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果然被姜言峰猜中,當日晚間便有大批人馬将別莊包圍住。
管家得了令便先來開門,他也是年過半百的人了,大大小小的風浪自也經歷不少,因此一見對方來勢洶洶,心下雖有些慌亂,但好在面色盡量維持着平靜,未露出一絲半點兒的心虛之色。
“這、這是……”他佯作不知對方是何人,驚訝道。
樓世煜面色陰沉,不需他開口,身邊下屬便已上前一步推開他,直闖入內。
管家在身後唉喲兩聲,就要派人進去禀報時,不想那賀晉便已經露面。
說來這賀晉并非尋常百姓,乃當朝賀老将軍之子。賀老年輕時曾與殷老将軍一起征戰沙場,年輕時便立下汗馬功勞,殷賀兩家亦是多年的世交。故此這賀晉,他倒是見過兩面。
那賀晉見是他來,也不驚訝。早在今日之前,他便得知那被好友拐來的小婦人乃對面之人的愛妾,他當時便預料到該有今日。
至于好友突然同意将她放走,其中緣由自然少不得他在其中作梗,眼下人既已送走,他便也不再擔憂,迎上前便道:“竟是樓世子大駕,敢問是有何事?”
樓世煜無心與他多話,他冷哼一聲,對着下屬道:“進去搜。”
身後之人一擁而上,賀晉讓步錯開,讓衆人順利進去,大有盡管搜翻個底朝天都可的意思。
眼見素來有禮有節的樓世子一改常态,這般的強硬無禮起來,若說平日他定不能這般心平氣和,眼下到底是心存愧疚,便也立在一旁,不再開口。
當下正是靜谧無聲,耳邊忽地就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旋即便有一人下馬後上前行禮。
樓世煜命他起身,對方便奉上一封書信。
樓世煜接過,先是不明所以,待拆開一看時,面上神情才稍有變化。略頓一下,便命令道:“其餘人留下,圍住此地,沒有我的許可任何人不得進出。”又對着兩個心腹道,“你二人跟我走!”
樓世煜一離開,賀晉便折路進去。
越往裏走,他面色便冷上一分。
Advertisement
暗道早先小看了那女子在他心中的分量,今日一見,才知他竟這樣在乎她,幸在言峰早已藏進密室,不若一旦被他擒住,只怕他性命難保。
姜言峰與他不同,他乃前朝太子母舅之子,姜丞相的兒子。如今新帝早已登基,太子更是早已命喪黃泉,不光如此,太子外家姜相一黨亦是早已株連九族,姜家一朝一夕全部都傾覆。
至于姜言峰為何還存活于世,這還需自他年小時道起。
姜言峰并非姜相嫡子,乃妾室所生的庶出,早在十二歲那年便被嫡母算計,惹下大禍,姜相當時本就盛怒,一經姜夫人在旁添油加醋、煽風點火,這才一怒之下将其逐出門戶。
不僅如此,更是在族譜上将其除名,放話此後便不認他為姜家子孫。
被逐出家門之後,他一度吃不飽穿不暖,就在将要走投無路時,他還行過乞讨過飯,幸在當時遇見了孔先生。孔先生半生無子,又不曾娶妻,見他孤苦伶仃極其可憐,這才将他領回來當做養子教養起來。
教他諸多本事與手藝,臨終前更是将一切財産俱留到他的名下,而今他所在的這座別莊亦是孔先生當日留下的遺産。
至于他與姜言峰是如何相識的,說來又是話長,暫且不提。
眼下該急的是如何擺平樓世煜的仇恨,好讓言峰逃過一劫。雖說言峰與姜相早已斷絕關系,已不算姜家後人,如今還能在盛京中走動,多是衆人不将他當做一回事,無冤無仇的也便由了他去。
可如今不同了,這個蠢貨竟是差點動了樓世子的女人,他胞妹乃當今皇後,自己又是國舅大人,一本參上去狀告個莫須有的罪名,屆時恐怕這一宅子的人都要遭殃。
雖說言峰早不算姜家後人,但歸根結底還是流着姜家血脈,若是皇帝陛下一時多疑,輕輕一句話便可要了他的性命。
他忍不住擰起眉頭,暗付那小婦人最好有些良心,只要她不将言峰供出來,此事他自有法子擺平。
……
樓世煜趕至清涼庵時,已至深夜。
庵裏的一間小舍內,睜眼便是黑漆漆一片,窗外寒月成鈎,冷輝自薄薄的窗紙上透進來,眼前才有了些零星碎光。
一張又硬又小的炕上,主仆二人正相擁而眠。
“茗蘭,你可聽見有何動靜?”黑暗裏,胭脂輕聲開了口。她膽量自來便小,一個人睡定是睡不安穩,這個時間正睡在茗蘭懷裏,夜深人靜,點點輕微之聲都可傳入耳中,更何況眼下這動靜不小,自是一下被驚地睜開眼來。
“倒真是。”茗蘭聽了一陣,亦是驚得清醒過來,她一下坐了起來,正猶豫着可要下地去看看時,不遠處便傳來重重的叩門聲。
主仆二人又是一驚,黑暗中胭脂吓得小臉都白了,恰在這時,茗蘭就道:“好似是世子爺來了……”
胭脂抓住她的手,房裏不曾點燈,黑乎乎一片的她也不敢到處去張望,只閉上了眼睛靠在她肩上,細細發抖:“別出聲,咱們再聽聽,若真是,庵裏主事的師太總要出來接待的。”
茗蘭點頭,沒再出聲。
不多時,果然聽見庵裏主事師太的聲音傳來,二人才稍稍松下一口氣來。
茗蘭下地點了燈,房裏一瞬便有了光亮,她正想上前伺候姨娘起身下來,誰料點了燈再轉頭過來,便見她早已背過身子躺了下去。
她腳下略頓一下,随後才上前輕輕拍着她的肩道:“姨娘,既是世子爺來了,還是起身來罷……”
胭脂沒理她,只擡起一只手将肩上的手推開,過了一會子才道:“……你別喊了,我要歇了。”說完後,又好似憶起什麽來,便又道,“把燈熄了吧,影響我入眠……”
“姨娘……”茗蘭還有些猶豫。
“別再說了。”胭脂道,話裏倒真有了幾分疲倦。
茗蘭自是能夠聽出,她再張了張嘴,見她已經阖上了眼睛,便只好閉上了嘴巴。
心知姨娘心裏怨恨未消,只怕一時半會兒是不能原諒世子爺,她這一路上看過來,也知姨娘受了不小的罪,若是那日在青江時,世子爺但凡上心一點兒,她與姨娘也就不至于徒遭這一番罪受。
正要折回去吹燈,房門便被人叩響,只叩了兩聲,隔着門便傳來師太的聲音:“女主子睡下不曾?有人來尋。”
茗蘭一聽,暗道對方既問了話,自然不好不答,因上前輕聲回道:“已是睡下,若是有事,明日再道罷,有勞師太。”
話音一落,屋外便是一陣死寂。
過了半晌才傳來師太的聲音,卻不是對着她道的,而是對着來人道:“還請明日再來罷。”
樓世煜自然不會同意,他命自己的下屬離開,方道:“我便在房外守着,師太先回罷。”
對方見他執意如此,也知勸不過,她也不過是嘴上說說,實則心裏還是忌諱着對方的身份,既是如此,便也從善如流,回房不提。
茗蘭在屋內聽得分明,世子爺一開口,她這懸了多日的心才算放回肚裏。
又聽世子爺要守在房門口,她便趕緊走近姨娘邊上,附耳低聲道:“姨娘,世子爺正在房門口,道是要在房門口守上一夜。眼下這深秋夜寒的,也不知可會凍着了身子……”
“他一個大男人怕什麽……”等了許久姨娘都不回話,只當她這是不想理會了,怎料就在她準備上炕時,姨娘那輕細的嗓音才又飄出來,“當日我在青江那樣寒的天氣,不也是捱了過來,他這又算個什麽,憑什麽只叫我受苦,他就不能遭一遭罪了?”
話至最後,便又是滿腔怨念。
茗蘭再不敢說,上炕便将大半被子裹在她身上,低低道:“姨娘道的有理,咱們歇下罷。”
胭脂輕聲嗯了一下,人卻是沒了半分睡意。
待過了許久,耳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時,她才小心爬起靠坐在炕頭。借着屋外寒月灑出的冷輝,她看見門下有個陰影,一想這是那人靠坐在門上的背影,心裏便是陣陣發酸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