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李将軍在意我?”她掩唇輕笑,眸中波光滟潋。
李隐玉一愣,視線飄向遠處,語調與平日很不一樣:“我……你獨自一人很不容易,又助我剿滅了阿骨,我自是該照應着你些。”
又是這句話!
若他沒有找過來,良月這輩子興許再也不會主動去找他;可他既然自己送上門來,又有如此種種表現,若不問一問,她心有不甘。
怎能不試一試就放過他?
纖纖玉指覆在了紅臉将軍的手背上,女人的手這樣纖巧玉潤,令他一時挪不開眼。
“你歡喜我麽?”女人妧媚中含着些許純真,目光似水,柔柔地撓在他心上。
這是個會害羞又總是一本正經的男人,要叫他知道自己歡喜他,又不能太熱切吓到了他。
活了這麽多年,頭一回輪到良月主動對男人示好,這個男人,她樂意。她甚至不惋惜未能在最好的年華裏對他說出這句話,不遺憾自己滿身瘡痍才遇見這時的他,若是未能經歷這麽些事,若是未曾過了那些年歲,他未必肯看一看她,她也不見得會對他這樣牽腸挂肚。
你歡喜我麽?
她巧笑嫣然,面上沒有絲毫羞澀,坦坦然然,仿佛她才是大丈夫,而他是不知所措的女子。
歡喜麽?
李隐玉不是頭一回被人表白,卻是第一次不能立即給出答案。
他并不是一個感情很豐富的男人,這些年四處奔走,從未有閑暇思慮終身大事,哪怕父母連番催促,他也只是一拖再拖。歷時愈久,看得愈多,遲鈍如他也明白李氏的女人們活得并不容易。他不是能時常在家照料着的男人,他的妻子自然不能随意尋一個、叫她獨自在世族後院裏自生自滅。這個人須得足夠堅強、她的娘家足夠強勢、她亦要足夠知書達理,這樣的女人,他才能放心娶回家。
他對妻子并沒有太多感情上的期盼,更多的是理性選擇與判斷;他甚至沒有指望過自己對妻子有多深厚的感情,李隐玉不像好友韓青一般會為情尋死覓活,女人從不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
可當此之時,當他面對着良月,這些年來堅定不移的認知突然有些模糊。
他無法抑制腦中浮現的一幕幕場景——花朝月夕有她相伴,風塵仆仆有她等待,她的一颦一笑除了他,再不為任何人——那些想象中的畫面,每一個都令他心生期待。
昨夜深宵一場夢,她袅袅娜娜地入得夢裏來,他緊緊擁着她,放肆親吻她,她光潔的額頭、柔軟的唇瓣、傷痕累累卻令他無比憐惜的身體。可就在他正欲更進一步時,卻被人擾醒。
她無疑是個堅強的女人,也甚通曉道理,只是她遭良氏捐棄,若是娶了她,他不在京中之時,她何以安身立命?
他有些失神,卻并沒有閃躲,這令良月看到了一線希望——他并不是對她全然無感,只是需要考慮的比她更多一些。
她一向不缺耐心,也怕太過熱切吓跑了他,便只耐着性子等他的回答。
所幸他沒有令她等太久,很快便凝神望着她,問了一句令她覺得不可思議的話:“若是嫁于我,你要面對的并不僅僅是我一人,李氏幾百年世族,規矩有多大,想必你很清楚。”
不同于她滿心裏只有兩情相悅,他的眼神冷靜理智,話語也如往常一般一本正經。
他想了這麽久,就想出這麽一個理由來拒絕她?
一盆涼水都不足以形容良月心裏的失望。
以她這些年的經歷,自是入不得京中世族的眼,所以也未能入得他李大公子的眼麽?
“我想你弄錯了我的意思。”她的失望并沒有表露在臉上,笑容依然妩媚:“京中的規矩我比你想的更清楚,我從未想過要嫁給你,我只是歡喜你、想和你在一起罷了,男人和女人并不一定要成了親才可以在一起,不知道這樣說你是不是會明白些。”
她偏要繞開那些規矩,看看沒了規矩的阻撓,他李大公子敢不敢說一句“抱歉,我不歡喜你”!
她說歡喜他,又說從未想過要嫁給他!
良月離開中原多年,大約已忘記了京中那許多規矩,李隐玉不願她嫁了自己以後又後悔,才特意提醒她。可她竟然說不想嫁他!她将他當成什麽樣的男人了?
“你方才那句話是認真的?”李隐玉忍着內心的翻湧,語氣平常地問她。
“不錯。”她面上依舊是坦然,仿佛男女并非夫妻卻在一起是多麽天經地義的事。
她對婚姻的無謂惹怒了李隐玉。
在她眼裏,男人和女人竟可以這樣随便?或是她這些年游走在不同男人之間,又深受邊陲風氣洗染,早已習慣逢場作戲,一生一世的承諾從不在她考慮之中?
李隐玉頓時覺得自己像個傻子,巴巴地尋了借口接近她,她要的卻只是露水之歡。
她怎能如此!
她的掌心仍覆在他的手背上,微暖的溫度突然灼熱如烈焰,他猝然抽回手,令她掌心跌落冰冷石桌。
“我以為你早已不是仗着貌美便行輕浮之事的女子,”他冷冷地說道,極力壓抑怒氣,不令自己說出失去理智的話來:“卻未想到你竟變本加厲。”
他說她輕浮!用那樣嫌棄的語氣說出來,還那樣冷漠地看着她!
若有可能,她豈會願意無名無分地跟着一個男人?她寧可不要名分,不給他增添麻煩,可他……他……
這個可惡的男人!
這麽多年來,他對她的看法始終如一,他的所有關切,都不過是因為她是孤身孑立的女人。
良月眼中的熱情漸漸淡去,她收回手,将雙手縮在水袖裏,藏在桌下——這樣才不會被看到它們正在發抖,藏住她不願意被看見的挫敗與怒氣。
她越氣,便越是刻意流露出媚色。
“李将軍,人活于世就該及時行樂,男人如此世人只贊風流多情,女人怎麽就只可謂輕浮了?”她笑吟吟地望着他,眼神仿佛帶了鈎子,直要勾了他的魂去:“歡喜了就在一起,不歡喜了各自相安,這樣難道不好麽?”
李隐玉目如刀鋒,狠厲地削過她的面頰,繼而再不看她,一語不發地起身。
“這就走了?李将軍方才問我的事,不是還沒有得到答案麽?”良月微微側首,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漫不經心地說道。
李隐玉這才想起先前自己提及的王金鳳之事。縱然氣她輕浮,但一事歸一事,他沉默了片刻令自己語氣緩和些,這才開口:“只是提醒你當心,并不是來問你。”
她只是性子輕浮了些,心地還是善良的,必不會做出那種事。
“真榮幸李将軍這樣信我,只是可惜将軍對良月了解得太淺薄了些。”良月仰頭望着他,不掩眸中得色:“王金鳳之事确是我所為。”
“你!”李隐玉哪裏想得到她會說出這種話:“任性也要适可而止,有些話不可随意亂說。”她這是惱羞成怒故意氣他?
“我并沒有亂說。”良月只覺他怪得很,嫌她輕浮,卻又不信她做得出這種事,這種世道一個女人能掙下這麽份家業,是善良支撐得了的麽?“我從不對歡喜的人撒謊。”
從不?她到底歡喜過多少男人,又曾與多少男人在一起過?李隐玉幾要失控,然而若是那麽容易失控,他早就死在戰場上了。“你知不知道你這句話會導致多嚴重的後果?王金鳳家中的人告到了軍中,這件事無論是誰做的,都将不得善了。”他嚴肅地警告她:“我且當作沒聽到,休要再同別人說。”
“你再怎麽假裝沒聽到,事實仍是事實,”良月一點兒也不在乎:“我便是聽了你的話不承認,別人也未必查不到。只是李将軍欠良月一個人情,此事少不得要為良月多擔待些了。”她說着,挑釁地望向李隐玉。
她為李隐玉做的事,本就是還他曾經的人情,從未想過要他為此做些什麽;可他今日着實氣壞她了,她偏不要他安生。
李隐玉臉色陰沉,冷冷地看了她一陣,連辭別的話也未說便甩袖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這周事情太多,只有一更了,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