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陰陽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不過舒蘭,你得再幫我一個忙,你也曉得眼下阿烜執着難改,要他立即放棄顯然不太可能,縱使你心中已定下了人,我希望你晚些再公之于衆。随後麽,你與阿烜去辦一件事,這一路上你便好好再開導開導他吧。”

舒蘭聽了太子的安排,凝眉微蹙。

“這事恐怕不太妥帖吧,我以為我還是離二殿下遠些得好。”

迦烨負手笑道:“避,并不能解決問題,求而不得,只會愈發折磨阿烜罷了。”他看着舒蘭,“你也替我這個做哥哥的想想,這些年我沒為你們兩個少操心,你既是替父皇分了西洲的顧慮,也替我分一分這憂愁吧。”

舒蘭想了想,終究妥協道:“是、是,近日我可不敢叫太子殿下太過操心,太子妃快要臨盆了吧。”

提起自己的妻子,迦烨的笑容含了幾分溫柔,“是啊,所以你們兩個給我老實些。”

“只是不曉得太子殿下要我和二殿下去辦什麽事?”

“這事其實也該你去,你可還記得杜也青?”

“當然記得。”

杜也青是原常勝軍中的軍師,年過半百的一個老頭子,西征軍開拔前,在二哥墳頭上舒蘭是說因其能力不濟而被她趕回了老家,其實是因杜老頭的家中出了大變故。

杜老頭的妻子聽聞西陉關破,以為老伴葬身邊關,憂思成疾,加上她的身子原就不好,便是這樣一病不起。偏偏杜老頭的兒女剛受喪母之痛,其兒子的媳婦又因難産而亡。戰場無眼,舒蘭不忍他再出什麽意外,所以要他提早回家養老,只是太子忽然提起他,是出了什麽事?

“前些時候豫州銅川知縣上報,說杜也青回到鎮上之後,鎮上百姓便多遇怪事,稱其是從西陉關死人口回來的,身帶不詳,對其一家極為排斥。你是他的上級,所以我想應該同你說一聲,流言蜚語縱使是空穴來風,卻也有可能致人于死地,你且去看看,便當盡些綿薄之力,至于阿烜倒是順帶的。”

“那好。”既是杜老頭的事情,舒蘭也有意去探查一番,“我去一趟。”

舒蘭拜別太子,元宵月色下,迦烨踱步在亭榭回廊間。

“阿烜啊,做大哥的也只能幫到你這裏了。這條舟到底是靠在旁人那,還是靠在你的岸上,後頭可就看你自個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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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舒蘭便整裝待發,自昨夜出宮之後,她便未再見過唐雪松,亦未特意去找,除了是因太子的囑咐之外,她也不想太過刺激到迦烜。

鳳芷動作利落地替她準備好了出行的用具,“怎麽突然要去銅川?昨夜的元宵燈會如何?”

只睡了四個時辰的舒蘭伸了個懶腰,“放心,順利得很,我只是去那辦些事情,想來也不會太久。我可能來不及同唐雪松打招呼了,他若來,你就叫他安心等我便是。”

鳳芷笑得溫婉,“小姐何不寫封信給他?也好叫他留個念想,不敢忘卻小姐不是。”

舒蘭笑道:“若是我不留信,他便不想我了,我還做什麽選他。”

何況唐雪松那小子是個木頭人,更是個老實人,他是一定會等她的。

想到這裏,舒蘭默默發笑。

直到下人來報,說是二皇子殿下已在門外,舒蘭遂出門去瞧。

只見迦烜騎在一匹白馬上,穿着勁裝藍袍,目光如炬,風姿隽秀,透着一股皇子的風度威儀。

“走吧。”

“只我們兩個?你又一個護衛都不帶?”

舒蘭騎上自己的象龍馬問道,可迦烜只管打馬而去,并不予回答。

從昨夜開始,迦烜似乎便不再是她所認識的那個迦烜了。這莫非便是太子所說的,他自幼隐了自己的性子脾氣,可如今這算是要顯露出來了?

舒蘭忽然覺得迦烜有些可憐,十歲的孩子就要懂得藏匿自己的性子,他這也算是少年老成了吧。

豫州銅川與長安算不得遠,騎馬趕路不過兩日多的路程。舒蘭的前軍師叫做杜也青,是個剛過五十的老頭,總喜歡擺着一副嚴肅的面孔,為人有些執拗和較真。

杜老頭以前有個十分美滿的家,妻子溫柔體貼,一雙兒女也很是孝順。卻哪裏會料到,在西洲戰事停歇之後,杜老頭的家裏卻是災事連連,弄得家不成家。

舒蘭和迦烜騎馬疾馳,趕到杜老頭所住的銅川烏落鄉時,正是傍晚時分,天空飄着雪,天色早已變黑。鄉裏的路多是泥地,小雪一化,路就變得泥濘難走起來,迦烜一雙上好的錦靴才下馬稍稍走了幾步就沾滿了泥水。

這夜,兩人沒有去找杜老頭,只就近找了家客棧打尖。

鄉裏人不多,客棧也少,小二見他們兩位客人,顯得十分歡脫,嘴巴不停。舒蘭其實不大喜歡噪舌的人,不過這會她到是很需要這麽一個人。

“小二,和你打聽些事。”

兩人在四方桌前坐定,小二上前倒茶,笑得實誠,“客官您有什麽事盡管問。”

“這村裏有個叫杜也青的老頭,你曉不曉得?以前是軍裏的,這會該是年老返鄉了。”

“哦,杜先生啊……”小二面色稍稍有些尴尬,“這個當然知道,他家住在鄉裏的梁木村,不過杜家最近可不太平,大夥可都避着呢,客官是要去找他?”

“你倒給我說說,是怎麽個不太平法?”

小二神呼呼地說道:“他們家現在,可比鬧鬼還要可怕呢。”

“哦?”舒蘭笑着拿了一顆小元寶置在桌上,小二瞧着眼神發亮,“小二,我原是他軍營裏朋友的親戚,我表哥要我捎些東西給杜老頭,可眼下他有了麻煩,我也不好不聞不問的,你且再同我說的仔細一些。”

小二收了銀子,自是高興,立即娓娓道來,“杜老頭算是咱們鄉上學問鼎好的人了,後來他入了軍,做到了軍師的位置,更是叫鄉裏人羨慕。可去年西陉關破的消息傳來以後,杜家就算是倒了大黴,先是杜夫人病死,然後他家的媳婦也難産死了,更叫人沒想到的是。”

黯然的燭火被一陣風竄得上下跳躍,小二欠下身子,目光乍亮。

“杜老頭媳婦生下來的兒子,竟是個陰陽眼!”

“陰陽眼?”舒蘭和迦烜對視了一眼,“就是能看到鬼怪的那一種?”

小二忙不疊地點頭應是,“可不是麽,咱們都說,陰陽眼通陰陽,見鬼魅,知生死。”小二又壓低聲音往前湊了湊,“尤其是這孩子生下來的當夜,他們的鄰居,那個身強體健的陳木匠竟是莫名其妙的就摔死了,你們這吓不吓人?”

迦烜冷哼一聲,“危言聳聽,不過是事有湊巧罷了。”

小二搖搖頭,“若是一樁也就罷了,可後頭還有呢!”

舒蘭倒是來了興致,問道:“哦?還有什麽?”

“其實起初還是有膽大的人不信這些,就跑去看望他們新生的孩子,可哪裏想到連着四個進過杜家門的人都接連倒了黴。”

“頭一個走路摔個大跟頭,正巧砸在石頭上,頭破血流啊。第二個說是煮飯的時候瞧見一黑影掠過,她一不當心就切掉了自己的手指頭。第三個則是大白天的跌進湖裏,差點就淹死了。最後一個更是直接把退給弄斷了,大夫說恐怕這輩子都要拄拐了。客官,您說,這不是邪門是什麽啊?!”

“荒謬,盡是怪力亂神之言!”

迦烜動氣,言辭狠戾高昂,吓得小二往後退了半步,彼時舒蘭勸道。

“哎,你動什麽氣,小二哥也只是告訴我們實情罷了,是不是?”

小二頻頻點頭,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是、是,我絕對沒有說謊,這些可都是真的,杜家自己也承認那孩子的兩只眼睛顏色的确是不一樣的。”

舒蘭心中有數,看來所謂的流言蜚語與太子所得到的消息有很大的不同,這鄉裏人的目光可都是放在杜老頭的那個孫子身上,啧啧,小小年紀,生來就被人認為不吉利,也是運氣不好。

“多謝小二哥了,眼下麽,就請小二哥先給我們上幾個小菜填填肚子,再收拾兩間屋子吧。”

“小菜不成問題,不過屋子就剩一間了。”小二瞟了迦烜一眼,約莫是前頭被他吓着了,這會答得有些害怕,“我們客棧小,統共就五間客房,已經住滿了,實在不好意思。”

舒蘭看了看迦烜,忽然覺得自己的運氣也沒什麽好的。

“沒事,你收拾去吧。”

“你……”迦烜剛要開口,舒蘭擺擺手,“二公子放心,我這人有張椅子就成了,以前在野地裏也是照睡不誤的。”

“我一個男人,怎麽可能讓你睡椅子?你當我是什麽?!”迦烜憤憤不平,“吃過飯,你先去沐浴,然後睡到床上去,我自會打地鋪。”

舒蘭撓了撓頭發,這暗話她說了,明話她也說了,實話說,她真不曉得自己還能對迦烜說什麽。太子要她自己來勸,可她實在不是有這樣頭腦的人啊。

“那個……二公子。”舒蘭試着硬了一下頭皮,“你我過會雖是孤男寡女同處一室,不過你可千萬不能對我有什麽想法,我對你是真的一點想法都沒有的。”

如果說舒蘭與迦烜就是一把劍,那麽現在這把劍不止狠狠地插進他的心口,甚至還要往裏頭插進一分、再插進一分,難道真要看見他心死不可麽。

淌血的心頭,僵硬的肢體,萬般的疼痛彙在一起,迦烜卻只能說出三個字。

“我知道。”

他怎麽不知道?襄王有夢,神女無心,這句話如今是真真切切地驗證在他的身上。

舒蘭沒有再說,兩人有些悶悶地用過飯後,舒蘭便在迦烜的堅持下,叫小二打了熱水,在屋子裏洗漱打理,等一切弄妥,她又叫小二換了幹淨的水,自己去找迦烜。

迦烜沒有坐在前頭的大廳裏,而是立在後院。雪夜之中,飄落的白雪斷斷續續得落在他烏黑的發上,大概是配着雪景和一旁枯枝的關系,舒蘭看着他的背影只覺得蕭索落寞。

是她害的?

大概是的。

舒蘭有些歉疚,可她并不打算妥協。

“二公子,你進去洗洗吧。”

迦烜回眸看她,那一剎眸子如雪,冰冷地沒有感情,叫舒蘭也不禁一愣。

“不用了。”走近的迦烜已恢複如常,他近日的脾氣是有些冷,舒蘭便也沒有在意,“進去睡吧。”

舒蘭皺着眉頭,倏然握住他的手,“那麽冰,你還不洗個熱水澡,是想冷死自己?”

迦烜沒有抽開手,他靜默地感受着,只希望再多一刻,就讓她用這種身體的體溫來溫暖自己。

“客、客官?”

背後,小二揣着一副抱歉的笑意,不敢看迦烜,恐他自己也曉得這會是在壞人好事。

“客官,方才有一間屋子的客人說是有急事匆匆走了,所以這會騰出間屋子來,你們還要不要?”

“要,當然要。”舒蘭一口應道,放開迦烜的手對他道,“好了,這下沒顧忌了,你快去洗洗,泡到身子暖了再出來。”

舒蘭又推了他一把,就領着小二走了。

迦烜右手緩緩握緊,垂下眸子踏進了屋子。然而屋子裏氤氲未散,隐約間還彌漫着一股淡淡的女子香氣。

“要我睡在這?”看着一旁她用過的發梳,他喃喃苦笑,“這是要折磨我吧。”

女子的發香嗅在鼻尖,幽幽淡淡,絲絲成瘾。

作者有話要說: 阿烜甩着劇本道:“玉導,你看看、你看看人家洋洋大大對我的關切,你忍心對我下黑手嗎?你個親媽怎麽做的!”

“可人家兒子好幾個,顧不過來……”

“那你黑了幾個?”

“阿……要不先黑下再白回來?親媽後媽都是媽嘛,呵呵……”

“你個不厚道的!除非你把舒蘭給我,否則免談!”

“這好說、這好說,道路阻且長,母同你保證,兒會發達的哈。”

說罷,玉玺開溜。是以迦烜反應過來時,怒及大吼。

“回來!你給我說清楚,到底是哪個兒子發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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