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作陪

舒蘭随意挑了一家小館子吃飯,洋洋灑灑地點了四菜一湯,外加兩碗白米飯。只是不等佳肴上桌,又一個黑影擋住了大門口射進來的日頭,舒蘭心想自己今日大概同太陽公公沒有什麽緣分,好在擡頭瞧過,并不是個熟人。

“你是?”

來人穿了一身簡約的雲紋青衫,斯文有禮,五官端正,瞧着倒是個翩翩有禮的良家公子。

“舒元帥,在下禦史臺蕭元笙,今日不知是否有幸可讓蕭某請元帥吃頓飯?”

舒蘭笑得高興,“有人請我吃飯我總是歡喜的,坐吧。”

“多謝。”蕭元笙輕輕撩袍坐下,舉止溫雅,面容始終帶笑,叫人覺得十分和煦。

舒蘭雙手交疊放在桌上,背脊挺直,人稍前傾,開門見山道:“你也是來相親的?”

“是。”蕭元笙神色平和。

“知道我的條件?”

“知道。”

“那把你的條件說來聽聽。”

蕭元笙道:“在下今年二十有六,三年前科考中舉,殿試後出任豫州榮澤參知一職,半年前被調回長安,在禦史臺任從三品禦史。我家中無親無故,是因年少時一把大火奪去了親人的性命,好在佛祖慈悲,老家鴻淵寺的方丈将我養育長大,也約是如此,我以為子孫之福看開便好,所以我并不介意孩子姓什麽,始終都是我的孩子。”

這想法好,修過佛道的就是不一樣,果然很有深度。而且壑帝特意将他調回京都升任禦史,可見其自身也頗有能力,這人相貌也生得不錯,舉止有禮。

這男人,真是……好,極好。

舒蘭心裏偷笑,幾乎準備一錘定音。

可不想一塊玉佩忽然橫空落下,準頭極好地落在桌子的中央,噌噌碎裂,驚得舒蘭的身子都往後退了退,而等她擡眼時,心情頓時就不好了。

Advertisement

迦烜不知何時立在了門口,氣勢洶洶,他緊緊地盯着舒蘭,怒目交接,一副要沖進來殺人的模樣。可眨眼間,他又倏地憤恨地跑開了去,不見了蹤影。

莫名其妙,這人的腦子一定是在西洲待壞了!

“那是二皇子殿下?他在此處……”

蕭元笙看着舒蘭,這兩日他也不是沒有聽過舒蘭和二皇子的傳言,畢竟這算是眼下朝野裏最熱的一門八卦。皇族迦氏素來子嗣不多,眼下二皇子只迎了一位側妃,聽說還是不甘不願納下的,極不受寵。

“在下聽說舒元帥和二殿下是自小相識,也算青梅竹馬?”

“什麽青梅竹馬,不過是冤家對頭罷了。”舒蘭嗤笑一聲,撿了桌上磕壞了的玉佩,啧啧,真是可惜,這宮裏的物件該是有多值錢吶。

“舒蘭!你給我出來!否則我立馬拆了這家店!”

外頭喝聲響亮,驚得掌櫃一陣摸不着頭腦,舒蘭搖搖頭,卻是将玉拿在手上站了起來,她噙着幾分笑意問向蕭元笙。

“蕭禦史,可打算參他一本?當衆脅迫,也算得上是為虎作伥吧。”

蕭元笙亦站起身,笑容和悅,“若是舒元帥不想參他,我也可以徇回私。”

“蕭禦史好智慧,将來在朝上一定頗有建樹。”舒蘭手上摩挲的碎玉,“那這次就請蕭禦史通融一次,否則彼時被人嘲笑的一定不是二殿下,而是倒黴的我了。”

不過幾句話之間,迦烜的幾個暗衛就已沖了進來,吓得掌櫃當即就要掏銀子付起安家費來,好在舒蘭擺擺手,扶住了被吓着的老板,又對暗衛道。

“去把我的菜錢給付了,多給點,人家好歹受了驚吓,別叫人說你家主子小氣。”

店裏,蕭元笙的面孔是溫和含笑的,可店外頭的那張臉就沒有那麽好看了。

眉宇緊蹙,嘴唇緊抿,一雙眼睛就和沙場上的野狼一般,兇殘狠戾。

“你要我叫你幾次?!”迦烜顯然已是氣急。

舒蘭負手在後,聳聳肩,“你橫豎不就叫了一次嘛。”

“你!”

舒蘭笑眯眯道:“別氣、別氣,多生氣對身子不好,你身嬌體貴的,我可賠不起。走吧,飯都沒吃上,咱們去吃些東西,你說以前小時候吃的那家牛肉面館現在還開着不?他那牛肉很是入味。”

迦烜憋着一口氣,偏生對着這樣平和的舒蘭又發不出火。說起來相親這件事,還是他外公的主意,從京城武将到朝廷文官,無一疏漏地替她張羅了一個齊全,若不是皇兄給他通風報信,指不定她今天就成了好事!

往昔已讓她嫁過一次,難道還要當着他的面再來第二次?

休想!

彼時迦烜記着皇兄的話,眼下最要緊的事還是得到舒蘭的心意,于是忍下了自己的脾氣,說道。

“開着,生意還很好。”

兩人并肩走着,舒蘭挑眉看他,“你常去?”

迦烜沒有回,她哪裏曉得,在她遠在西陉關歡笑的時候,他總是一個人默然地走在這長安城裏,而行來走去的,卻都是他們曾經一起去過的地方。

牛肉面熱氣騰騰地端上了桌,舒蘭立即拿了筷子吃了起來,說她此刻的樣子是餓死鬼投胎亦不為過。

迦烜看着她,“你吃這麽快做什麽?”

“我餓啊。”舒蘭嘴裏嚼着面,捧着大碗,沒有半點女子的吃相。

“那就再叫一碗,你吃得慢些,別像以前那樣噎着。”

舒蘭喝着湯,手上的動作倏然一頓,他們年少時也曾這樣瞞着身份四處玩樂,縱使嘴上吵鬧,可對着外人素來是同仇敵忾的,只是那些到底都是小時候的事情了。

舒蘭很快笑道:“我這人聰明,小時候犯過的錯,長大了多半不會再犯。”

迦烜一時沒想到她話有深意,直到舒蘭将先前的那塊碎玉放在桌上,迦烜的神情才變了變。

“往後不要在外頭亂發脾氣,你的身份本就限着你許多舉止,何必自己去找麻煩呢。”

這話雖有些訓話的意思,可迦烜也曉得舒蘭是為自己好,縱使她是關心自己的,便也沒有什麽話聽不得,反而隐隐還有些高興。

“也不是常這樣。”如果不是曉得你在相親的話,他又怎麽會發這樣大的脾氣。

“不是就好。”舒蘭拿着手中的筷子敲了敲碗邊,放了下來,“這的面,你沒吃出來,已經不是以前的味道了嗎?”

迦烜眉頭一皺,“我經常來吃,哪裏不一樣了?”

舒蘭笑笑,“也許是你吃慣了所以才沒有吃出來,自然也可能是我記錯了味道。有些東西日子一久,印象就變得有些模糊了,縱使惦記着也未必還是原先的樣子,而即使還是原先的樣子,這吃面的心情也是不一樣的。”

舒蘭将桌上的碎玉往迦烜面前推了推,玉碎難複,似如人心。

“這回你聽明白了?”

迦烜怔怔地看着她,喉嚨裏哽咽難忍,微微張開的嘴,翕張幾次,半天才蹦出幾個字,可這幾個字也是他最後的希望。

“你想說什麽?”

舒蘭垂眸笑了笑,片刻擡頭凝視着他,“我在說這牛肉面啊。”

迦烜沒有吭聲,也沒有發脾氣,他又不傻,怎麽會聽不懂她的意思。

舒蘭也明白這個道理,只是顧着他的臉面,未将話給說破,委實她不想再體驗一次那獅吼功的功力。于是立即站起身子,面上仍舊是笑顏滿面。

“我今個還要去同舊部喝酒,就不陪殿下了。”

舒蘭腳下溜得快,叫落寞的迦烜一時沒回過神來,本是為了處理掉那些莺莺燕燕,本是為了想要和她好好處一處,本是……本是想要約她去年後的元宵燈會……可如今她說了什麽?

不一樣?

什麽不一樣?

味道?心情?還是那該死的人心!

皇兄要他一忍再忍,時到今日,他還怎麽忍?小白臉一個個得冒出來,就連外公都幫着要給舒蘭找男人,還有今天她的話……

迦烜默然握住桌上的那塊碎玉,已然缺損的棱邊劃過他的肌膚,絲絲生疼。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

彼時,舒蘭拎着兩壇小酒晃悠悠地步到了栖英樓,對着守門的侍衛閃了閃自己的腰牌,便熟門熟路地走了進去。此時已是黃昏,雲蒸霞蔚,紅彤彤的落日餘輝裏飛過幾只大鳥,鳴音清脆。

舒蘭行到一間屋子的門前,客客氣氣地在門上敲了幾下,對着半開的門洞喊道。

“唐公子可在?”

不及片刻,穿着一身玄衣的唐雪松便行了出來,看見她的神情竟有些意外,“你怎麽來了?”

“喲,特意來看看你,還挺不受你待見的啊。看來你動作這麽快不是來歡迎我的,是不是鼻子靈,聞到酒香味了?”舒蘭将手中的酒丢了一壇給他,“紹興花雕,十年陳釀,五十兩一壇呢。”

酒不醉人人自醉,舒蘭此時似乎就帶着這麽幾分酒意。她走開幾步,回眸側目,含笑看着立在原處有些僵硬的唐雪松,甩甩手要他跟上。

“喂,別杵着了,好酒當前,今天你可不許再唠叨我。快走,咱們挑個好地方喝酒去。”

唐雪松望着她,心口忽然跳得有些快。

停下來,停下來,她……只是朋友,還只是朋友。

“好。”

作者有話要說: 迦烜躲在牆角念念有詞:“愁啊愁啊……我好愁啊……”

玉導:“阿烜啊,你招魂呢?”

迦烜:“嗯。”

玉導:“招哪、哪個魂?”

迦烜:“就是招你這個魂!你這個混蛋!終于肯出來了?你這集播出去,我還有人氣嗎?!還能有粉絲嗎?所有人都知道舒蘭不喜歡我了!他們肯定都不要我了!舒蘭不要我!粉絲不要我!你也不要我!我……我……”

迦烜悲憤,起身就跑,玉導在後頭喊,“阿烜啊!冷靜、冷靜!你是二皇子、二皇子,背地裏哭就好,發通告的時候注意形象啊!”

通道深處,就聽見愈發悲戚的哀嚎生。

“愁啊……愁啊……我好愁啊……”

掃地的耳背阿婆搖搖頭,“這年頭怎麽都嫌自己長得醜,整容院真是要發財咯。”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