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李隐玉隐忍着一肚子的怒火回到營地,便見着王将軍的得力下屬岑戰帶了幾個人,神色匆匆地似是着急去什麽地方。

李隐玉心念一動,叫住了了岑戰:“看你們這樣匆忙,可是出了什麽大事?”

岑戰見是李隐玉,行了個軍禮方道:“見過李将軍,屬下奉命前去捉拿良氏婦人押往官府。”

“你們已有證據證實是她做的了?”李隐玉沉了臉。

他的不悅如此明顯,幾個糙老爺們也察覺到了,卻不明白是為什麽。岑戰忙道:“王将軍問了好些人,都說是她做的,證據确鑿。”

李隐玉意識到自己語氣略過嚴厲,平了平氣問道:“他們可說了她是如何做的?”

“勾結鎮上地痞流氓,叫那些地痞流氓去做的。”岑戰很是不解,當初李隐玉也聽過這一段,還很是義憤填膺,怎地此刻像是失憶了一般?

“勾結的哪個地痞哪個流氓,這個可查證了?”李隐玉的問題一個接一個。

“這……尚未捉到那些地痞流氓,并不清楚名姓,想必捉拿到她,就能問出來了。”常哥在當地勢力很大,王金鳳的家人也只裝作不知情,省得遭到打擊報複。

“連作案之人的名姓都不知,僅憑王氏一家之言就要問那婦人之罪,你不認為太過莽撞了麽?”李隐玉面色很嚴肅,卻努力維持語氣的平穩與公允。他極少撒謊,從不為不正當的事情做任何隐瞞,難免會有點兒心虛,這是殺了再多蠻子都彌補不了的閱歷缺陷。

“将軍說得極有道理。”岑戰承認他們的證據确實不充分,但他們也是有理由的:“可那良氏婦人确實曾在王氏鋪子對面的茶樓出現過,而且恰好選在那個時間,若不是她做的,怎會那麽巧?”

“因為絕對不會是她。”李隐玉頭一回知道撒謊原來如此容易,起先還有點慌,說了兩句就能和說真話一樣了:“你可還記得,我曾說蠻子那邊有中原女人襄助,我才能獲知許多阿骨的弱點?”

“記得。”岑戰不是傻子,李隐玉在這個時候提起那個女人,當然不會沒有緣由,他問道:“莫非,良氏與那個女人有關?”

岑戰不曾與李隐玉帶來的士兵接觸,否則他會立即知道,李隐玉提及的中原女人正是那個姓良的女人。

“不是有關,那個女人正是良氏,她數年前為蠻子擄走,為了能回來吃了不少苦。”李隐玉目色坦然:“是她救出了顧将軍,還助我們剿滅了蠻子。她是與我們一道來的,平素為人如何,你随意在我帶來的人裏問一問就會知道。王氏之事,我可以擔保,絕無可能是她所為。”

這些在戰場上冷靜迅捷的戰士們,于俗事上卻鮮有同樣的聰敏,在他們眼裏,家國大義高過天。李隐玉一舉拔除蠻子,本就是他們眼裏一等一的英雄;良月他們雖然不熟,但一聽說是她救了顧将軍并曾為剿滅蠻子提供了助力,王氏家人曾經說過些什麽,早不在他們考慮之中。

果不其然,岑戰一聽便立即改變了立場:“李将軍說得是,此等女中豪傑,自然不會是那般卑鄙小人。”在他們看來,有家國大義的人,絕不可能懷着壞心思,何況還有李隐玉這樣為了保家衛國、曾被朝中佞臣慫恿着陛下給撤了職的人為她做擔保。

岑戰帶着的人也紛紛應和:“就是,李将軍昨日才到,良氏必然也是,她被蠻子擄去了好幾年,怎可能這麽快勾結上鎮上的地痞?昨日必是偶然去得那茶樓,而非王氏說的有意。”

“我覺得也是。”

……

衆人七嘴八舌,看面上表情,絲毫要去捉拿良月的意願也沒有了。

李隐玉等他們說完,才又補充道:“我今日大早去鎮上轉悠了一圈,聽見不少人提起昨日的事都拍手稱快,那王氏似乎不像他們自稱的那麽無辜,此事想必大有玄機。昨日先是不知王氏指控的事良氏,憤怒之下,我也曾贊同捉拿他們口中的惡人;所幸我識得良氏,否則就要被他們欺騙了,一時沖動冤枉了好人。依我看來,此事還是交由衙門處置的好,畢竟比起我們,他們更了解這些人;只是為了公正些,我們可時刻監督着。”

“還是李将軍想得周全!”岑戰贊道。他雖然相信李隐玉,可心底本還存了一絲猶疑——若李隐玉是有心維護該怎麽辦?可李隐玉的話天衣無縫,不僅坦然承認了自己的錯誤,也并未為了良氏而不再追究此事,若非站在公允的立場,怎會給自己尋這麽多的麻煩。至此,他才徹底相信了李隐玉。

過了好幾日,王氏家人幾次三番求見王将軍均被拒絕,軍中也不再搭理這件事,李隐玉提着的心終于安穩地放了下來。

王氏的為人他是當真去查探過才會同岑戰說。王氏是鎮上有名的奸商,出了昨天的事,竟然大多數人只當笑話來聽,鮮少有人同情他們。良月所為無論出于什麽樣的原因,也算是為民除了一害。

至于她為何這樣做,他很想問,卻終究沒有問。

算是還了她的人情了,他想,從此再不必和她有任何牽扯。

李隐玉在駐馬鎮住了三年,三年間,他未曾主動去尋良月,良月也不再來尋他。曾經生出的情愫仿佛煙雲一夢,了無痕跡。

不多的閑暇時光,他時常在鎮子上走動——有些人會認為人們怎樣過活與他們無關,但他們這樣的軍人并不只是為了君王之命才留在這裏,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為了人們能安穩平順地活着;看着他們的生活平和安寧,邊陲的枯燥無味才有了意義。

人與人在一起,自然少不了矛盾沖突;而安寧的人們之中,也不缺為惡之輩。李隐玉是個眼裏容不下沙子的人,但凡這種事被他碰上,那個人就要倒黴了。

他喜歡在鎮子東邊的小酒肆裏喝幾杯酒,那裏的酒烈。喝完酒,牽馬走回鎮子西邊的軍營,許多人已經熟識他了,紛紛向他打招呼。

街邊已不見王氏的鋪子。雖說王金鳳最終被放了回來,可人已經瘋了,再也無法執掌生意。王氏的生意在她家人的掌管下每況愈下,且自從良月重創了王氏,許多曾經被王氏欺壓的商鋪都聯合起來打壓他們,很快改變了駐馬鎮的格局。

可良月再也未在人前出現過——按照忠叔的說法,她做生意也很有一套,她那麽聰明,又有膽量,從頭再來不是難事;然而她卻仿佛不曾回來過一般,絲毫消息也沒有。

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李隐玉喝着酒,看着外面蒼黃的地面,目光漠然。這樣他為她違背原則撒的謊就不會被揭穿,不會有人懷疑三年前的事另有隐情。

這樣很好。

對面忽地一暗,李隐玉收回視線望過去,卻是一個高大的漢子坐在他對面的位置。那漢子生得虎背熊腰,面相不善,脖子上腰上都挂着沉重的金飾,似乎生怕別人不知道他財大氣粗。

三年前那個夜晚倏然回到他腦中。良月的笑聲從回憶裏傳來,猶在耳邊,李隐玉面色一凝,這個男人,不就是那夜她在瓊花苑宴請的“常哥”?

“李将軍一個人喝酒太冷清了,不介意我作陪吧?”常哥一開口,表情與語氣恭敬得令他意外。“駐馬鎮人人都仰慕李将軍,前幾年我就想請李将軍喝酒,請了好幾回,李将軍都沒空;今日意外遇到,還望李将軍賞個臉。”常哥說完,對酒肆老板招了招手:“把店裏最好的酒拿上來,今日我和李将軍不醉不歸!”

“這位兄臺客氣,李某十分感謝你的好意,不過軍中有規矩,小酌可以,大醉不可,莫要破財了。”李隐玉淡淡道,叫住了還未來得及動身的酒肆老板:“不必忙碌了,我該回去了。”

“李将軍便是不肯飲酒,也希望能待我老常先敬将軍一杯。”常哥也起身,與此同時為自己斟了一杯酒,舉在面前,一口飲盡。爾後他放下酒杯,大笑道:“敬了這杯酒,我老常就不遺憾了。”

李隐玉冷眼看着他,雖然訝異他與想象中的惡人不盡相同,仍無法改變他對常哥由心的厭惡。

他鮮少這樣明顯地憎惡一個人。

常哥笑呵呵地捋了捋胡子:“我老常是粗人,有什麽話都直說,将軍可不要見外。将軍似乎不大想見我,不知是有什麽誤會?我老常不敢說為人頂呱呱,對将軍的欽佩可是鎮子上都曉得的,絕對沒有害将軍的心思。先前我不許他們收将軍的酒錢,多少錢都由我來給,可将軍您為人太高潔實誠了,非要給錢,我也不敢違背将軍的心意,叫他們收了。雖說過了有幾個年頭,但将軍肯定還記得吧,不曉得是不是為了這件事嫌我老常魯莽多事?”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太忙了,更新不多,希望大家不要嫌棄,麽麽噠~

這一章木有寫到良月,下一章就會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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