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加更

待兩個丫鬟一離開,胭脂便立刻自鋪上爬了起來,不顧赤足就落了地,插上房門便跑到盂盆邊蹲下,又是摳嗓子眼又是壓舌根,折騰了許久才吐出來些許湯藥,一時跌坐在地上手腳乏力,美目裏更是噙滿了淚花。

心中恐懼難安,不知邱嬷嬷給她喂得是何藥,只嘆她一介小婢,尋常時間都難以請動大夫,眼下這又是老太太刻意為之,必是更加請不動大夫,胭脂只覺一陣無力,隐約覺出這湯藥有問題,卻又無從解決,只能安慰自己吐出來便就無事。

她正吐得昏天暗地,被她插上的房門便被人自外頭叩響,她心裏微驚,連忙蓋住盂盆,來至盆架前擦了擦面,這才前去開門,見是秋實與圓杏回來了,她心裏稍松一口氣。

秋實見她面色這樣蒼白,雖不知她方才發生了何事,但她心中總覺對不住她,便将她扶至鋪上坐下:“院裏都在傳老太太要将你派到世子爺房中伺候,可是真的?”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更何況邱嬷嬷根本不準備隐瞞此事,幾個丫鬟不論是出于嫉妒也好,羨慕也罷,總歸胭脂前腳剛出門,後腳這消息便傳遍了整個融春堂,想來不用多久,阖府上下都該聞着風聲。

秋實這般一問,亦是問出了圓杏的心裏話,她睜着一雙圓眼睛直直盯着胭脂的臉蛋兒看,心裏一時有些不是滋味起來。

這胭脂明明入府比得她遲,為何所有好事都叫她給占了,往日老太太擡舉她,雖是心裏羨慕,但卻不似眼下這般眼紅,如今老太太又指名要派她去伺候世子爺,這是多少丫鬟夢寐以求的事情,怎地又是叫她給攬去了?

思及此處,她不免暗暗咬一咬唇兒,跟着秋實挨在鋪上坐下來。

胭脂默了一默,靠在壁上接過秋實送上的水,灌了幾口下去,才低聲道:“此事太過突然,我亦是前不久才知曉,并不知為何……”胭脂搖一搖頭,小臉一時毫無血色,她暗暗垂了眼,心裏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拉一拉被子又對着二人道,“我有些不适,先睡一睡。”

秋實點頭,站起來為她攏了攏被子,見圓杏還坐在鋪上不願起來,面色更是有些難看,她心裏不屑,伸手将她拉了起來。

聽見她二人走開了,胭脂這才睜了眼睛,望着梁頂怔怔出神一會子,未過多久到底是體力不支,阖上眼睑睡去。

……

不過過了一宿,次日大家看她的眼神都變了,胭脂在收拾被褥與衣物,并無過多的時間去在乎衆人的眼光。這在這時,繪心姐姐來了。

她卻是來接她去世子爺院裏的,繪心見她在折被疊褥,便開口止住她:“這處有的那處皆有,不需再多帶一份了。”

她這話一道出來,房裏衆人便更是不加掩飾地朝她看過來,胭脂手上一頓,只得停下動作,獨抱了自個的幾樣貼身物什與換洗衣物跟着她離開。

秋實送了她一截路,瞧見她要出院門了,便才止步,胭脂對她點一點頭示意她回去吧,見她轉身往回走了,這才轉過身來跟着繪心出了院門。

Advertisement

相比老太太的融春堂一派富麗堂皇,恢弘大氣,世子爺的正和院便顯得簡約雅致不少,世子爺本就是個性子冷淡之人,一來是生性如此,二來是生母殷氏去得早,自小便開了院子獨住,與後院的女眷甚少有交集,除卻每日的省昏定省之外,再少能見他一面。

步在熟悉的道上,胭脂忽地了悟了冥冥之中自有定數一語,未想到她兜兜轉轉仍舊回到了世子爺身邊。

她跟着繪心照舊去了下人住的一長排倒座房內,只跟先前不同,竟是獨獨收拾出一間小屋給她住。

胭脂邁過門檻進了小屋,見裏面只得一張床,便知這房中就只有她一人住,心裏正不知該如何作想,繪心便開了口囑咐道:“日後你便留在世子爺院裏了,邱嬷嬷想必已同你道明,既如此,你便安安心心伺候好世子爺便可,世子爺性冷心地卻不惡,他既是看上了你,便是你幾世修來的福氣,是對你的擡舉,日後只要不恃寵而驕忘了分寸,想來日子不會太差。”

短短一日功夫,前後就有好幾人同她道過這話,胭脂心下已是聽得麻木,面上敷衍着點了點頭。

繪心只當她初來此地,心生不安,念及二人有點情分在,便安慰了兩句。

待繪心離開,正和院裏的管事媽媽兼世子爺的奶母胡氏便走了過來,她自接了消息便一直在想究竟是個怎樣的人物,竟引得世子爺動了心思,眼下這般打了照面,倒令她很是吃驚一回。

若說仙去的世子夫人是個天仙一般的人物,眼前這一個便是那狐媚子投胎轉世,生得一張好嬌媚的小臉,二人實在是兩個大反差,只不明世子爺為何會對這樣的丫鬟起了心思。

她衆人都只當世子爺對她有意,實際胭脂心裏卻不這般作想,至于老太太為何要這般做,她亦是不完全明白。

“你今日才來,暫且就歇息一日,明日再給你派活做。”胡媽媽道,胭脂自是點頭應下,不敢有二話。

……

誰知到了第二日,胡媽媽竟直接将她安進了世子爺房中伺候,實在令她始料未及。

樓世煜今日只覺有些不太對勁,這小丫鬟何時到了他院子裏的他尚不清楚便就罷了,可眼下自己就要安寝,她又是如何進來的?憑她一己之力自是無法消無聲息地走進來,如此看,必是得了胡媽媽的準許。

胭脂并不敢直視于他,她此刻正在為世子爺鋪床,待她鋪妥了世子爺亦在榻沿坐了下來,她連忙下了榻,跪在他腳邊為他褪鞋,腦袋低的就快埋進了胸裏。

正是緊張不已,頭頂上便傳來世子爺清淡的聲音:“墨香哪去了?你又是為何出現于此?”

他的聲音裏好似藏着不快,胭脂心下一緊,跪在地上小聲回道:“墨、墨香病了,胡媽媽便派了奴婢過來頂一頂……”她忽地有些說不下去,實際墨香是被胡媽媽攆出去的,便是為了将她給安插.進來。

樓世煜聽罷,又是淡淡道:“退下罷。”

胭脂站起身來,踮着腳尖為他放下了青灰色的床帳,這才蹑手蹑腳地來到外間,将炕上備好的被褥抱起來,重又回到內室,動作極小心地在腳踏上鋪好了被褥,起身吹熄了蠟燭,将一躺進被窩內,面上便是一涼,一陣冷風拂過,随後便是世子爺不解的聲音:“你在做甚?”

原來是世子爺拉開了床帳,他直起身子,居高臨下地看着睡在自個腳踏上的小丫鬟,面色有些古怪。

“奴婢在守夜……”胭脂連忙爬起來,跪坐在褥子上,曉得他在盯着自個看,便将小臉埋得極低。

“不需守夜,退下。”話裏已有不耐,胭脂擡頭看他一眼,借着月光看見他一雙眼目格外漆黑,曉得再不出去只怕這人就得發火,她連忙趿拉上軟繡鞋,卷了鋪蓋抱起就走,來至外間鋪在了炕上,這才又躺進被窩裏。

這一日簡直跟在做夢似的,胭脂翻了個身子閉上眼睛。

翌日一早,胭脂起身的格外早,待她梳好頭穿好衣裙打理好自個後,這才輕手輕腳地走入內室,小心翼翼地掀起一角床帳,便見世子爺還未醒來,盯着他的睡顏看了半晌,小手方才輕輕松開床帳。

床帳一落下,裏頭方才還閉着眼睛的世子爺,一瞬間便睜開了眼。

世子爺有着實職在身,因此天未亮便起來了,胭脂聽見動靜便連忙走了進來,正要服侍他更衣,卻被他一個眼神給吓得頓住了手腳。

她僵立在原地,耳邊便傳來世子爺慣常冷淡的聲音:“我房中的規矩你怕是不懂,若是想要長久留下來,便去向着墨香兩個學一學,再則,你雖是祖母派人送過來的,進了我的院子一切便由得我來處置,将你送回去或是攆出府亦是我說了算。”一面警告一面整理妥了衣冠。

胭脂看着他入了淨室,曉得他的意思,便不再近前服侍,只來到榻前整理床榻,榻上還殘餘着他身上的溫度,胭脂張開小手,忍不住在上面輕撫一下,耳邊傳來嘩啦啦的水聲,不久後又是珠簾碰撞的清脆聲,知道他這是出來了,便趕忙收起心思,專心疊起被來。

世子爺用罷早飯,便匆匆離去。

胭脂看着他遠去,整個人才好似清醒過來一般,也不知自個是怎地了,竟還想着去靠近他……

未過多久,胡媽媽便來尋她,問她昨夜裏都與世子爺做了些甚。

胭脂面上登時一臊,嘴上如實相告,心裏卻是對她有些無言。世子爺那樣不喜人親近,穿衣洗漱皆是自個親力親為,她便是想要親近,想必結果也是不美,更何況她眼下還對他心存懼怕,自不敢輕易惹惱了他。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