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節

真有意思,就這麽看不上我?”對方醉得不堪,因他的拒絕生了怨,嵌着花木紋樣的指甲一下下戳他手背,刺得徐靈心生疼,但又着實不好在大庭廣衆下甩脫一名女性。

胡公子看了這出戲,才算揚眉吐氣,悠然拿起酒瓶便要倒杯酒犒勞一下辛苦的自己,然而酒才舉到一半便被人按住——

“酒喝太多,只會誤事。”

一道沉穩聲線傳來,熟悉中隐隐壓抑着憤怒,徐靈心怔忪了一下,身邊癡纏的人便被挪開,陸天骐有力的臂膀護持住了他,還脫下自己的外套覆在他打顫的肩頭:“對不起,我來晚了。”

陸天骐落在徐靈心耳畔的語調是極盡溫柔的,然而他看着別人的眼神卻很不友好。他是加班中途匆匆趕來,頭發亂翹,胡子沒刮,毫無形象可言,然而聽管家說今天胡小公子也會到,他一個激靈,生怕靈心再受什麽委屈,狼狽地親自開車趕來。

總算他的感應起了點作用,徐靈心擡頭望向有他的方向,心裏有種莫名的安全感。

陸天骐拎起那個喝醉的女人推手一旋,沒驚起一點動靜,當真是舉重若輕,然而胡小公子卻結結實實受了驚吓。陸天骐按住他時,還暗沉沉望了他一眼,那眼神讓他差點以為酒瓶要砸到自己臉上。

他還沒來得及憋出一句解釋的話,徐靈心便拍了拍陸天骐肩頭,陸天骐福至心靈,明白他是一句話也不想和對方多說,挽着他就走。

好在一場宴會到了快結束的時候,新娘新郎不在場,舞池裏只有微醺的男女相伴跳舞,連來拍攝的記者也有忍不住的,找同伴看着攝影器材,自己去尋歡作樂。陸天骐這樣的異類一時沒有引來太多關注,徐靈心披着他的外套,埋頭在他懷裏,兩人不知不覺便融入曼舞的人群,是一場無聲勝有聲的雙人舞。

陸天骐緊擁着他,心跳從急促漸漸變為平緩,像珍寶失而複得,疑案水落石出,命運塵埃落定。徐靈心則伸出手摸了摸他的下巴,胡茬青澀,臉頰微凹,顯然是瘦了。

陸天骐不好意思地回握着他的手道:“別靠太近,沒洗澡,不好聞。”

徐靈心忍不住笑了,比起那個衣冠楚楚完美無瑕的陸天骐,面前這個滿身狼狽的,卻更得他歡心。不知道是不是他小人之心,先前的疑慮和膽怯忽然便有了點撥雲見日的意思。

他沒有拉開距離,反而慢慢靠得更近了,一句話不說,但陸天骐忽然間便明了了這些日子他所有的委屈,一剎那眼眶發紅,自己扇了自己一耳光:“我真不是個東西。”

“……你現在相信了?我不是自己掉下去的,那天的确是他故意縱馬。”

陸天骐趕來時其實還有點猶疑,雖然知道靈心和胡小公子鬧得很不愉快,但他的心慌來得莫名其妙,而且确實沒什麽證據,馬場也沒有監視器。但見了方才那一幕,他如何看不出其中的惡意,頓時信了十分。

“從開始我就該信你,以後我什麽都不信了,別人再和我辯青紅皂白也沒用,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他還罵我是你的寵物。”徐靈心恨不得咬陸天骐一口,但又太硬了咬不動:“我要是個貓狗,一定嫌棄這麽邋遢的主人,早晚離家出走。”

陸天骐只能認了,滿臉賠笑。

徐靈心還不滿意,手指安放在他掌心,輕輕撓他,撓得陸天骐心癢難耐,聽到的卻是一句盤問:“你是不是還有沒交代的事?”

陸天骐何等聰明,立刻便猜到,抓着那只在自己手心作亂的手放在臉上,又來了一下:“都怪我,我确實是提過一次你的設計室,沒告訴你。不過他們最終決定采用哪個方案,都是你自己的功勞。”

徐靈心被他攥着,看起來是他自己讨打,實際上是被吃豆腐,氣得迅速抽回了手:“那你還……”

“我那陣子實在是太忙了,口不擇言。都是我犯渾,來,接着打。”陸天骐也沒有再解釋,他的确不是真的輕視靈心的工作,但他氣急了犯渾也是真。或許還有那麽點大男子主義作祟,總是怕戀人太優秀,便再也不需要自己。

“你的花房,我有學着照顧。卧室裏的月季僥幸還沒被我養死,我每天都有拍一張發給你,等你能看得見了……”

他低低地說了一句,徐靈心便清清楚楚洞徹了他的心思。

或許兩人的憂慮有很多共通之處,只是陸天骐實在獨斷專行得可惡,而他又不夠直白。

相攜相偎,一場黑暗中的雙人舞,既要有足夠默契,也要有敢于踏出舞步的魄力。

“其實……就算剛才你沒來,我也有打算回去給你打個電話當面罵你一頓的。”徐靈心耳尖泛紅:“白露說我應該大膽點,以後我可不會那麽好說話了。”

陸天骐一邊聽得滿頭冷汗,心道好險自己機警;一邊心神蕩漾,居然這麽快就有“以後”?

徐靈心顯然是猜到了他在想什麽,立刻碾了他腳一下,裝作不小心踩到,陸天骐“诶喲”一聲,徐靈心偷笑不已。

兩人慢慢朝出口處走去,肩并着肩,陸天骐想牽手,卻被徐靈心“啪”地打開。徐靈心忽而小聲地說了一句:“你就繼續養月季吧,等我能看得見了再說。”

他話裏的不确定讓陸天骐心痛,當即點了點頭做出保證:“一定很快。”

徐靈心卻是搖了搖頭,把衣服還給了陸天骐,他還是看不見,眼前的歌舞升平再美,也是鏡花水月。

心結不是一時能解開的,陸天骐嘆了一聲,沒有再勉強他,只是小心試探:“我送你回去?”

徐靈心本來都要點頭了,忽然想起自己婚禮結束後還有事要做,拒絕的話還沒出口,便聽到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

秦沛霖戴着一個鴨舌帽,穿着一身印有社區福利log的制服吹着口哨走了過來:“唷,花前月下,情調不錯嘛。”

徐靈心聽出是他,臉頰一熱:“秦醫生?”

“是我。”秦沛霖不問自答:“我是來給你開車幫你送花的,做好事怎麽能少得了我。”

他朝着陸天骐露齒一笑,白牙森森,陸天骐臉色發青,氣得不想說話——

如古有将仲子,逾牆竊花,害人不淺。

07

盡管陸天骐十萬個不放心讓姓秦的和靈心單獨相處,但他能抽空趕來已是奇跡,再不回去坐鎮就太失責。

秦沛霖一直開了很遠還在笑:“你真該看看他的臉色,好像我是頭禽獸。我們是去做公益的,他的心态怎麽這麽髒?”

靈心亦笑,他喜歡秦醫生這點,從不避諱他的眼睛,不像他大多朋友,已經小心翼翼拉起了安全網,把他孤獨地放在網中央。

秦沛霖的話總讓他有“一定能康複”的信心。

靈心在笑,但秦沛霖卻又笑不出來了。

眉目深邃的男人有點焦躁地以手指敲擊着方向盤,內心掙紮着該不該在此時告白。靈心敏感地自他制造的摩擦聲中聽出他有話要說:“怎麽了?”

秦沛霖本來已決定深吸一口氣,壓抑沖動,徐徐圖之,但世上真有吸引這回事,徐靈心一開口,他就無所保留:“你有沒有考慮過和我交往?”

徐靈心怔在原地,眼睛雖然看不見,卻仍然盈潤,惹人喜愛的纖秾眼睫眨了眨,滿是迷茫。

秦沛霖在心底叫了一聲痛,是真的痛,不亞于初戀告白被拒絕。

但他畢竟有風度,他一邊停車,一邊伸手搖了搖靈心的耳垂,以一種兄長般的姿态,親昵但不過分:“騙你的!怎麽連耳朵都沒紅,難道你不信?”

徐靈心剛要開口說話,秦沛霖便爽朗一笑,跳下了車繞到他那一側接他:“來,我們到了。”

徐靈心此時才算真的懂了目不能視的痛苦,如果他能看見,他就能确認秦沛霖的眼神是認真還是戲谑。

但他看不見,盲等同半聾半啞,他只得模糊地笑了一聲,躍入秦沛霖手臂。

秦沛霖迎着陽光,在養老院的停車場裏接住了他。

他是外柔內剛的人,越是受了傷,越是不肯示人以弱,衣領潔白嶄新,發梢還帶着濕潤的香氣,和秦沛霖偷偷替他整理浴室時,在模糊水跡中嗅到的那一絲香波相同。

戀慕一個人的時候,連他用的香氛也嫉妒,畢竟可以水乳交融。所以許多癡男怨女購入同一種,在蓮蓬頭的水波下暢想一場肌膚相親。

秦沛霖也心旌搖曳了一剎,他特意開來底盤這麽高的車不是沒有原因的,他就是想趁機摟一摟,抱一下。

也許陸天骐對他的猜測也不算全錯。

但徐靈心只搖晃了一小下,立刻便站穩身體,飛快從他懷裏退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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