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終章
時間一晃便是半年多。
忻州三月仍舊冷得要穿裘衣,然而在這寒風天氣裏,有個古銅膚色的男人光着上身在河邊刷馬。
一個鵝蛋臉杏眼的妙齡少女拎着食盒靠近他:“李校尉,歇一會兒,吃點東西吧。”
男人一雙眼睛只黏着馬,瞅都不瞅她一眼。
“李校尉,你不冷麽?我阿娘說春捂秋凍,就算不怕冷,也該多穿些。”少女努力找話,指望他能看看自己。
男人充耳不聞,仿佛身邊根本沒別人似的。
“小妮子,那邊是個聾子,看看這邊呀,我也餓着肚子吶!”在男人下游不遠處,另有一個身着校尉軍服的男子,長着一雙桃花眼,直沖少女抛媚眼。他姓阮,在這一代出了名的喜歡招惹女人。
“你又不是李校尉。”少女瞪他:“找你的姘頭要吃的去。”
“小姑娘家家的,怎麽這麽兇,當心以後嫁不出去。”阮校尉笑嘻嘻地說道。
少女呿了他一口,繼續望着這邊的男人:“李校尉,上回你救了我,阿爹一直想請你去我家吃頓飯答謝。我們這邊的規矩是受了人家恩惠,一定要報答的,你什麽時候有空,去我家用頓便飯吧。”
男人還是不搭理她。
“我也是本地人,怎麽不知道還有這種規矩?”阮校尉故作驚訝地問。
“一邊兒去!”少女給他氣壞了,蹲下身拾了塊小石子砸過去。阮校尉一邊躲一邊沒羞沒躁:“哎呀,謀殺親夫啦。”
少女便跑過去打他,兩人一路鬧着跑遠了。過了一會兒,阮校尉獨自一人跑回來,撿起刷子繼續刷馬,對男人道:“李明淵,你心腸夠硬啊,人家小姑娘天天給你噓寒問暖,你愣是連句話都不跟人家講?”
“同我有什麽關系?”李隐玉頭也不擡。
“啧,真想不通那些女人都看中你什麽。”阮校尉讪讪地說。
誰都知道他是被人排擠才被人從京城遣到誰也不願來的忻州。忻州土匪橫行,比官兵還兇殘,又與當地官員暗中勾結,是以一直剿匪,一直剿不完。
可那是李隐玉來之前的事了,現在忻州的土匪都被剿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也是一聽他的名號就趕緊蹿。
這家夥簡直是個瘋子。頭一回剿匪失利,他就順藤摸瓜挖出了內奸,又對內奸嚴刑拷打逼問出了與土匪勾結的官員之首,提着刀摸黑闖到人家府上把人給劫了出來,當着一幹人的面斬了首。
聽聞那官員臨死前還大叫“你敢動我?我朝裏有人!”,這位爺直接來一句“我爹是令尹,我姐是貴妃,你朝裏那位算老幾?老子倒要看看誰敢站出來保你!”然後手起刀落利索地把人砍了。
那氣勢,一點兒也看不出是被貶到這兒來的。
等他殺完人,提着染血的刀對邊上的人說:“他在剿匪時以身殉職,誰覺得惹得起老子,可以不這麽告訴別人。”
且不說誰惹得起,衆人一聽他爹是令尹,便知他就是那個滅了蠻子的李隐玉,表達敬仰之情都來不及。
他并不是砍完人就算了,還提着那顆腦袋殺開一條血路闖進土匪營地,将那人的腦袋扔進去示威,又殺開一條血路回來了。
見過不要命的沒見過這麽不要命的,壯了官兵的膽,也吓得一幹土匪腿都軟了。
“你該去問她們。”李隐玉終于刷完馬,拍了拍馬背;那馬“嘶”了一聲,親熱地用腦袋蹭他。
“得瑟。”阮校尉哼道。李隐玉有那麽個爹,又有那種英雄事跡,起初誰都把他高高供起;後來發現他一點兒架子都無,慢慢地也就敢跟他沒大沒小甚至勾肩搭背了。
“李校尉,歇一會兒,吃點東西吧。”又有女人來了。
“李校尉沒空……”阮校尉扭過頭去,話只說了半截就沒了。
乖乖,他怎麽不知道附近有這麽漂亮的女人?女人的穿着很普通,頭發也只是随意绾起,可只看那張臉,便覺得那發髻裘衣都散發着金貴的光,看得阮校尉眼睛都直了。
李隐玉聽到女人的聲音,身體突然僵硬了起來。
這聲音……
“看來李将軍遇着新人便不記得故人了。”女人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委屈。
他猛然回身,藏在心裏深處不敢去想的人出現在眼前。她穿着厚厚的裘衣,從厚實的皮毛中露出白皙嬌豔的小臉,鳳眼潋滟,再普通的衣衫也因她而柔媚起來。
一邊的阮校尉哈喇子都要掉下來了。
“這位大哥,我有話要單獨同李校尉說,你能去那邊等會麽?”良月笑眯眯地望向阮校尉,纖指一擡,指向遠處。
阮校尉愣愣地點了點頭,沿着她所指的方向走遠了。
這處河岸只剩他們兩個人,李隐玉看着良月發愣,不明白她為什麽來了。
他還記得她說過的話,她說從此素不相識,再無瓜葛。可她現在站在他面前,主動同他說話,是不再生他的氣了?
良月則肆無忌憚地打量着他緊實的上身——他又曬黑了些,可反倒更好看了。
李隐玉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良月在看什麽,赧然地去拿疊在一旁石頭上的衣服。良月先他将衣服拿在手裏,擡手給他披上,仿佛每日都要這樣做似的,熟稔地引着他的手臂伸進衣袖,接着系上系繩,拉平衣襟。
“剩下的自己來。”只看他伸着手傻樂的表情,良月便知自己還在他心裏,她拾起地上的袍子,塞到他手中。
李隐玉便利落地将袍子穿好。良月替他拉了拉衣襟,又去理衣袖,緊接着手落進了一雙大手裏。
她的手有點兒涼,李隐玉用自己手替她捂着。
他又不是真的傻,盡管不知道良月為何原諒他了,但人既然來了,就別怪他不肯再放手。
“就讓我在這兒吹風麽?”良月嗔道,河邊的風含着許多水汽,冷得刺骨。
李隐玉便發覺自己今日見到她後淨在犯傻,嘿然一笑:“去我那兒。”
于是還指着能再看一眼美人的阮校尉只見李隐玉将美人抱到馬上,一溜煙跑遠了。
誰起的頭已不重要。門甫合上,四片唇便糾纏到了一起,它們如此契合,令彼此都後悔起浪費的那些年時光。
李隐玉緊緊擁着良月,幾要将她嵌進懷裏。她的身體如此嬌軟,仿佛為他而生,每一寸都恰到好處。他不由得嫉恨起曾經娶到她卻未珍惜的男人,更恨年少的自己——她原該是他的,是他太輕狂錯過了。他記起那時她款款而來,從不主動與男子攀談的她若不是看上了他,為何要走到那個偏僻的角落?
他的技巧生澀得很,又那樣用力,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剝。良月稍稍引導了他些許,他聰明極了,學得很快,快得良月幾要疑心方才的生澀都是假的。
他打橫抱起良月,穿過屋子,将她放在床上,一倒下去,兩個人便又融在一起,仿佛已這般融了許多回。他舔吻着她的脖頸,輕輕地啃咬着細嫩雪白的肩;她的手撥開他才穿好不久的袍子,指尖從他胸前劃過,引起一陣顫栗。
他喘着粗氣撐起身子,望着身下眸光迷離的女人,散了半床的烏黑長發襯在她身下,更顯妖嬈魅惑。
“明淵……”她喚着他的字,聲音柔媚得能滴得出水來,與無數個夢裏的她重疊在一起。
李隐玉發熱的頭腦頓時冷靜了下來。
他翻身坐在床沿上,努力平複呼吸。
“我們尚未成親,等我們成親……”只聽他的聲音,便知他壓抑得很辛苦。
“我不在乎。”良月也坐起來,臉貼在他背後,幽幽嘆息:“你為什麽這麽傻。這麽久了你還沒想明白麽?我不願意要你衆叛親離,也不想讓你同你父母斷絕關系,我惟願你好好的。”
他回過頭來,手掌撫上她的發,眸色深沉:“可我想讓所有人知道你是我的妻子,當別的男人看見你的時候,不敢再有任何歪念頭。不要太高看我的忍耐力,看見他們那種眼神,我險些控制不住自己。并且……你不在乎的,我在乎。我要名正言順地娶你作妻子,不想再聽見任何人說出對你不利的話,也不想讓你一輩子偷偷摸摸的和我在一起。阿爹阿娘不是心冷的人,他們還等着抱孫子,遲早會接受你;至于別的人你也不必擔心,若一定要為此低頭,也不是不可以。何況你救了顧将軍、助我們打敗蠻子是不争的事實,先前顧慮許多事才沒有告訴別的人,以你的功勞,我在堂姐那兒多吹吹風,給你求個名號也不會很難。路子有許多,只要你肯,我就會去想法子。”
他極少說這麽多話。良月聽懂了他的意思——他在怪她不信他,他是想好了才會說出那樣的話,并不是一時腦熱沖動,也不會不顧後果。
這個男人不擅長說甜言蜜語,有時說的話甚至傻得氣人,可他想說而沒有說、想說卻說不出的一切,都藏在沉默的行動裏。
他不會說,他只會做給你看。
就像他為了還她清白,傻傻地去酒樓假裝醉酒,傻傻地叫所有人知道是他一句話毀她至今。寧可自己背負,也絕不為自己辯白:話是他說的,卻不是他傳出去的,該為此負責的是那個長舌宮女。
“莫讓我等太久……”她倚着他寬厚的背,喃喃:“我不愛等,若再叫我等久了,我一定會立即轉身走開,再也不見你。”
她怕自己又像半年前一樣幾近瘋狂。她早已不是易沖動的人,可遇上了他,一切都不肯講道理了。
聽到她說“再也不見”四個字,李隐玉立即回身,發狠地抱住她:“我去告個假,等我收拾收拾,我們就回京城去。給我三個月的時間,必不會再叫你久等。”
他也不願意等太久——她不知道方才他多費力才忍住沒立即要了她。
“好。”良月唇角揚起,鳳眸微阖。
分明是晴朗白日,不知怎地卻突然想起一句詞來:西窗白,紛紛涼月,一院丁香雪。
眼前這個滿身英雄氣的男子,誰說他不懂得疼人?
“那年你偷偷跟在後頭幫我時,可曾對我有意?”
“……”
“說實話,我不生氣。”
“……”
“再不吭聲,我要生氣了!”
不說,打死也不說。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夏天我一定會瘦瘦噠~因為我真的在端午節把這篇文完結了!
這篇文寫得慢,謝謝大家木有因此抛棄某魚。
幾萬字寫了四個月,時間有點長,可是真的要完結了,自己卻又覺得很舍不得。因為我好喜歡良月!也很喜歡李隐玉這個二貨~原本也只打算寫個3w字左右的短篇,結果因為太喜歡,字數超了一倍……
夢裏李隐玉站在河邊刷馬,良月對他說話的場景,每次想起來都覺得在發光,大概因為這兩個人糾糾纏纏太久,太想看到他們在一起了。
至于為什麽沒有洞房花燭……做夢做到一半被鬧鐘吵醒是人生不能承受之痛!
接下來會先努力更新完《重生之坑你一世》,同時也在構思新文,希望大家能繼續支持,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