首畏尾呢?

“服了你了!”夏濯讪笑着掀開了後備箱,輕輕松松将兩只行李箱拎了出來,“去開門禁。”

宋岳趕忙接過箱子,左右一邊自己推着:“力氣活怎麽能讓媳婦兒幹?”

夏濯瞪他:“再說一遍?!”

宋岳嬉皮笑臉:“親愛噠,寶貝兒,趕緊去開門,人家都迫不及待了,有好多話要對你傾訴。”

夏濯按捺住暴揍他的沖動,快步向樓裏走去。

一進家門,宋岳就急吼吼推着夏濯去客廳,把人按到沙發上坐下,不許他起來。自己拖過行李箱往上頭一坐,兩腳前後蹬呀蹬,孩童一樣頑皮地笑着。

夏濯失笑:“又幹嘛?”

“表白!”

夏濯微怔,仍以為他開玩笑,遂擺擺手故作輕松道:“不是都沒事兒了麽?快讓開,我給你騰衣櫃去。”

宋岳才不讓,固執堵在沙發前,雙足抵死了,推都推不動。

夏濯無奈,只得重新坐好,攤攤手:“好吧我聽着,你說!”

宋岳又樂,膩膩地喊:“阿濯~~”

夏濯深吸口氣,憋着笑,扭過臉去不理他。

他還叫:“阿濯!”

夏濯轉回臉來,蹙眉苦笑。

“阿濯、阿濯、阿濯——”

“嗳嗳嗳——”夏濯終于應了他,“你到底要說什麽?”

宋岳定定地望着他,倏然正色:“阿濯,對不起!”

夏濯很是詫異。

“有件事我沒同你坦白過,那天,你知道我說的是哪天,那天後來馮鏡分析我來着。他說我這個人對感情本質上屬于慢熱,但迫于食古不化的傳統觀念又急于求成,所以才搞得自己名聲臭掉了。他勸我試試。”

注視着夏濯臉上的表情變化,宋岳冷不防蹬着行李箱貼上來,湊過臉去凝望住他。

“我後來的确跟你說想試試,但不是試試我能不能喜歡男人。我想試試,想确定,自己究竟是被你感動了,還是真的動心了。”

夏濯睜大了眼,雙瞳收縮。

“昨天我留言說,你不該把自己想得太廉價。但回家後我反過來又一想,讓你這麽沒有安全感,讓你患得患失好像過了今天世界就毀滅了,把你逼進死胡同的,不正是我麽?”

宋岳捉起夏濯的手放在自己腿上,歪着頭,神情總像個青澀但堅定的高中生。

“我們的關系是水到渠成了,自然到不需要什麽特別的儀式來隆重慶祝。我很開心,以為你也很開心,但我應該早點意識到的。人和人不一樣,不是每對走到白首不離的人都能在細水長流的生活裏心有靈犀,心真的看不見的,得說,得讓你在乎的那個人聽清楚,聽明白。”

夏濯呼吸停頓,心動如雷。

“阿濯,我要告訴你,跟你開始以後,我再沒跟其他任何人,任何女人和男人,沒有任何私下的暧昧的關系。請相信我在關系存續期間對你的忠誠!”

夏濯不由自主點點頭。他信。

“我還要告訴你,我愛你!你願意允許我到你心裏攻城略地嗎?”

夏濯呼吸輕顫,被按在宋岳掌下的雙手也微微發抖。他有種難以置信的狂喜,卻生怕縱情表露後會将眼前的美好驚醒成南柯一夢,不敢笑,不敢應他。

宋岳的唇附了下來,很輕很慢,又很鄭重地落在夏濯的唇上。他單膝跪在沙發上,彎腰躬身,這不是他請準的攻城略地的姿态,而是持節來訪,獻上了帛書,孜孜以求。求和,求納,求永駐!

“可以嗎?”他追問。

“唔……”夏濯還有些許混亂。

吻自唇瓣滑至頰側,微涼的耳垂被熾熱的舌尖彈撥,逗得人心癢難耐。

“可以嗎?”宋岳還問。

夏濯呼吸粗重,眸色混沌,組織不出完整的語句。

無骨的耳肉被猛地含入灼熱的口腔中反複咂咬,頑皮的舌尖還分心往耳廓走了一遭,濕膩的觸感令夏濯忍不住嘤出聲來。

衣擺已落在了褲腰外,襟口的紐扣不知何時脫開的,有不安分的手指自下竄上來,半遮半掩地揉搓着豐健的胸乳。

夏濯熬不住了,虛聲求他:“別在這裏,阿岳。”

宋岳無聲地笑,逼他:“不是這句!”

夏濯的身體在高漲的情緒中不由自主地顫抖,牙關處迸發泣聲般的唾罵:“還用我準嗎?這麽多年你守身如玉了?”

宋岳笑得更邪劣了:“我說的是心,你理解的原來是身啊!還是你想說,你身心如一?”

夏濯臉頰漲紅着,咬牙忍耐,偏是不說。

宋岳不再逗了,拱背聳肩,猛地将夏濯扛上了肩,流氓痞氣地在他臀上扇一巴掌,嘻嘻哈哈送進卧室。

簡直是孩童撒歡式的恩愛!

兩人一次次變換體位,嘗試新鮮的姿勢,宋岳更摸出手铐将彼此的腕子鎖在一起,還作勢吞下鑰匙。說哪個有本事就學孫猴子,鑽他肚子裏去把鑰匙撈出來,否則休想拆散他們。

他是愛瘋了!

恨不能把夏濯拆開揉碎一寸一厘地品味,嘬得泛白,嚼得寡淡,吃幹抹淨,從此我中有你。

他愛這個人,愛這具身體,愛他終于高揚起音調,滿含情佻地喚他:“阿岳、阿岳——”

宋岳咬他的喉,啃他的骨,撞擊他的最弱也最酣,低吼着:“教過多少次了,叫爸爸!”

然而夏濯仍舊一聲聲地喊阿岳,他的阿岳,他最喜歡的阿岳。

記不得被在體內宣洩了多少次,夏濯只覺到最後滿腸滿壁都是熱液,撐得腹脹如鼓,再“吃”不下了。也不想動,四肢癱軟,腦袋耷拉在枕頭沿兒,連翻個身的力氣都沒剩下。

宋岳摳出含在內腮下的小鑰匙,打開了手铐,伏在他身側,吻他打上汗珠的眉睫,溫言勸他:“洗一洗再睡吧!”

夏濯盡是躺着不吭氣。

“那我給你洗好不好?”

夏濯嘴角邊泛起一抹甜蜜的笑意。

“嘿喲,走着,白胖和尚洗幹淨上鍋蒸喽!”

宋岳打橫抱起夏濯,再次嘻嘻哈哈轉進浴室。

因怕浴缸壁太涼激着人,宋岳體貼地在裏頭鋪了幾塊浴巾,才把夏濯小心地放進去。擰開蓮蓬頭先仔細将淋漓的春痕沖刷幹淨,随後開龍頭放溫水,讓夏濯疲憊酸軟的肢體得以在水中緩緩放松。

他自己則系着條只兜住屁股的浴巾蹲在浴缸邊,頑皮地往夏濯胸口撩水。

夏濯盡是淺淺地笑,合着眼假寐,随他鬧去。

倏地,聽見宋岳問:“寶貝兒,想公開麽?”

夏濯面容一頓,睜開眼來,視線正撞進一雙深邃的幽瞳。

“別誤會,不是逼你拿出什麽态度,咱倆在一起本來也沒必要跟什麽人交代。我的意思,你想啊,我們沒做見不得人的事,幹嘛不公開?就跟周圍打個招呼咱有主了,對吧?但是真公開呢,啧,這有規定,夫妻不能在一塊兒,得回避。嗯——”

看宋岳孩子氣地嘟起嘴,夏濯不由笑了,擡手揉亂他的發。

“你就巴不得我走是不是?”

宋岳瞪眼:“呸,我巴不得黏你背上!”

“那不說了。”

“啊?真不說?”

“唔!”

“你不憋屈呀?”

“見不到你才憋屈。”

“那你真不往上再升升啊?”

“這問題,等你爬到總局來再說。”

“寶貝兒,你都過四十啦!”

夏濯眯眼。

宋岳趕緊表忠心:“沒有!絕對不是嫌你老。四十能叫老嗎?四十不惑,那是正當壯年,必須黃金年齡!”

夏濯垂睑乜斜:“噢,那下回我在上!”

宋岳急了:“不行!這涉及一家之主的地位,沒得商量!”轉而又賤兮兮湊到眼前,“不過媳婦兒要騎個小馬還是可以的。”

夏濯橫眉豎目:“叫我什麽?”

話音未落一把按住宋岳頸後給他揿到水裏。可憐床上悍勇、床下屢敗的宋隊毫無還手之力,徒然揮舞着兩手在水下吐泡泡,很快就停止掙紮,挂在浴缸邊作僵屍。

夏濯揪他起來,冷不防一道水柱撲了滿面,只聽宋岳哈哈直樂:“叫你謀殺親夫!”

于是兩人就着半浴缸的水打起了水仗,濺了一地的水,一步一打滑。

鬧夠了,宋岳勤快地拖地。夏濯還仰躺在浴缸裏,忽然問宋岳:“阿岳,你眼裏我究竟算怎麽樣一個人?”

宋岳停下來,歪着頭很是費解:“算愛人啊!”

夏濯沒料到這樣的問題會冷不防被塞一嘴糖,甜得臉都紅了。

宋岳奸計得逞,放下拖把還蹲到浴缸邊,吊兒郎當但也真心實意地說:“我明白你想什麽呢!咱倆的關系是一回事,你在我心裏的分量是一回事,你的形象,你身上吸引住我的某些特質,可能又是仁者見仁的。”

他掰着夏濯的掌心,細細摩挲裏頭的繭子。

“感情沒捅破之前,我見你就覺得仿佛是一處峭壁,陡得沒有餘地,誰來都不吝,連個能抓手的凹槽都找不見,死板,較真,不可愛。但是,很厲害,我打不過你,服氣!”

見宋岳搞怪地吐了吐舌頭,夏濯不禁噗笑出來。

“在一起以後,我就發現,啊,原來我站的位置不對,看偏了!我得往邊上走兩步,側一側,才能看見你其實是一道拔地而起的銅牆鐵壁,什麽攻擊都能扛下來,怎樣的危險都擋得住。你必須繃得一絲不茍,沒有破綻,才能護住身後的大好河山。我們這夥子沖鋒陷陣的刺兒頭,就是你的河山!”

夏濯垂眸聽着,久久地不置一言。忽而稍稍移靠過來,額頭抵在宋岳頸側,低低地說:“不,你不是我的河山。唯有你不是。”

宋岳沒有動:“那我是你的什麽?”

“是軟肋,是我唯一的破綻!”

“哇,那我得多多鍛煉,變得牢不可破才行啊!”

便似這斷然無悔的癡戀,去了遲疑,堅不可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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