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連載

小丫鬟睡夢裏都還在啜泣,樓世煜立在床邊擰眉瞧了片刻,到底伸手替她輕輕拭了眼淚。

胭脂本也睡得極淺,迷迷瞪瞪之間覺出有人在為她拭淚,她慢慢睜開眼睛,隔着一層水霧看清了床前之人,眼底露出了平日少見到的惶恐戒備之色,小身子更是止不住打抖起來。

樓世煜瞧得眉心直跳,頗為不解。

“怎地了?出了何事?”他道,語聲極淡。

胭脂心裏一緊,瞧見他面色顯出不悅,便更是害怕起來,被子裏的小手緊緊攥住,她細小着聲音低低道:“奴婢無事……”說話間,眼角又是滾下淚珠。

樓世煜面色有些難看,小丫鬟都哭成淚人兒了,再說無事又哪裏能使他相信。他心裏雖不知發生了何事,但眼瞧着小丫鬟忽然又是這般畏懼戒備他,心裏多少還是有些不快。

胭脂也不知自己是怎地了,按理她都重生了這樣久,之前也同世子爺格外親昵過,今日一聽茗蘭所道之話,無端端又是勾起她埋藏在心底的恐懼與害怕。

依照前世的記憶,她這個時間還是個粗使丫鬟,還未在世子爺跟前伺候,但再過個兩三年後,又是同一日的光景,她在世子爺書房犯了錯,世子爺喊來管事媽媽将她領走,而後她便進了浣衣房做事,在裏頭受苦受難,最後躺在床上病死。

她也知自己矯情了,畢竟今世與前世不同,許多事情都發生了變化,世子爺近來待她極好,前不久在山洞裏又答應了日後要将她收入房裏,那日在莊子上打雷更是将她抱到了榻上去睡。

種種情況面前,她這個時間都不該與他置氣鬧別扭,可她現下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就是心慌想哭,便是想忍住也是無法忍住。

樓世煜話音落了半晌,小丫鬟始終沒有回答,只慢慢坐起身靠在床頭,耷拉着小腦袋抽抽噎噎不停,小模樣既可憐又可恨。樓世煜拿她無法,總不好由着她一直這般哭下去,因而伸出手就要摸摸她的烏發,哪知自己手還未碰到,小丫鬟就受驚似的縮着脖子避開了。

樓世煜手上一僵,半晌收回了手,也不再同她說話,而是轉身出了房門,招來一直候在門外的茗蘭問話。

實際茗蘭也不知這小姑奶奶怎地了,但眼下世子爺既問了她,她心下再是不明所以,也只能将今日與她所道的一字一言俱如實禀報,不敢有絲毫的隐瞞欺騙。

樓世煜聽後也是沒能明白小丫鬟為何這般,再進去時,小丫鬟卻是自己止住了啜泣,擁着薄衾坐在床頭,濃密的烏發鋪了一背,襯得一張巴掌大的小臉越顯小巧,正睜着一雙被淚水洗過麋鹿一般的眸子,飽含怯意驚惶地看着他走近,待他近了床邊更是沒能忍住似的輕輕打顫。

樓世煜一時只覺自己好似真的對她做了何不恥之事,隐隐生出幾絲愧疚與心疼,過後他只當自己是魔怔了,竟生出這樣荒誕的念頭。

胭脂眼角還挂着淚珠,哭了一場整個人才好受不少,她輕輕吐出一口氣,心口長久積壓的郁氣也好似驅散不少,眼見世子爺立在床邊頗有些束手無策的模樣,她心裏才覺受用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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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舊低垂着眉眼,嫩紅色的小口裏到底細細吐出話來:“奴婢做了場夢,夢見在世子爺跟前犯了錯,随後便被管事媽媽領走,到了浣衣房去了。裏頭的下人都欺負奴婢,不給飯吃不給好衣穿,天未亮就要起來做事,擦黑了還不能歇工,大冬天的更是可恨,囤了幾大盆的厚襖厚褲全分給奴婢一人洗。

奴婢畏寒的很,才說了一句話裏頭的管事媽媽便揚了竹條要抽奴婢,抽在身上火辣辣的疼,疼的奴婢差一點就當場暈倒。有了頭回便再不敢抱不滿,這般一來,欺負奴婢的人便更是肆意妄為,奴婢在裏頭待了還不到半年,身子便長了病,沒有哪個關心奴婢,更無人為奴婢去請大夫,奴婢在榻上茍延殘喘了兩日,便就斷了氣……”

她話音一落,适才才止住的淚水,便似決堤的河水一般一串串往下落。

樓世煜半晌無言,有心想道一句這皆是夢境虛事,醒來忘了便好,但一見小丫鬟眼裏真切的驚惶與懼怕,話到了嘴邊便又止住。他在床沿坐下來,伸手将她輕輕攬進懷裏,并無多餘的話安撫,只輕輕抱住她嬌小柔軟的身子,另一只手不停撫着她的長發,無聲的示意她別再哭了。

胭脂順勢擡高雙臂,軟軟抱住他的脖子,冰涼的小臉埋進他的頸窩處,淚珠子仍舊掉個不停,她嗚嗚咽咽嘴裏想要說話,卻是半個字也吐不清楚。

懷裏小身子顫個不停,小丫鬟生得又嬌又嫩,此刻又哭得這樣可憐,便是鐵漢見了都要心生恻隐,更何況樓世煜本就有兩分喜歡她,眼下将她抱在懷裏,只覺稍一用力就能将這纖細的腰肢折斷,小丫鬟抽抽噎噎不停,任他一顆心再是淡漠了,這時間也要生出幾絲心疼來。

手上再次摸了摸她柔滑的烏發,緩和道:“莫哭了,夢裏皆是虛事,再者我是不會這般待你的。”

胭脂聽了卻是不信,淚珠子仍舊不要錢似的往下掉,沒個一會兒功夫樓世煜便覺頸處好似被人淋了水一般濕漉漉一片。他無奈地嘆氣道:“要怎樣你才能不哭?”

要他說出這樣的話已是實屬不易,胭脂人雖在哭泣,但心裏卻是清醒的很,曉得世子爺生性.冷.淡,若是再不見好就收,只怕要弄巧成拙。

她狠狠咬住唇瓣,強行壓制住還想哭的*,眼角銜着淚珠,顫着聲音回他:“口、口說無憑,世子爺白紙黑字寫下來了,奴、奴婢才信……”

樓世煜只覺無言以對,但小丫鬟這般惹人疼,又恐若是自己不答應她只怕還得哭得更兇,因此便是心裏頭覺着兒戲,仍舊還是命人備上筆墨紙硯。

卻是茗蘭送進來的,她進房便垂着眼睫,方才一進屋見這二人抱在一處,她心裏多少還是受了一驚,眼下将小炕桌擺在床上,再将筆墨紙硯一一擺上去,而後才合門退下。

胭脂已經止住了哭,她仍舊偎在世子爺懷裏,兩只眼睛紅得似兔子眼一樣,想是真的傷透了心,時不時還要抽噎兩下,樓世煜左手将她圈得更緊一些,不時輕撫兩下她纖弱的背脊,一手則執筆蘸墨,在炕桌上鋪張開的白紙上,一筆一劃寫下保證書來。

待他寫完了擱下筆,胭脂才問:“世子爺都寫了甚?奴婢看不懂,可否給奴婢念念?”

只要小丫鬟不哭,這寫都寫了,念念又有何妨?

樓世煜語調低沉緩慢地給她念出來,胭脂聽了還有些不信,她緊緊揪住世子爺的前襟,睜着紅通通的眼睛望着他道:“世子爺方才念的可都是真的?”又是伸出小手小心地拿起那張寫上字的紙來,舉到他面前小心翼翼地問,“還要簽字畫押才管用,世子爺簽了沒?”

她被爹爹賣過兩回,曉得只有本人簽字畫押才算管用作數,因此才這般問他。

樓世煜觀她眼裏仍藏着戒備不安之色,心裏頭憐惜之意便泛濫起來,伸手接過紙,指着幾個字便對她道:“這便是年月日與我的姓名,不會有錯。”

胭脂對着那幾個字眼瞧了又瞧,狀似瞧懂了一般胡亂點着頭,她又是伸手奪過來自個拿着,上面幾行字她隐約認得兩個,曉得那是自個的名字她心裏才安心不少。

過了一會兒,她又是低頭去看世子爺的右手,想一想還是咬住唇瓣輕聲對着他道:“奴婢被爹爹賣時爹爹都畫了押,世子爺怎麽不畫押?畫押了奴婢才信……”

若依旁人,樓世煜只怕早已失了耐心,但這小丫鬟此刻的模樣既乖巧又叫人覺着可憐,他心裏便是有些無奈,也還是遂她之意命茗蘭再送了印泥過來。

瞧見世子爺摁了手印,胭脂才真正放心下來。

她小心地将這保證書折好藏進枕頭底下,才又不安地細聲念叨起來:“世子爺說話算話,日後不論奴婢犯了何錯都不能将奴婢貶到浣衣房去,若是、若是奴婢真到了不該留的時候,世子爺便賞賜一碗□□亦或是一刀刺死奴婢,這般來個幹脆利落,總好過在這世上受盡折磨再死要好上太多……”

樓世煜聽了眉頭直皺,拍了下她的小腦袋,不悅道:“這樣的話日後再不許道,聽見沒有?”

胭脂點點頭,往他懷裏鑽得更深,兩條玉臂軟軟地挂在他頸間,又是小聲要求起來:“奴婢還有一樣事要說……”

“何事?”

胭脂頓一下,才又睜着美眸希翼地望着他道:“奴婢還想讓世子爺為奴婢畫一張像,世子爺肯不肯……”

話罷,便咬住紅唇近乎祈求地望着他。

樓世煜卻是有些意外,默了片刻後,到底答應下來。

胭脂喜不自禁,她自世子爺懷裏跪坐起來,勾住他的脖子,嬌嫩的紅唇輕輕碰了碰世子爺輪廓分明的下巴,之後便紅着臉蛋再次将小臉埋進他的頸窩。

樓世煜有一瞬間的怔住,回神過來便一下将她松開,叮囑她快些入睡。胭脂由着他将自己放平,眼見他就要離開了,便忙扯住他的袖口:“世子爺別走,奴婢一人害怕……”

樓世煜頓住腳步,只好在房裏守着她入眠,之後方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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