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國公
啧啧,真是頭痛。
舒蘭回到家的時候,委實覺得頭痛,只不曉得是因為酒,還是因為她一不小心聽到的那番話。
她急急尋了房間,大字一倒得躺在榻上,任憑陽光從大開的屋門外頭照進來,暖着她的身子,只是不多久,陽光就被一團黑影給擋住了。
“昨個二皇子殿下不是因你酒醉而讓你留宿在宮裏了麽,難道這一大早的,他忘了給你喝碗醒酒的湯藥?宮裏的醒酒湯可要比我這的有效多了吧。”
身為長安舒門府邸大管家的鳳芷,端着紅木盤,眉目淡然地立在榻前,看着她淺淺含笑。
舒蘭稍稍眯着眼,一副酒沒醒的樣子,笑嘻嘻道:“鳳妹妹,三年不見,你可愈發生得标致貌美了。”
實則昨日大軍入城,在皇城前交付了帥印之後,舒蘭急匆匆地回過一次府,換去了戎裝,只是那會趕得太急,與鳳芷也未能說上幾句話,如今宮宴已結,總算能安心住在府裏了。
“少說好話,倒不如和我說說皇宮的寝殿布置如何?若是你嫌棄了這宅門小院,也好請二皇子派人來重新修整一番,才叫你住的稱心不是。”
知道她是故意提這個,舒蘭也不動氣,稍稍坐在身子,反擊道:“真要翻新咱們家的院子,還用得着二皇子?鳳芷你只管金口一開,別說修房子,你就是叫小章鵬替你修座天宮他都肯。只可惜啊,這次我把他和羅鋼都留在了西洲,要不我寫封信,就說鳳芷有令,速回?也瞧瞧那麽多年下來,到底是你重要,還是軍令重要?”
鳳芷嗔她一眼,“喝醉了就會說胡話,我哪裏比得過軍令,你個做大元帥的,也不怕丢了腦袋。”
舒蘭笑意大增,偷瞄着清秀的女子,“你不會還惦記着那個與你一飯之恩的少年郎吧?十年過去了,當初一碗飯的恩情也不至于變成愛情吧?我覺得還是小章鵬靠譜一些,他待你可是真心,你若是不抓緊,小心被別人搶跑了。”
她故意皺起眉頭搖頭道:“鳳芷,你可不知道,西洲的女人,那出手速度可快了。”
實則,舒蘭心裏頭是真擔心。雖說善雅回了族裏,可月萼卻是賴在大原城不肯離開。因她之前承諾過,若是戰事了結,絕不會妨礙月萼與章鵬的進展,是以她自然不能硬趕着叫月萼回去。
可這并不代表她不會擔心吶,舒蘭覺得月萼便是小章鵬極不擅長應對的那一種,可鳳芷對章鵬也并非無情,誠然她祈願小章鵬別随随便便地就變了心,否則看她回去怎麽收拾這小鬼。
“我說不過你,快喝了吧,和你說話這會已經不燙了。”鳳芷體貼地試了試瓷碗的溫度,才遞給舒蘭,舒蘭笑地舒心,一口喝罷,問道。
“唐雪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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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是給他們兄弟準備了房間,可昨夜傳話過來,說他要和大哥一起住在栖英樓。”栖英樓是給回京武将的暫居之地,多數職位不高的武将回京都宿在那裏。這會鳳芷眼珠子轉了轉,有些奇怪,“他……沒有知會你一聲?”
舒蘭揉了揉腦袋,不在意道:“許是昨天醉了,說了也忘了。”
鳳芷看着她沒有再說,她亦是十歲時被舒蘭撿回舒府的,同章鵬、劉銅、柳淵亦是一起長大的。前些年她也去過西陉關住了些時日,自然曉得唐雪松對舒蘭是什麽态度。先是舒戰,後是二皇子,說什麽西洲女人出手速度快,鳳芷何嘗不擔心眼前的舒蘭,她是當真連出手都不會的呢。
“昨個如何我不管,今個可有你忙的。只一天,這送進府來的拜帖,疊起來都已經沒過小腿了。”
舒蘭揉腦袋的指力越發加大,“都些什麽人?能推就推了,去了我也不知道該和他們說些什麽客套話。”
鳳芷笑笑,“放心,大多我都替你安排好了,不過送些玩意附上封信,婉轉地說上兩句情深意切的話,本來這些人裏頭大多也并非是要一睹你的真容,只是随勢所趨罷了,倒也沒有利益恩仇的牽連。不過有三張帖子,還需你自己拿主意。”
舒蘭很放心鳳芷的處事能力,便問道:“誰家的?”
“其中兩張帖子時候約得極巧,竟是同一日的同個時辰,一邊是文臣太師,一邊是樞密院使,平素最合不攏的兩位朝中重臣,這次倒是極有默契。”
鳳芷常留京畿打理舒府,是以對京中的官員關系極為熟稔,又因此處沒有外人,她便直白地舒蘭說道,自然她們舒府的大當家舒蘭說起話來是愈發不懂計較。
“呵,竟是些拉黨結派的事情,怎麽這麽快就找上我了?好歹讓我歇一歇啊,這群京官真不會體諒人,也不想想我們武将在外頭打仗多辛苦,這時候倒不嫌我是個女人了。”
鳳芷淡淡笑着,“估計原先是有些嫌棄的,只是昨夜一不小心叫全長安城的人都曉得,迦國二皇子對西征大元帥另眼相看,縱使你以後卸甲歸田,也極有可能是位皇親國戚,如此一來,早之讨好也就理所應當了。”
舒蘭不冷不熱地笑了笑,“那感情好,你便這麽回,就道時不湊巧,這同一日的同一個時辰,我已和二皇子有約,若是兩位實在念我念得緊,不妨一同與我去赴二皇子的約,想來二皇子不是小氣之人,不會介意的。”
鳳芷應了聲,卻是滿面的笑意,自然由她筆下出去的帖子委實要比舒蘭這番話溫婉許多,只是橫豎都逃不了二皇子的依仗。
“那還有一張是什麽?”
鳳芷從懷中取出一張紅色金印的帖子來,遞了給她。
“城東雙鶴道邯巷,許國公的。”
“許世伯?”許世伯正是許燕京的爺爺,回到長安時被封做國公。那時她還在京城當質子時,他沒少照顧她,雖說日子不長,可舒蘭很放在心上,于是面上大喜,“這個要去,禮物麽……”
“紹興陳年花雕,還有一些他老人家喜歡的,我都已替你備好了。”
鳳芷将這張帖子藏在最後,便是知道舒蘭定是會去。舒蘭站起身,笑得開懷。
“鳳妹妹就是深得人心,怨不得這樣讨人喜歡,若然我是個男子,我一定讨你做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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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午後,舒蘭帶着禮,騎着象龍就飛奔到了許國公的府邸,頗有相見恨晚的勢頭。
國公府的許老管家認得舒蘭,她剛出現在門口,就笑呵呵地迎了上去,将她一路領到了許國公的面前。彼時許國公正在院子裏和護院們鍛煉身子,雖已是六十開外,可身子骨還健朗得很。
“許世伯果然風采依舊,不遜當年吶。”
舒蘭本同管家站在一旁,直到見許國公停下招式瞧見了她,她方上前一陣贊許,許國公見了她也是喜上眉梢,咧嘴大笑。
“好丫頭!可以啊,奪下西州蠻夷,報掉血海深仇,老頭子當初沒看錯你!”
三年不見,這一老一小見了不過兩句話,下刻已是一人捧着一壇酒坐在院子裏的石階上,曬着太陽高談闊論,軍中出來的人多半喜歡這樣喝,只為夠勁。暖暖的午後,舒蘭将一路行軍的事情說與許國公聽,同是軍人出生的兩人對此很有共同語言。
“許世伯啊,舒蘭好歹是小輩,這次回來自然是該我來拜會您的,可你怎麽還特意遞張拜帖過來,是怕舒蘭忘了您老不成?您這也太見外了。”
見面遞拜帖,這雖是尊重,卻也多是關系不熟稔的人家用的。反而摯交好友遞了這帖子,倒顯得有些疏遠了。
“我哪會記得什麽拜帖不拜帖的,咱們都是武将,不講究這個,原本我就想派個人過去和你打聲招呼就完了,偏是許管家多事,非要寄什麽帖子,我就說我舒侄女會是那種見利忘友的人嗎?”
許國公為人直爽,狠瞪了自家伺候在一旁的老管家一眼,比許國公小不了多少歲的老管家不好意思地賠着笑顏。
舒蘭笑道,“這事也不好怪許管家,許管家肯定是怕我事忙,腦子用不過來。您是不曉得我府裏的帖子堆得有多高,還好我家鳳芷當年受許管家栽培,如今也很能幹,替我挑揀着分出輕重,否則叫我脾氣上來,直接捆了拿去燒柴,一了百了。”
許國公大笑兩聲,“不錯,就是這個法子!我以前也這樣!”
當年舒蘭雖好武,卻不曾逼迫撿回來的鳳芷也要同她一般,正巧長安舒府缺個管家,是以鳳芷多半時候便跟着許世伯家的管家學習掌家之道。因此,舒蘭對許老管家也十分感激。
“許管家在世伯身邊做了那麽年,真是辛苦了,我這次從西洲帶回了一些上好的補藥,鳳芷挑了幾棵冬蟲夏草,說是最适合您了,您可別忘記吃啊,吃完了,我再給您送過來。”
“多謝舒小姐,老朽也是有福氣,先跟着國公,又遇着小姐,還給了我一個孝敬的徒弟,這一生也算是圓滿了。”
許國公瞪他一眼,趕人道:“去去去,什麽圓滿不圓滿?老頭子我還沒圓滿呢,你哪邊涼快哪邊去,別打擾我和世侄女說話。”
老管家仍舊笑嘻嘻的,“是、是,正巧我去看看點心備好了沒有,都是舒小姐以前愛吃的,也不曉得您口味變了沒,晚膳我也叫人準備着了,過會一定要留下來吃飯啊。”
“行,我一定多吃幾碗。”
待老管家退下,許國公喝了口酒道:“你別慣着他,他最近年紀大了,廢話越來越多,我都快被他煩死了。”
舒蘭笑笑,實則許國公的話也不少。半晌,她放下酒壇,從懷裏摸出一封信遞給了許國公,一邊道。
“世伯,有件事我得和您說,其實出發前,我把許燕京提拔成步軍統領了。”
許國公頓時大圓一睜,猛地看着略低着頭的舒蘭,舒蘭把手往前湊了湊,“這是他的家書。”許國公猛地拿出信箋,拆開讀閱,信寫得不長,也就半張紙,好在許國公的面色漸漸從震驚裏緩了過來,他将信塞進了懷裏,一手提過酒壇喝上一大口,嘆口氣道。
“我這孫子性子倔,和他姑姑一個脾氣,以前總纏着你老爹,叽裏咕嚕地說一大堆,現在是又跑去煩你了吧?唉,老子讓他去念書,就是指望他考個功名做個文官,偏生這小子就是要和我對着幹。”
舒蘭又道:“白軍醫也留在西洲,就是禦醫院院首白家的人,我讓他替我好生看着燕京,眼下不打仗,應該不會出什麽大事。暫且燕京只是負責整頓軍隊防務,這樣他可以逐步理清步軍的情況,也好讓他漸漸适應适應那裏的氣候。”
“你費心了。”
其實,許國公明白自己孫子的心思,繼承父志,光耀門楣,能有這樣勤奮向上的子孫,擺在哪個家裏都是叫長輩長臉的出息孩子。可許國公是從沙場裏爬出來,比起受人敬仰的門楣,他寧可只要孫子一生平安。
午後清風,帶着三分冬季的陰涼,許國公提着酒壇子,忽然想起那麽多年,他似乎和舒門的每一代人都曾這樣坐在階梯上喝酒。只是……
舒蘭的爺爺去了,她的父親去了,如今只剩下這命苦的孩子一個人了。
真的是武将們的命數麽。
“阿蘭,昨日宮宴,你可曾見得龍親王?”
龍親王,迦國史上最離奇的一段傳位史,便是出于他之手。
因為他,就是當今壑帝的侄子,前一朝的迦國皇帝。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請假……發現碼完的一場戲更适合這篇……
要麽預告下,明天是龍親王特邀劇場喲,這位是屬于隐性BOSS喲。
玉玺最近很哀傷,步步難營……有麽有安慰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