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懷念
“舒蘭!”
再看見赫連遠是次日用早膳的時候,阿紫和阿朱端着吃食站在舒蘭身邊服侍。
赫連遠見到她,立即就沖上來一把将她抱起,原地轉了個圈。
看着他難以遏制的笑靥,舒蘭知道他這是高興,願望實現的一刻總是會叫人激動又興奮。當初唐雪松在皇宮前這樣抱着她的時候,心情也一定很激動吧,那個從來都只會隐忍的男人,她都沒想到他有一天竟會那樣來追她。
那日他小心翼翼地從懷中拿出一個琥珀镯子,套在了她的手上,要她嫁給他。
舒蘭感受着藏在胸口的那顆琥珀,冰涼的珠子被她的體溫育得溫暖。
“恭喜你。”重新站在地上的舒蘭由衷地恭賀赫連遠的凱旋,拿起桌上的茶遞給他,祝賀道,“夢想成真。”
赫連遠疲勞了一夜,喝了口茶潤嗓,“舒蘭,你的夢想我也會替你實現的。”
他一定要穩住舒蘭的心情,突厥雖然盡在他手,可是眼下西洲的戰事并不太平,他并不可能立即回到迦國替舒蘭完成心願,“不過昨個委屈你了,等到事态平穩,我定會好好補償你的。”
“你怎麽也說我委屈?我倒不覺得有什麽委屈的。”舒蘭聳聳肩,并不明白他們所指的是昨日被毀的婚宴,在她心中,那場婚宴不過就是個過場,“赫連遠,我很佩服你,昨天在場的所有人想必都在你的算計之中,突厥可汗、米拉公主,還有我。這在我看來,實在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我肯定辦不到。”
赫連勝的笑意略略下沉,換上了無奈的表情。
“你這是誇我還是貶我?蘭兒,我知道昨日危急關頭父王拿你做盾,還好你機敏,手臂上的傷不要緊吧?”
“小傷而已。”舒蘭稍稍走開兩步,避開了他想要察看她傷情的姿勢,“我倒是好奇,你是用什麽法子讓可汗與你站在同一陣線?甚至當衆宣布任你為儲君?畢竟大王子在此之前并沒有犯下什麽大錯,可汗會聽信你一家之言就放棄自己培育多年的長子,我想這其中肯定沒那麽簡單。”
赫連遠笑了笑,“一國之主最憎惡的就是有人想要奪走他的王位,只要讓父王相信,他的大兒子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坐上這個位置,那父王自然樂意配合我的安排,來試探個究竟。”
舒蘭心領神會,“因為米拉公主心儀于你,導致西突厥也站在你這頭,從而大王子對你心生妒忌,的确是合情合理的事情。再借你我舉辦婚宴、可汗出席的便利,他安排下殺手,想要來個一石二鳥。”
這幾個念頭下來,舒蘭覺得自己真是長了不少知識,好笑地搖搖頭,“呵,如果是我被這樣算計上,估計也會死得很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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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遠面上不動,可心裏頭覺得有些不對,舒蘭今天說的話不像她平日的風格,從幫他對付各路人馬開始,舒蘭大多時候不予置評,就是偶爾發話,也多是疑問,可這會她對于自己的行動想法似乎了若指掌。
舒蘭除了行軍打仗,對于陰謀人心是這麽敏感的人嗎?
“舒……”
但很快,不等赫連遠疑惑發問,舒蘭搶先道:“只是舒戰的死,還有我們的西胡之行,真的只是順我的意?還是說,這些也都出自于你的謀略?”
“唐雪松能混進西胡并不奇怪,雖說迦國的探子不及突厥布的細致,可到底也埋了那麽多年,真正讓我意外的是他竟然可以混進西胡的糧草隊伍。”舒蘭敘述道,“呼延烈并不是容易打發的角色,舒戰死時,他很快就得到了消息,可見他對于為西胡立下大功的人也并不完全信任,而這樣小心謹慎的人,是絕對不會輕視至關重要的糧草隊伍。”
“你放火燒掉西胡糧草,唐雪松卻還能一直安然無恙地待到了九龍門前,其實是你暗中在幫他,或者說你把他也當做了一顆你的棋子。”
赫連遠笑得無辜,“你是從哪裏聽到這些話的?太扯了,西胡之行不是你要去的嗎?當初也是你自己出現在呼延烈的面前,我之所以會放火燒糧,也都是為了救你啊。舒蘭,我是聰明,不過也沒能周詳到步步不錯的地步,我……”
赫連遠忽然身子一軟,撐住了一旁的桌沿才撐住了身體,他一手扶着暈眩的額頭,不過一瞬就盯着不遠處的舒蘭,不可置信。
“你對我下藥?”
清澈铮亮的眼眸,沒有一絲笑意。
舒蘭坦然自若地看着他,沒有半點愧疚的意思,“下的很淺,只是突然想起用這個法子,我就能聽見大實話了。你也曉得,我的腦子沒有你的好用,更分不出你說的話裏頭,到底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赫連遠的意識開始模糊混亂,就連舒蘭出手将他扶到位上坐好,他也只能聽之任之,然後在舒蘭一句“現在你可以說了,到底是從哪裏開始算計我的?突厥?西胡?或者從迦國就開始了?”
開玩笑,如果告訴她,他從第一次穿着一身顯眼的女裝出現在她面前,就是為了混進軍營打聽情報;如果告訴她,當年她述職回京,他潛伏跟蹤是為了在迦國探聽情勢;如果告訴她,答應為她複仇的同時,他也想着如何将她永遠地留在突厥。
什麽迦國二皇子、什麽親衛隊正,這些最終都會成為他鏟除的目标,而知道了這些真相的舒蘭會對他如何做想?
赫連遠心裏明白舒蘭的答案是什麽,可惜在他想出辦法之前,黃梁夢的藥力已經徹底發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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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國,西陉關。
十二月的冬日,寒風陣陣,陰冷刺骨,整座城池都被厚雪所覆,雪域雪城,一片蒼白。
“砰”地一聲,一家酒樓關好的大門突然被烈風吹開,吓了屋裏的人一跳。
“今個刮的什麽妖風,都快把這門給吹散了。”
窩在暖和火爐邊的老板娘交握着雙手皺起了眉頭,指了指一個小二,讓他去将門關好。一個熟客正喝着酒,對老板娘笑道:“呵,指不定是要來貴客呢。”
“這鬼天氣,城門又關了,哪裏還有客人呀。”
老板娘的話音剛落,就見熟客突然眉毛一挑,吹了個口哨大笑道:“哈哈,這可不是有客來了嘛。”
少時,就見一個年輕人站在門口,他身型高挑,帶着一個小包袱,鬥笠上覆了不少雪。未進門,他先是背過身子将衣帽上的積雪掃去,随後又重新戴上,遮掩住了自己的容貌。即使看不見他的模樣,可那舉止氣質,老板娘也曉得此人一定不簡單,她愣了一剎,很快迎上前去。
“喲,客官快些進門來,外頭風可大呢。”
“掌櫃,先給我來碗熱酒。”
嗯?女子的聲音?原來竟是位姑娘。老板娘當即指了小二去操辦,之後女子又點了兩個菜,卻始終不見她将鬥笠拿下,老板娘好奇,不禁問道。
“姑娘是第一次來西陉關嗎?”
“不是,我以前在這住了很久。”女子捧着酒盞暖手,“再過些日子不就是那個時候了麽,我是回來上墳的。”
父親、母親,兄長弟兄,她回來了。
舒蘭,回來了。
“啊!”
一提到那個時候,店裏的人都立即恍然大悟,露出痛苦的眼神。再過十天,便是兩年前西陉關破的日子,那一天熊熊的戰火在這個邊關之城殘酷地燃燒起來,燒毀了他們的家,也奪去了無數人的性命。
“是啊,又到那個日子了。”回想起那個可怕的日子,老板娘也很哀傷,“唉,都是那些可惡的西蠻人造得孽啊,那會家家戶戶幾乎都死了人,有些家破人亡,傷心地都不願再回來了。還好前年巾帼将軍替咱們報了仇,只可惜……唉……”
舒蘭喝罷杯中酒,平靜地問道:“常勝将軍的府邸如今還在嗎?”
“在是在的,不過皇帝體恤舒門忠烈,已經改建成舒門祠堂了。”
“這樣啊,我原先有個朋友在舒門當差,本想回來了就去看看他的,這麽說來,他應該已經離開舒府了吧。”
“那倒不一定哦,舒将軍家原本用的下人就不多,反正祠堂也要有人看護,所以除了一些要回鄉的,大多數人都留下來了。就是原先住在那的幾位軍官,也仍都是老樣子。”一個熟客好心告訴,“這會守城的章将軍,就住在那。”
小章鵬,這麽說來鳳芷應該也在。
那就好,他們安好就好。
至于唐雪松安然無恙地在西洲草原上馳騁,發揮了他曾經隐忍不顯的才幹,唐雪峰一定很高興,兄弟并肩而戰是他素來的夢想。
很好,他們活得都很好。
常勝坡的路被皚皚白雪所掩蓋,舒蘭的每一步踏得不疾不徐,仿佛是要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裏,靜靜地欣賞這一路只有黑白的風景。
直到那一排排的墓碑重新展現在她的眼前,舒蘭才拿下了遮面的鬥笠,此時冰雪已停,只有那呼嘯的烈風仍舊不歇地穿梭過山脈及耳畔。
舒蘭走進全新蓋起的常勝陵,莊嚴大氣,壑帝的題字赫然入目,有些刺眼。陵中長明燈一盞又一盞地常年點在那裏,照亮了安眠在深處的舒門族墓。
只差一點了,不久,女兒就會為舒門完成最後的複仇。
“舒蘭。”
幽谧的空間裏,突然響起了她的名字,舒蘭驀然回首,一張輪椅和輪椅上的男子赫然出現在她的眼前,熟悉地讓人懷念又心痛。
“迦烜。”
作者有話要說: 舒蘭回來,阿烜也回來了,嗯,于是又圓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