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道別
奪下大原城的幾日,得迦烜仁政,西蠻中的大多百姓并未有動亂的跡象,只安分地過着自己的日子。縱使有些壯漢抱着一腔愛國的熱血,卻也終究敵不過戰備齊全的迦國士兵。
“可有打聽到郝遠和雪狼他們的行蹤?”
“沒有。”
大原城的城牆上,寒風蕭瑟,就在班贊落下去的地方,舒蘭站在這遙望城外的戰場,想起那日的情景,殺伐叫喊之中,銀色的長發,潔白的雪狼,看上去卻永遠是那樣的神聖。
他們本就不是屬于這裏的。
至于郝遠,是死是活,恐怕就不一定了。
舒蘭吸了口氣,幽幽嘆息一聲。
“罷了,他們終有自己可以回去的地方。”
舒蘭和唐雪松轉而踏下城樓,只是尚且走在城樓的石梯上,就有親衛帶着一個人急匆匆地跑上前來,兩人的神色都尤為焦急。舒蘭見那布衣男子眼熟,應當原是常勝軍下的士兵,那人當即跪在舒蘭面前,禀道。
“元帥!我等陪同秦校尉前去勘測西蠻後方地形,不想一行遭俘!還請元帥派人前去營救!”
舒蘭當即面色一沉,“秦劍書?何人所為?”
“是西胡的邊關守将,烏勒。”
“秦劍書踏過了西胡邊境?”
士兵道:“未曾,只是西胡不知何時将兩國邊境挪了位置,越過了原先的邊界線,并重新立了邊界牌。秦校尉由山頭勘地,不知緣由才踏過了邊界。”
“哼,定是他們見我方攻下西蠻,遂趁機由後方擴展自己的領土,倒是一群懂得黃雀在後的胡人。”舒蘭皺着眉頭,疾步踏下城樓,“成王敗寇,無可厚非,這次算是他們棋勝一招,也是秦劍書的運氣不好。”
唐雪松跟在後頭問道:“派何人前去營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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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
“合适嗎?”
“當然合适,我是去救人,又不是去打仗。”
舒蘭又瞥了一眼那士兵,“你們跟去的幾個都是布衣打扮?”
“是,按規矩勘測地形不可暴露身份。”
舒蘭嘴角一勾,心想他們的規矩,總算也是給他們自己留下了生的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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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胡與西蠻的邊境其實自五年前開始便變得十分安穩,這原不是在西洲茫茫草原上能夠見到的場景。
西洲人多兇悍,西蠻一不及西胡礦源水源豐富,二不及突厥山脈靈藥遍地縱生,是以在三國之中最為貧窮,只能依仗畜牧為業,到底比不得另兩國的強盛。也饒是如此,養得西蠻男人愈發兇野彪悍,自己沒的東西,沒事,搶來就有了。
因此,迦國西陉關及與西胡的交界之處,是小騷亂最為頻繁發生的地方。
八年前,西胡換了一位年輕的可汗,不惜血本,在邊境處依山建了一座極為高聳的城牆,要越過迦國所築的一半,平常的弓箭之術擺在這裏便是白費。他甚至下令鏟修兩側的山頭,以防西蠻攀山而過,這座城樓費時六年,卻的确為西胡贏來了長久的平和。
彼時,舒蘭騎着象龍疾馳至西蠻這座高大的城樓之下,上頭刻着碩大的三個字,九天門。說是西胡可汗親取的名,親提的字,意在高聳入雲,常人難攀。
因事先已派人通報過,這會城樓下頭倒是已有西胡人候在城門洞處。來人約莫三十不至,身着藏青色的胡服,騎着一匹同色烈馬,他的頭發褐中帶金,腰佩瑪瑙彎刀,胸佩深黃琥珀,神色倒是軍中少有的淡然,甚至還有幾分迦國男子的俊逸儒雅。
此時他的前排守着幾十胡兵,拿着胡人慣用的圓盾,顯然防備着她這個神射手。
舒蘭踢馬踱步上前幾步,保持和談時該有的距離,徑直用流利的西洲話對那男子喊道。
“迦國元帥舒蘭,求見西胡邊城守将!”
那男子回道:“在下乃守将烏勒将軍的軍師,胡烈,将軍命我前來與舒元帥商談。”
“先前我迦國子民誤過邊界,被西胡士兵帶回,本帥得知後特意帶了薄禮前來,希望烏勒将軍看在誤會一場,且讓我将我國子民好生帶回。”
說着,舒蘭這邊就有三人将禮物列出,多是金銀,也是戰場上素來換取人質的籌碼,可那胡烈看都不看一眼就道。
“迦國剛得勝西蠻,我西胡還未表達恭喜之意,這些薄禮不妨便送與元帥,以示慶賀。”
這話,便是不肯收禮,也不肯放人了。
胡烈又道:“說到底,畢竟西蠻之地如今已是迦國地界,那位士兵如此貿貿然地踏進我國領地,恐是茲事體大,也委實不符合兩國和睦之鄰的禮節。”
舒蘭輕握着缰繩笑道:“恐怕這事有所誤會,他并非迦國士兵。”
“哦?”
“他只是我迦國的一名普通百姓,原非軍籍。是我軍得勝之後,特意帶了随從前來領略一番西洲風光的。”
“這倒有意思。”胡烈自然不信,“不過我若沒有記錯,迦國戰事停歇不出三日,這人就可以從西陉關那麽遠的地方趕赴大原城?若不是随軍而來,這茫茫草原上,只帶着幾個随從趕路,還趕到我西胡地界,這膽子也委實肥厚了一點。何況若是這樣簡單的理由,為何那人卻是咬緊牙關一言不發?舒元帥又何以特意親自前來?”
看似溫和的男子,嘴上并不饒人。
“我聽聞迦國人善文弄詩,愛讀之乎者也之詞,莫非是以為我西胡都是武人,看不出其中的破綻?”
舒蘭也不動怒,反倒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你看出來啦?其實這也不是什麽破綻。”舒蘭抓抓頭,神情裏竟帶着幾分羞怯,“胡軍師是個男人,我是個女人,男人找女人,女人找男人,橫豎就是這麽一回事情,咱們雖是軍人,這事也不好說得太細,橫豎傳出去了,對咱們都沒好處不是?”
霎時她又話風一轉,“再來我迦國剛剛旗開得勝,正是軍心振奮之際,士兵欣喜雀躍,胡軍師既是要恭賀我迦國大捷之喜,何不通融一下,收下禮物,全當賣我舒蘭一個面子。如此,我才好回去同三軍共賀盛事啊。”
這話聽明白了不?若是不收,迦國的三軍就不是在大原城慶賀了,而是該興奮地跑到這西胡城門下了。
胡烈的腦袋自不是木魚做的,一襲婉轉的話講起來極為順當,“舒元帥客氣,原本也不過是想借此與元帥讨教幾句,交個朋友,無論迦國軍人或是迦國百姓,我西胡自是要學習迦國民風,以禮相待的。”
少頃,胡烈便叫人将秦劍書等四人帶了出來,舒蘭見他們并無大傷,也不再多說,讓親衛帶上他們先行,轉瞬便同胡烈拱手告辭。
彼時城樓上,裹着嚴實的男子目光怔怔地望着舒蘭的身影,黑曜石的瞳眸裏劃過一絲說不清的情緒,只有用迦國話輕喚着她的嗓音裏,帶着無比的眷戀和不舍。
“舒蘭,你還好麽。”
九天門內,胡烈下了馬,四十多歲的守将烏勒步上前來,竟是親自替他牽馬,神情舉止更是恭敬。
“可汗。”
西胡可汗名為呼延烈,年二七,正是方才在城門口冒充胡烈之名,同舒蘭讨價還價的男人。據聞呼延烈是整個西胡歷任可汗中最為精明聰慧的,稱王以來,四下百姓俱安,民風尤正,各大部族對其皆是由衷臣服。
此時,方才在城樓上默默旁觀的男子也走了下來,厚實的毛皮鬥篷遮掩住了他的容貌,他對呼延烈行禮,問道:“可汗,見過她後,覺得如何?”
“雖是女子,卻也算是有勇有謀,班贊死在她的手上,也不算虧。”
男子道:“班贊此人太重名利,一心要建立功績,行事之間根本擔不得外界對他的贊論。不過原本那些贊揚之詞,也是他找人故意流傳出去的,好叫西蠻單于将他重用。”
“可見傳言和事實從來都不相符。”烏勒笑道,少頃他又問道,“可汗這次親自去會這女人,可是覺得之後的西征之戰,迦國仍會叫這女人領兵出征?”
呼延烈走在前頭,微微颔首,“只要沒有什麽異數,十之八九便是她了。大軍在外出征,最怕陣前換将,動搖軍心。如今她有了打下西蠻的戰績,又收服了手下士兵們的心,軍心正穩,那個迦國壑帝能夠統一中洲,自然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咳、咳咳……咳咳。”
“可汗!”
世人皆知西胡可汗年輕能幹,卻又哪裏曉得他身體先天有缺。
烏勒及男子急忙上前看護,呼延烈咳得背脊微曲,少頃他擡起手示意無礙,站直的身軀挺拔不屈,不怒自威。
“我該啓程回王都去了,烏将軍便好生守着這九天門,這堵牆我們當年廢了那樣多的金銀精力築造,迦國想要通過這裏可不會比奪下西蠻容易。起碼這個冬天,我們不用太過擔心,且好好過個年,明天這時候可就不知道會怎樣了。”
實則那番客套話的下頭,誰都明白,迦國遲早有一天會再回到這裏,帶着他們的千軍萬馬,一心要越過這道高聳的九重天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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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一聲蒼涼帶勁的狼叫聲止住了舒蘭腳下的馬,舒蘭握着缰繩回看四周,只見一旁的小坡上立着一個男子,男子用披風将自己顯眼的發色給遮掩了起來,臉上也仍舊帶着一個面具,而他的腳下仍舊是那頭獨眼的雪狼。一人一狼,卻說不出的和諧。
舒蘭命唐雪松等人步開等候,自己打馬上前,兩人一高一下,她仰着頭說道:“抱歉,我入城之後,派人詳細搜過,可是未能找到你的雪狼。”
“我知道,我也找過,可能是注定的吧。”阿狼抿着嘴,少頃說道,“我要回雪山去了,我不想再待在這裏,這次我們會藏到山裏更深的地方,不再讓人找到了。”
“也是。”
雪山雖然冰冷,可是清淨無慮的空冥之地,又豈是這人間煙火中的人心繁雜可以比拟的。
少頃,舒蘭一把摘下自己肩上的軍徽,随手一扔準準地丢進了阿狼的懷裏,阿狼接着有些不明白,下頭舒蘭對着他燦爛一笑。
“留着吧,以後若是有什麽難處,盡管來找我,我舒蘭永遠當你是朋友!”
坐在馬上的女子笑容璀璨,拱手抱拳,聲若朗朗。
“阿狼,我祝你一路順風。”
一騎飛塵,阿狼看着她矯捷的身影,英姿飒爽,蹲下身子一手撫摸着雪狼,一手拿着手中的軍牌。
“朋友,阿雪,人裏頭有壞的,卻也總是有好的啊。”
作者有話要說: 玉玺要不要預告一下,從明天開始,連着三天的小劇場已經準備齊全了喲。
掌聲在哪裏?
話說:(以下不押韻,不過可以按得、得、得的節奏來喲。)
今天舒蘭極賢惠,熬了一鍋臘八粥,親自送給唐烜遠。
幾人喝過臘八粥,胃暖人暖心更暖,放下碗就上醫院。
親們,今天你們喝過臘八粥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