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置留

迦烜發過一陣的脾氣,随即便昏厥了過去,按白臻的說法,他重傷未愈,心緒不平,實在是需要好好休養。

所以回京的路上,不僅加強了随行的護衛,安排了極為舒适的馬車,就是舒蘭都是時時刻刻陪在迦烜的左右。然而叫舒蘭覺得奇怪的是,醒來之後的迦烜沒有再發過一次脾氣,他整個人變得十分安靜,而這種安靜是讓人覺得詭異的。

因為她所認得的迦烜,斷不是這樣能沉得住氣的人。

“舒蘭?舒蘭!”

睡在車廂裏的迦烜猝然夢呓連連,舒蘭急忙跪到他的身邊,“迦烜?迦烜,我在這,迦烜?”

須臾清醒過來的迦烜,額頭布汗,戚戚哀哀,目光朦胧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女子。

“舒蘭。”

“嗯,是我。”

這些天,迦烜通常醒過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她,于是一路上無論是馬車,還是暫住的驿站,兩人幾乎都是同吃同睡。彼時,舒蘭又哪裏顧得了什麽授受不親的流言蜚語,只一心祈求迦烜的身子能夠再有轉機。

只是每每迦烜沉睡之際,靜默守在一旁的舒蘭,心底總是浮現出另一個人的名字。

雪松。

已是許多時日不見了,不曉得他眼下如何。舒蘭皺着眉頭,稍後趁着迦烜淺眠之時,寫了一封信,叫随行的護衛替她送回長安舒府報個平安。

然而舒蘭并不知道,自己寫的家書并為能送至舒府鳳芷的手上。

三月的天,長安大雪未停,仍是下了幾日,積的白雪皚皚。

皇宮的東宮殿外,一名護衛恭敬地在步入殿室,對着坐在書桌前的太子迦烨禀道:“太子殿下,巾帼将軍命人送出的家書。”

被暖暖的地龍包圍的迦烨,頓時停下了手中的筆,接過護衛遞上的信箋,毫無遲疑地拆開來看。

Advertisement

這信是寫給舒府管家鳳芷的,大致是叫她不必擔心自己的安危,只是要照顧生病的迦烜雲雲,不過最要緊的是她在最後提及了一個人。

唐雪松。

舒蘭到了最後,果然還是定下了他。

迦烨将信置在桌上,一手提着筆沾了沾古硯裏的香墨。青梅竹馬,他們也算是登對,只可惜,阿烜是他的親弟弟,與私,他要站在哪邊的陣營,亦很明了。

迦烨提筆在舒蘭的家書上稍劃了幾筆,便交給靜候在一旁的侍衛。

“看過便毀了,叫人去報個口信即可。”

親信接過信,就見末端的幾句話被太子劃去,隐約看見是什麽問雪松安好,他也未敢深看,只将上頭的話牢記下來,遂在太子面前将信箋頃刻燒為灰燼。

舒府那頭,只知道舒蘭在回京路上的鳳芷,時時候在大堂裏,只希望她家小姐一回來,她便能知道,可惜鳳芷并不曉得因迦烜重傷,刻意放緩的馬車速度更是要慢上許多。是以她連候了兩日,都未能瞧見舒蘭的身影,更不曉得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直到有小厮來報,說是舒蘭派人回來傳話,鳳芷立即高興地迎了上去。

“鳳姑娘放心,巾帼将軍如今在宮內十分安好,只是二皇子路上得了病,生病之人難免念情,是以要将軍随侍在側。雖說他們不日即可回到京城,不過依二皇子殿下的病情,舒将軍以為自己恐怕一時也走不開,只是怕家中擔心,所以特意命小人前來報聲平安。”

“是,有勞大人了。”

鳳芷很是通透地給了傳話人一份謝禮,親自送他出去。可是心中難免又有些悱恻不安,二皇子得病,為何一定要小姐随侍?眼下是在路上,可回到宮裏之後呢?二殿下可是有一位妃子的呀,縱使那位側妃不讨二皇子的喜歡,可他總是纏着小姐,又是要将小姐的名聲置于何地?莫非……

二皇子便是想趁機坐實了小姐同他的關系?!

思慮過來,鳳芷擡眸便見一人立在院中,劍眉不展,遂嘴上一改心中的疑慮。

“雪松,你也不要太過擔心,小姐沒事,只是那位二殿下……你也明白的,到底是自小一塊長大的,二殿下若然真的生了病,小姐也不可能不管不顧。”

“嗯,我明白,只是擔心他們遇上了什麽事,但凡她平安就好。”

唐雪松面上雖然平靜,可心裏到底有些隐隐不安。

鳳芷能想到的,他又何嘗想不到呢。

何況,迦烜與舒蘭的感情,他們都知道,這是在日雕月琢之後,愈發放不開的一段執着。

***************************

然而之後回到長安皇城的舒蘭,心中僅存一點點的希望,終究是在禦醫院首白老禦醫的診治之後,化為烏有。

“二殿下傷重背脊,刀傷極深,已破骨斷筋,實在是難以醫治,殿下日後能以輪椅代步,已是萬幸,還望皇上恕罪。”

這話,白老禦醫是跪在壑帝的面前,跪在太子迦烨的面前,跪在舒蘭的面前說的。

白家是迦國壑帝欽點的杏林世家,迦國上下認定的醫中國手,為壑帝治過無數大小傷情的白老禦醫更是個中驕楚,他說出口的這段話代表着什麽,在場之人心中皆是明白得透徹。

可這股透徹,只叫舒蘭覺得很冷,不止是身子,就連呼吸都是冷的。

“老禦醫,你不可能一點辦法都沒有的,是不是?”舒蘭上前一步,跪在他的面前,“總有一絲希望的吧?我曾聽聞江湖墨家被奉為武林聖手,若喚來與白老禦醫一同商讨殿下的病情,或許能有救呢?”

“微臣惶恐。”

惶恐?惶恐什麽!

舒蘭倏地站起來就想發火,偏生壑帝在旁,她再不羁,也曉得在帝王面前保持僅剩的一點分寸。

此時壑帝的面孔已是繃緊難看,年過半百的男人,兩鬓已顯滄桑,可帝王天威卻是難掩。到底是憑着過硬的治國手段,從自己侄兒那裏獲得了皇位的男人,統一中洲五國的戰功更是叫人将這位帝王視作神明一般的敬仰。

“皇上。”少時一宮婢怯怯地踏進殿內,跪禀道,“二殿下醒了,只喊着找巾帼将軍。”

壑帝擰了擰眉,到底還是松口吩咐道:“你先去吧。”

舒蘭領命,本就是在一個院子,幾步就趕了過去,而未進門,已聽見迦烜的呼喊聲。

“舒蘭!把舒蘭給我叫來!把她給我叫過來!”

“殿下!”舒蘭踏進內室,就見趴在床榻上的迦烜發着脾氣,“我在這裏。”

“舒蘭!”迦烜看着她大喝,“你去哪裏了?!誰允許你走開的?!你過來!”

迦烜的面色或許是因為傷口的疼痛,略顯蒼白扭曲,舒蘭抿着嘴走上前,硬是揚起一抹笑容,故作輕松道。

“我是去吩咐禦廚做幾道你喜歡吃的菜,咱們在外頭晃悠了那麽久,可沒吃上什麽好東西,皇宮裏的菜色自然不是凡品,既然回來了,也該趁機補一補不是。”

“這些叫宮婢去辦就是,你不用去管。”迦烜稍稍趴回了床上,可仍皺着眉,不将這些話聽在耳裏,“舒蘭,你就待在我這,哪都不要去。”

此時,舒蘭努力揚着的笑臉微微都有些僵硬,“這可不成,別忘了我是誰呀?我可是壑帝親封的巾帼将軍,待他朝西征再起,我還要到前線去為迦國打仗呢。”

“不許去!”

一提到她的離開,迦烜又仿佛是要發病了一般,猛地竄起上半身,眼眸含火,嗓音含怒。

“舒蘭,你不能走!我已經站不起來了,我再也沒有法子去西地追你,你不能走!你不可以走!”

他緊緊地抓住候在身旁的舒蘭的手臂,西征蠻夷之時,他不顧自己的身份地位,跑到軍營裏做了個監軍,一路跟随,不知吃了多少苦。如今……那場艱辛的遠征,或許将成為他自己最後一次的旅途。

“舒蘭,答應我,你不會走。”

“阿烜……”

舒蘭沉下了面色,這個約定一旦應下,與迦烜或許是安心,與她卻是十足十的為難。

“舒蘭。”

祈求的目光,這種軟弱何曾在迦烜的身上出現過?縱使當年被壑帝責罰責打,他都是硬氣地一聲不吭,然而此刻握住她小臂的手卻是滾滾發燙,滿目懇求。

她忽然記起這些天迦烜所承受的痛苦,那日日夜夜的痛苦診療,一碗比一碗酸苦的湯藥,這些苦、這些疼原都該是她的。

殿下日後能以輪椅代步,已是萬幸。

白老禦醫的話亦是歷歷在目,舒蘭長長地、長長地在心裏嘆了一口氣。

“我知道了,我不走就是。”

滴水之恩,尚且要湧泉相報,生死之恩,她又要拿什麽去報?

作者有話要說: 首先,感謝喜洋洋一直以來對阿烜同學的關注。

玉玺素來好男配,是以最後必定幾家歡喜幾家愁,但是感謝你們一直以來的觀看,鞠躬~~~

在這裏玉玺先給大家拜個早年,祝大家心想事成,身體健康!

下一更在小年夜喲。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