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捉蟲)
韓青的手依然揪在他胸前,只是眼裏的憤怒慢慢淡了下去。他難以置信地望着好友,欲言又止,過了許久才将那句話問出來:“你與她……”
“我們什麽也沒有。”李隐玉與他平靜對視:“三年前我偶然遇見了她,歡喜她,想娶她,僅此而已。”
“你想與我争麽?”韓青忽地又激動起來:“我是沒辦法娶她為妻,即便如此,我仍能給她最好的一切。你若還當我是兄弟,這種話以後休要再提!”
“我說過,這種事我們兩個相争并無意義,一切還得看她的心意。”相較于韓青的沖動,李隐玉冷靜得多。
“你的意思,是一定要與我争麽?”可惜韓青只抓着這一點不放。
“不。我只是想說她不是任何人的附屬,她興許更歡喜你些,又或者并不歡喜我們中的任何一個,而是別的什麽人。歡喜誰,願意嫁給誰,只有她能做決定。”李隐玉試着讓他理解得更多一些。
“何須說這些掩飾的話,若你不與我争,在京中她還能有更好的選擇麽?你若執意同我争,今日便割袍斷義!”韓青臉色徹底冷了下來:“你不過歡喜了她三年,我卻已将她在心上放了十年。李隐玉,你當真要為了一個僅僅歡喜了三年的女人,放棄我們這麽多年的兄弟之情?”
他連名帶姓地稱呼李隐玉,便意味着這件事無論如何也不能善了了。
“你們兩個争夠了麽?”那扇烏門被推開一半,他們為之争吵了許久的女人抱臂倚門站着,神情冷漠:“真是出息,這麽多年的兄弟,為了個女人就能斷絕交情。”
看樣子他們的争吵她似乎都聽到了。
“阿月……”韓青見着她,立即松開了李隐玉,急急走到她身前:“我對你的心意,你應當知曉……這麽多年,我從未變過……”
“那你倒是娶我啊。”良月仰頭望着他,涼涼道:“将我放在心上這麽多年,連娶我也做不到麽?你大可放心,便是韓氏因此逐你出門,我也養得起你。”
“我……”韓青哪料她會說出這種話來,一時愣在那裏。年少時提親被拒的慘痛經歷,令他一直不敢明說想納她入室,只敢暗示,而她卻像是從未發現過。這次鼓起勇氣說出來,卻沒想到她會給予這樣比拒絕還殘忍的回應。
娶她,這是他絕無可能做到的。
李隐玉的臉色也十分難看。韓青喚她阿月,這表示他們兩個必是極其親近之人;聽良月的意思,若是韓青肯娶她,她便願意嫁,這是他預料過卻絕不樂意見到的結果。
“堂堂男兒,豈可叫女子來養我?阿月,我向你保證,若你肯應我,雖不能以妻禮迎你過門,但在我心裏唯有你是我的妻子。”他極其懇切地向良月剖白自己的心意,希望能說服她。
良月卻只回以嗤笑。
“韓大人,您說笑了。”良月輕笑起來:“方才良月不過是同您開個玩笑,您倒當真了。良月輕浮之人,配不上大人的高潔,這種話大人往後莫要再說,省得壞了大人的名聲。”
“你還在為今日的事情生氣麽?”韓青急了:“他們說傾慕你已久,我才允了他們來,并再三囑咐他們不可冒犯于你,哪知……往後絕不會再有這等事情。”
李隐玉遠遠地看着她,聽見她說這樣的話,心裏明白她說的是自己。
終是當日他說錯了話,将她傷得太深,只不知還能不能挽回?
“今日之事歸今日,同此事并不相幹。”良月淡淡道:“良月雖嫁過一回人,名聲也算不得太好,但以我萬金家産,逍遙度日,為何要眼巴巴地去給人做妾?這為妻和為妾可是大不相同,不幸得很,我從不愛委屈自己。”
良月說不想做妾,韓青卻以為是李隐玉的話叫她多想了,連忙辯解:“你不要聽信了明淵的話,他不過是說說罷了!他是李氏獨子,伯父和伯母絕不會允他這麽做……”
“我不是說說而已。”李隐玉插話道,目光直直地凝視着良月:“只要你肯嫁,我便即時來下聘。”
“李隐玉!”韓青是當真氣急敗壞了,若不是良月在跟前,他指不定已與李隐玉厮打起來。
可當着良月的面,李隐玉也十分強硬,顯出絕不退讓的架勢來。
千鈞一發之際,良月冷冷出聲:“你便是娶我為妻,我也不嫁你。”
炙熱的太陽烤得空氣仿佛都幹裂得滋滋作響,蟬鳴忽而洶湧起來,在這些聲音的空隙裏,李隐玉聽得到自己急促的心跳聲。
意料之中的事,當它真正發生時,仍令人不知該如何應對。
韓青一臉得色地看着他,在此時他眼裏,李隐玉已不是多年好友,而只是與他争鬥失敗的情敵。李隐玉卻無暇顧及他,此時他滿心滿眼裏只剩良月——女人卻将下巴微微揚起,紅豔的唇角凝成冷漠的弧度,與眸子裏的冷色相應。
那般高傲不屑,是她還肯給他的唯一回應。
“方才的話,每一個字都是認真的。”李隐玉手指緊緊抵着掌心,即便良月拒絕得這樣堅決,他仍要試一試。
“我也是。”良月依舊不為所動,仿佛三年前那個說着歡喜他的女人從未曾存在過。
“死纏爛打也不必這麽難看。”韓青不願李隐玉再在良月面前說這種話,遂出言勸阻他,即便良月不喜歡李隐玉,這種話也會将自己比下去,顯得自己對良月的心意并不那麽誠懇。
“便是為着伯父伯母着想,你也不該再有這種心思。”
說得好似他父母不反對他追求良月。
有些話李隐玉不願意在良月面前說,不願意叫她聽了難受,便只将韓青略帶嘲諷的話語當作耳邊風。
“叨擾了……告辭。”他摒着呼吸深深地看了一眼女人,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
良月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側首冷冷地對韓青道:“今日不招待韓大人了,望大人海涵。”紅底織金的石榴裙閃着細碎的光掩入烏木門扉,那扇門在他面前重重阖上。
李隐玉騎馬緩行在朱雀大街上,頗有些何去何從的蒼茫感。
良月是個長情的女人,這一點從他舉手之勞的相助令她記了那麽多年便可看得出;因而盡管兩人不歡而散又過了三年,他仍出現在了她面前。
誰能料到會敗得這麽慘?她素來是個驕傲的女人,卻親口對他說歡喜他,他原以為自己在她心裏同別人是不一樣的,就像她在他心裏也無旁人可比較一般。
“明淵?”
“李大哥!”
身後忽地傳來兩道年輕喜悅的聲音,李隐玉回過頭去,卻是許久未見的元至與招娣。元至仍是從前的樣子,招娣卻換上了中原女人的短襦長裙,長發绾成繁複華麗的發髻,若非元至在旁邊,他會以為招娣本就是個中原女孩。
元至懷裏還抱了個看來一歲多的幼童,眉眼和鼻子像他,嘴和下巴肖似招娣,一看便知是他們的孩子。
李隐玉帶他們去了從前常去的酒樓,擇了靠窗的包廂,與元至絮叨別後的日子。
說了一陣,招娣将孩子哄睡着了,也同他們一道聊起來。“良姐姐現在如何了,也在京城麽?”良月是同李隐玉一道走的,招娣便自然而然地問李隐玉。
他眸中因着故人相逢而起的喜悅黯了黯,澀澀地應道:“她也在京城……你想去拜訪她麽?”
招娣察覺到他的不自在,但并未點破,只是笑着問良月的住處所在:“自然要去,李大哥可知道良姐姐如今住在哪裏?”
李隐玉便告訴了她,又囑咐道:“今日怕是不方便,明日若你們有空再叫人去遞帖子吧。”
“明淵同我們一道去麽?”元至比招娣遲鈍些,并未看出李隐玉有心事。要不怎麽說男人是瞎子?招娣來不及阻止,他一句話就已說完了,不由得狠狠瞪了他一眼;元至無辜地回望妻子,不知道自己哪裏說錯了。
李隐玉看着他們,說不清心裏是羨慕還是嫉妒。“若是到時得空,我會去的。”他笑道。看了一眼熟睡的小孩,他不由得想若是三年前兩人沒有吵架,小孩也該有這麽大了。在心底微微嘆了一口氣,他看着那小孩對他們說道:“若是去拜訪她,且先莫帶孩子。可以先告訴她你們有孩子了,若她想看孩子,下回再帶去給她看看罷。”
自從兩人重逢,除了她的一颦一笑,他亦會時不時想起那年她為孩子傷心欲狂的模樣,過了這些年,他拿不準她是否仍記挂着早夭的兒子。
“多謝李大哥提點。”招娣看出李隐玉不願意多言,便未多問,只是将他的話記在心裏。
“你娶了個很好的妻子。”李隐玉從不吝啬贊美,含笑對元至說道。
若良月肯嫁他,也當是個很好的妻子。
“招娣是極好的。”元至滿眼笑意地看了一眼妻子,招娣抿唇一笑,羞澀地低下頭去。
作者有話要說: ======深井冰的話痨======
招娣和元至終于露面啦=v=
正傷心時還遇到元至和招娣在面前眉來眼去的秀恩愛,李将軍你也是有點兒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