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決心
迦國翊華十年,迦國西征軍大勝,舒帥班師回朝,長安全城百姓至城門迎接,聲勢浩大,驚天動地。
只是歡喜的是在面上,背底裏抱着牌位哭泣的又有多少人。軍裏的人多半看慣了生死,往往悲戚過幾日便能緩過勁來,該喝酒的喝酒,該讨媳婦的讨媳婦,該過的日子還是得繼續過着,他們歡喜地活着,也是在替死去的同伴活着。
這日,壑帝及太子等重臣特在皇城宮門前相迎,并設宮宴為西征軍洗塵,這夜群臣作陪,一時間,舒蘭成了長安最炙手可熱的人物,于京城內的宅邸更是客似雲來,拜帖不停。
西蠻王庭因其暗道損毀,只留下一個十來歲的公主,聽說是單于晚年和一個婢女生下來的,所以不受重視,無人接應,卻不想因此躲過一劫。壑帝為示與西蠻的尊重和大國風度,将此女留在宮中養育,今後卻不知道是個什麽命運。
“舒元帥年紀輕輕,卻委實有大将之風,半點都不輸舒老将軍的風采吶。”
“要我說,舒元帥真乃是天下第一奇女子!”
“舒帥大功,打下蠻夷,為我迦國贏得的可是長久的平安啊!”
這日進宮赴宴的皇城路上,舒蘭僵着面孔笑着,一一颔首客套過這些是誰都不曉得的京官,半晌她偷偷小步上前,拉了拉走在前頭的迦烜,悄聲道:“我說那麽多年沒來這宮裏了,這群人怎麽還是這幅德行?”
迦烜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後的唐雪松,冷哼一聲,對四周恭賀的人念道:“都聚這做什麽?大冷天的,都喜歡在外頭吹冷風?”
迦烜說的不客氣,偏生那群大臣不敢對他不客氣,紛紛應着散了去,有好拍馬溜須的,還要憋出一句,“二殿下真是體恤下臣,慈悲心腸啊。”
實則,迦烜在京裏的名聲不太好,常有人說他性子驕傲,目無臣下,但又因他是高高在上的二皇子,太子嫡親的弟弟,世人覺得養出這樣的脾性也是理所應當,橫豎二殿下比那些仗着家世搶人金銀、霸人/妻女的纨绔子弟已是要好上許多。
舒蘭拿胳膊肘推推迦烜,“啧啧,我說你脾氣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大了?以前也就對我發發火,這會連官員都不放眼裏了?你這樣不好吧?好歹是皇家子弟,叫別人瞧着也太傲了一些,當心那些禦史谏臣上殿告你。”
對此,迦烜半聲不應,加快了兩步,走到前頭去了,似是要同她撇開關系,舒蘭委實覺得莫名其妙,“雪松,你說他腦子是不是有病?別是在西蠻待傻了,到時候皇上要我賠怎麽辦?”
對此,唐雪松以為自己還是不予評價得好。
皇帝賜宴自是隆重非常,宴會上絲竹繞耳,琴瑟和諧,獻舞的姑娘們婀娜多姿,皮膚白皙嫩滑,媚眼笑靥,看得那些個少聞聲色的粗漢武将皆是睜大了雙眼。
賀宴上,舒蘭揚着笑臉端着酒杯,一杯杯回敬着。今天她可是大熱門,不止壑帝獨賞她美酒,就是太子迦烨也特意端着好看的琉璃酒杯,走到她跟前敬了她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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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大戰,辛苦你了。”
“末将指責所在,不敢言苦。”
迦烨笑了笑,“明天就別出門了,我派了禦醫院最好的禦醫去你府上為你診療,舒門百步穿楊之技,震懾天下,你可不能有絲毫損傷。”
“手上的傷已經大好了,如今沒有半點妨礙,何況禦醫院裏醫術最好的可不就是我軍白軍醫的父親麽,既然都是師出一門,定然不會出什麽差錯的,只是舒蘭要多謝太子殿下挂心了。”
“挂心的哪裏是我,你對自己的傷情隐瞞不報,我又能從哪裏知曉呢。”迦烨眉目含笑,瞥了一眼持着酒杯走過來的迦烜,“迦烜很是關心你的傷情,還請你切要小心身體。”
迦烜。
舒蘭看着他,被燈火朦胧的眼睛,驕傲裏帶着幾分倔幾分柔。她突然想起了那一碗碗端到她面前的大補藥,真他娘得苦。
等兩位皇子敬過酒,旁人更是一一效仿,好像恨不能将自己的心肝掏出來給舒蘭瞧似的。當下縱使舒蘭海量,這宮裏的酒又遠不及軍酒,可這一杯又一杯地喝着也委實有些撐不住,于是到了最後,舒蘭也有些面紅頭暈,遠遠看去,倒是面若桃花,添了幾許女子的風情。
“今日已晚,舒元帥醉酒,且留在宮中歇息。”
不知從哪冒出來的迦烜一聲令下,兩旁已有宮婢上來攙扶舒蘭,将她帶了下去,這會舒蘭眼皮子重,也沒有反抗,只靠着宮娥軟綿綿的身子,覺得好生舒坦。
“舒—”
“唐雪松。”
迦烜喝住想要上前的唐雪松,目光如炬,顯然不許他橫插一手,可唐雪松也是不管,直言道:“二皇子殿下,女子名聲最是要緊,舒蘭雖是将領,卻也是女子,她在京中有家可回,如今住在宮裏,恐怕不大方便。”
“有什麽不方便的?我是讓宮婢伺候她,又不是讓護衛伺候她。”迦烜瞪了他一眼,“如果你還知道男女授受不親,以後也該注意些分寸,這裏可不是軍營,她也不需要你時時刻刻跟着。”
拂袖而去的皇子氣魄,縱使唐雪松辯不出,卻也仍想上前攔住他,偏生肩膀一緊,大傷得愈而跟着回京的唐雪峰已是上前按住了自家弟弟的肩頭,“雪松,他說的對,這裏是皇宮,他是迦國的二皇子。”
唐雪松微微垂下眼眸,“大哥,我明白的。”
唐雪峰松了口氣,放下了鉗制住他的手,“你明白就好,咱們這樣的平民百姓本就不能和皇族子弟一概而論。”
唐雪松沒有再說,也沒有再動,他其實都是明白的,從很早以前就明白。
舒蘭在長安做質子的第四年,唐雪松和舒戰來長安看她,并陪了她許久的日子,那時候他就知道,迦國二皇子迦烜殿下對舒蘭甚有情義,縱使那種情義在當時只是表現在口舌之争上,可是旁人都是能看明白的。比如他總是當面嫌棄舒蘭這個、嫌棄她那個,可當真有旁人附和着說舒蘭壞話時,迦烜卻是一腳踹過去,踹得沒有半點猶豫。
護短,也不過如此。
是以,唐雪松一直以為舒蘭會嫁入皇家,成為迦國二皇子的妃子。
那時他覺得,這應該是段好姻緣。可是直到後來,舒戰和舒蘭情投意合,唐雪松都不明白,為何迦烜到了最後都沒開出這個口。
“走吧。”唐雪峰拉過弟弟,不讓他再看舒蘭離開的方向。
這世道,身份之差是天定的,舒蘭如今該是個寡婦的名頭,可縱使如此,二皇子還如此待她,已見決心,唐雪峰心裏極不希望弟弟再系着這份情絲。和皇家作對,誰會吃苦頭,這是擺在明面上的事,明知結局這般,又何必一頭撞上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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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全都下去。”
皇宮的殿閣內,宮婢們乖巧地行了禮,垂目退下,還很是體貼地替主子關上了房門。
這夜,月色朦胧,清風徐徐,像是一個好日子。
宮殿的布置比大軍營帳不知精巧華貴了多少,高床軟枕,熏香地龍,他在軍營的時候縱使穿着最厚的棉靴,燒着小小的炭火,都覺得一雙腳冷得就像冰一般。
所以迦烜明白,他自小錦衣玉食,他适應的是宮中的生活,可是他也知道,舒蘭排斥這些。
“你這人怎麽就對自己那麽狠呢?明明是女人,偏偏要上戰場吃那些苦。”
躺在床上的女子凝目安睡,舒蘭其實生得很好看,只是平日不會打扮,又總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樣子,叫旁人瞥一眼總以為是個男子。實則她的眉正應了那眉若遠山的字,眼睛承了顧盼生輝的詞,至于嘴……縱使有些口是心非,可唇紅齒白,叫人想……
迦烜的念頭與身體幾乎是同時動起來的,他跪在床榻邊傾身上去,輕輕地吻在了女子的唇上。
蜻蜓點水,已似泥足深陷。
迦烜戀眷地撫摸着她的面頰,雖然不夠細滑,可是叫他舍不得放,不想放,一輩子都不想。
貪戀的還想要再嘗一嘗那味道,可窗外卻是黑影一晃,驚得迦烜立即竄了起來。
“誰?!”
“你倒還能發現我。”太子迦烨微微推開了房門,立在門口也不進來,只瞥了自己的弟弟和床上的人一眼,“阿烜,你今日這樁事,辦的很不好,出來。”
迦烜見了迦烨頓時失了大半的底氣,規規矩矩地出去關好了房門,在自家兄長的面前,迦烜總是顯得十分乖順。
“皇兄。”
院子裏不比屋內溫暖,寒冬夜風陰涼,兩位皇子倒是硬生生就站在廊上說話。迦烨此刻加重了一些口氣,對着弟弟道。
“且不說你這事做的太過張揚,無需到明日,今夜裏恐怕全城的官邸之家都會知道,凱旋歸來的舒大元帥被二皇子宿在了皇城宮殿之中,你可知道,這與你、與舒蘭都不是一件好事,眼下既是父皇的一張臉也極不好看。”
父皇?提起父皇,迦烜的面色恐怕比他父皇還要不好看。
“我就是弄不明白,父皇到底為什麽不肯讓我娶舒蘭?這些年我求了那麽多次,問了那麽多次,父皇就是不肯給我一個明确的答案,總是一拖再拖,拖得舒蘭終于嫁了旁人!其實叫我說,不就是不想我這個小兒子娶了手握軍權的舒門之女,危急到皇兄的太子地位,從而引得朝野不穩嘛。若是如此,我早就說過了,這迦國二皇子我不做就是!”
“住口!”
一聲呵斥,七分責備,三分怒意,素來溫和的迦烨少有這般疾言厲色的時候,前頭還生氣的迦烜頓時洩了半口氣。
“且不說你我二人自小親厚,根本沒有什麽争位之事,你怎能因為自己心情不順,就将那些挑釁之人的話放在嘴上?還有,放棄皇子身份這種話是可以随口說的嗎?你不要父皇、不要母後、也不要皇兄我了嗎?”
迦烨緩了口氣,看着自家委屈的弟弟嘆道:“那麽多年都忍下來了,你就再忍忍,父皇那裏我總會替你想法子的,若然殊靜這一胎能得子,或許父皇能看在祖孫三代的喜慶上,應下你的婚事。”
迦烜低着頭,喃喃認錯,“是我氣昏了頭,叫皇兄擔心了,如今太子妃懷着身孕,皇兄還是早些回去吧。”
迦烨颔首,“嗯,不過雖說面上你不便做得太明,可舒蘭的心你還是要好好守着的,若然到時候好不容易說通了父皇,舒蘭自己不肯,我們皇家也不好強逼了她,否則你們倒成了一對怨偶,那也沒有意思。”
怨偶。
可不是麽,如今只他一個人在這裏瞎捉摸、瞎操心,想先通了父皇這一難關,實則舒蘭何嘗不是另一個難關?眼下她是明着在挑夫婿,可她心目中的夫婿卻和自己差了十萬八千裏。
要她如何才能甘願地嫁給自己?
迦烜望着身側的殿閣,凝眉發愁,卻不知,溫暖的宮殿床榻上,原本昏睡的女子卻是睜着一雙明目,在黑夜中如月一般皎潔明亮。
作者有話要說: 《論與女主之接觸NO.1》
休息室裏,三名僞男主圍成三角形坐着,今天他們要讨論一個很嚴肅很嚴肅的問題。
郝遠先撩了撩頭發,拍了拍胸脯,“她摸過我的肉,而且一副很享受的樣子。”
迦烜恥笑他,“我親過她的臉頰。”
郝遠鄙視,“趁人睡覺,小人行徑。我要是想親,我也親得到!”
“有本事你試試,我叫暗衛滅了你!”
“你來呀!大家身份差不多,我怕你啊!”
兩個人一沖動,站起來就想打架,這才發現唐雪松一直坐在旁邊悶不吭聲,兩人對望了一眼,頓時浮上顯而易見的奸笑嘴臉。
“哎喲,某些人好像就摸了個小手,她摸我的時候,那手指滑的真是……”
“她的臉才是最香的,比豆腐還好吃……”
“唰”的一下,唐雪松突然站起來,瞪了他們一眼就往門口走。
“他想幹嘛?那眼神……像要殺人。”
迦烜脖子有些僵,“殺你還是殺我?”
門外,小唐同學正蹲在角落裏畫圈圈,嘴上念念有詞。
“你如果不把舒蘭給我,哼,我就詛咒你……詛咒你……”
玉導表示很有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