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二十一
一宿無話。
翌日一早,茗蘭剛打開房門,便有丫鬟捧了禮來,俱是些保養身子的好物。原來自昨兒老太太聽了胭脂這身傷的由來,心下便待見起她來,因此今日一大早便派了丫鬟備禮送來。
待人一走,茗蘭便将禮收了起來。
實際屋裏并不缺這些個,昨日世子爺便拿了大夫拟的單子發下去,命廚房日日照着單子上的來做,做完了便送到胭脂姑娘房裏,由着她吃,更甚還道不可落下一日,想來這胭脂姑娘身上的傷口一日沒愈合,廚房裏便要多忙活一日。
哪知茗蘭這處剛收好,便又來了人。竟是大太太房裏的丫鬟,來人不是旁人,正是大太太跟前最得臉的丫鬟齡芳。
茗蘭有些意外。
迎上前剛見了禮,直起身便見那齡芳身後跟着的兩個小丫鬟,手裏亦捧了東西,心下一時了悟,曉得這也是來送禮的。大太太甚個德行她在府上待了這麽些年自然清楚的很,從來就愛做面子功夫,必是見老太太送了禮來,這才跟風送來的。
非是她做下人的愛在背地裏編排主子,而是她本身就是世子爺院裏的丫鬟,這大太太又是世子爺的繼母,這才多少看她有些不同。
茗蘭照舊接了禮謝恩,眼瞅着這齡芳還不走,正是疑惑之際,便見那齡芳淺笑着往床榻邊走去,她心裏微驚,忙緊跟着上前。
胭脂剛醒來不久,聽了一陣才曉得是大太太房裏派的人來,她起先還想着不吭聲躺在榻上裝睡,誰想這齡芳卻不聲不響地走近前。既醒了便再難裝睡,想着那事兒已過去那樣久,太太早該忘了才是,兼之眼下在世子爺院裏,她便是想對她不利亦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
齡芳确實不是單純前來送禮的,太太那般疼愛三爺,把他當個命根子養着如何會輕易放過很可能傷害過三爺之人,今日來此便是借了探病的由頭,好好看看這名喚胭脂的丫鬟到底是何方神聖,竟能使得世子爺這般護她。
隔着一層素花帳子,齡芳亦可瞧得分明,觀模樣當真是那前人說的狐貍精轉世——生得太過狐媚了。
如今還年小便這般媚骨,待日後成了人又該是如何?
齡芳盯住她一張雪白瓜子小臉看了又看,最後又定在了她那一雙水霧迷蒙的大眼上,暗道這眼看似楚楚動人、清澈見底,實則裏頭藏了鈎子,只怕世子爺便是這般被她勾去的。
胭脂被她瞧得渾身不适,她本意是不願多說話,就怕震動了心口惹得傷處越發疼,但眼下有人來探望她,先不論真心與否,她作為受探望者,對方又是大太太跟前的紅人,于情于理都要開口道謝才是。
她這一開口道謝,齡芳便收了先前探究的眼神,對她笑說道:“你此次護主有功,這些本就是你該得的,先前太太還道若不是眼下抽不開身,定要前來探望探望你才是,你便莫再講禮客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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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既這般說了,胭脂便順勢抿了抿唇兒輕笑一下:“眼下正病着,待病好了再去太太跟前謝恩,稍後姐姐回去了,還望姐姐代我向太太道一聲謝才是。”她嘴上這般說,心裏卻不願去,眼下不過說說客套話,待她身子真養好了,只怕也是一兩個月之後的事了。
這話卻是如了齡芳的意,太太早就想會會這個小丫鬟了,只礙于身份這回不好親自過來,平日裏世子爺又護她護得緊,主動傳喚她都難傳喚過來,若是真能主動前去謝恩,自是再好不過。
……
齡芳出了正和院,走在半道上竟撞見了自二房院裏走來的二太太餘氏,她心下一時有些吃驚,這餘氏尋常時間少出院門,因她身子常年被病魔纏着,老太太體恤她身子不好便省了她每日的晨昏定省,只每年府上過大節才過來一回。
二房老爺去得早,乃前忠遠侯庶子,二太太餘氏與得早死的丈夫一般,亦是個庶出的出身,因她常年卧病在榻,昔日一張白皙的臉早已被湯藥喂得蠟黃枯瘦。今日之所以出院門,還是上房老太太派了人來傳,眼下她亦不知這是有何事,心下多少還是有些忐忑。
齡芳向她行了禮,之後便見二太太餘氏急匆匆離開,瞧着所去方向是上房融春堂,心下不由便是跟着疑惑,又想着快些子回去了向太太禀告,當下便也加緊了步伐。
……
餘氏身子好時,便同老太太關系疏遠,一是她本身是個話少的性子,平日來了多是問個安回個話,多餘的話半字不說。二是三房當中就她這一房是庶出,并非老太太的親生子,是以跟大嫂與三弟妹同在老太太跟前時,相比之下老太太自然要待前二者更好,于她不過是表面上過得去罷了。
近些年來她的身子是每況愈下,為着養身子,又為着不在老太太跟前叫她瞧着覺得晦氣,這才一直隐居在自個院子裏。
她膝下無子,幾個姨娘也是沒有所出,唯獨就只有一個閨女被當作眼珠子似的養起來,早先她還擔心會将她養歪了,如今看來卻是自己想多了,她的靜容竟是格外的懂事孝順,便是老太太對這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孫女兒亦是有着幾分喜愛。
餘氏懷揣着忐忑與不安上前見了禮,老太太範氏擡眼看她一下,觀她身形比得上回相見越加瘦了,再這般下去只怕就差骨瘦如柴了。
範氏心下嘆一口氣,這個兒媳既安分又識趣,她便是早先不喜老二,但自老二去後,光看這麽些年來餘氏的表現,她心下便待她有些子滿意。
命丫鬟看了座,先是問兩句近來身子如何,随意閑扯上兩句後總算是說出了傳她過來的目的。範氏将大小姐品容要與殷家退親一事一道出來,餘氏便吃驚不已,随後再聽老太太問及靜容的親事,她不由立刻緊張起來。
“那一家的兒郎眼看着就快不行了,你何不商議着趕早将這門親事退了,說句蜇人心的老實話,靜容年輕美貌,桂家公子能活個十餘年便還罷了,可若是成親前亦或是剛成親不久便一命嗚呼了,你可是想要靜容年紀輕輕便當了寡婦?”
範氏接着道,“你自個亦是體嘗過來的,其中滋味自然是最清楚,餘話也不多說,這殷家公子你也是看着他長大的,品行樣貌也是清楚不過,你回去好好想想,三日內再過來給我答複。”
老太太點到為止,餘氏并非蠢笨之人,自然明白她話中之意,那殷家公子生的英俊魁梧,自小便與大小姐定下了親事,眼下聽老太太話中意思,竟是準備将她的靜容嫁過去,餘氏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曉得這殷家公子是個年輕有為的俊傑人物,只出身武将,性子難免不如書香門第的公子爺來得斯文儒雅,況這殷家大公子該是自小便傾心表妹品容的,眼下老太太意圖說服她将靜容嫁過去,餘氏一時倒真是難以抉擇。
餘氏離開後,老太太難免又是嘆一口氣,對着心腹邱嬷嬷道:“這殷啓性子沖動易怒,此番竟還差點傷了世煜,若不是念在殷家二老與世煜那早死的親娘,依照這回,我還真不願将孫女嫁過去以續秦晉之好。”
孫子回府後未說實話,一心想着包庇殷家,她活了這麽些年若是還猜不出來那丫鬟的傷是殷啓所為的,那她便白活了這幾十年。
邱嬷嬷自然也是明白,聞言卻不好接話,只得撿了旁的來說:“老太太這回想是沒有選錯人,這小丫鬟看着年小不夠安分,可待世子爺的心倒真是忠心可嘉。”
範氏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