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變态

老胡提了大包小包一堆的補品來看劉陽。

結果裏面只有一份是給劉陽帶的, 剩下全都塞到了江謠屋裏。

上回他給江謠塞的東西還沒吃完, 江謠桌上都堆不下了,老胡在屋裏轉悠半天,找了一塊空地把東西放下。

劉陽在床上躺了一個禮拜, 終于能坐起來靠櫃子上跟他們聊天。

老胡說他這個情況還吃不了重油重辣的, 只能喝點兒粥。江謠每天放學回來,就給劉陽煮一碗粥過去,等他喝完了, 再給劉陽身上把藥膏抹完。

劉陽看到江謠進來,不好意思道:“我自己來吧。”

江謠:“你手上的傷還沒好,我幫你擦。都擦這麽多天了, 又差不了這一時片刻。”

劉陽:“真麻煩你, 這些藥多少錢,還有最近我吃的粥,一會兒我給你拿錢。”

江謠:“不用。我以前沒少吃你東西。”

江謠住在這裏就認識了劉陽。

江美麗四肢健全,尚能和男人鬼混時,江謠就被趕下樓,一個人坐在陽臺上餓肚子。

劉陽會把他帶到屋子裏給他做飯吃。

江謠靠蹭他的飯,熬過了最難熬的一段時間。

劉陽:“讓你看笑話了。”

江謠:“下次少喝點兒酒。”

“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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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謠擡頭:“痛嗎?”

劉陽笑笑:“還好, 涼涼的。”

“我看有些地方都結痂了, 你別手癢亂摳。”

劉陽樂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你怎麽還操心起我來了。”

江謠哼了一聲,沒說話。

劉陽看了幾次手機,打開又合上, 一個電話沒有。

江謠知道他在等誰的電話,但他不敢說自己看到過蔣青山。

劉陽沒事做的時候,沒看書,就靠在床上往窗外看,盯着遠方的青山白雲發呆。

電視機開着,裏面經常打一個廣告,讓人們去天目山路看風景,畫面配上文字,把天目山路描繪的十分美麗。

劉陽來杭州打工有五六年,從來沒去過天目山路。

江謠阖上門,老胡問道:“他說什麽了?”

江謠:“什麽都沒說。”

老胡“啧”了一聲:“蔣青山真不是個東西,要不然咱倆找人去揍他一頓。”

江謠:“我沒工夫管這麽多屁事。”

老胡:“我看你管的不是挺勤快的嗎。”

他從書包夾層了翻出一張圖紙,上面畫着一條項鏈,只有配色稍稍能入眼,其餘線條和比例都極其難看。

“新款,怎麽樣?打算什麽時候去找原材料?”

江謠:“等高考結束再說,你沒事兒了嗎?”

老胡:“一會兒要回畫室,我還欠着十幾章速寫圖,媽的今晚肯定畫不完了,走了!”

江謠目送他離開,左拐推開自己門。

小辭已經做好了飯,等江謠開飯。

江謠不會用筷子,一個小勺子把桌上弄得到處是米粒,平時江謠肯定要發火揍他一頓,今天沒什麽心情。

小辭收拾好碗筷,坐在江謠身邊:“你怎麽了?”

江謠:“累。”

小辭的手放在他肩上,輕柔的捏了起來:“胃裏還不舒服嗎,今晚上的菜都沒放油。”

江謠:“不是。我覺得人活着很累。”

小辭:“哥哥有我,以後我賺錢養你。”

江謠樂道:“你可得記住了啊!”

他說完,又咳嗽起來。

小辭給他煮了梨,江謠吃了兩口就想吐,沒什麽胃口的倒在床上。

小辭端着梨湯,捉住了江謠的手:“哥哥,你大學準備讀什麽專業。”

江謠:“工商、金融、經濟,随便什麽。”

他把手放在腦袋下面:“還沒問你,要讀高中了,你什麽打算?”

小辭:“我想學醫。”

江謠詫異:“學醫?為什麽,沒看你表現出來對這方面的愛好啊?”

小辭平時無欲無求的,只有對籃球和挖掘機感興趣。

江謠是絕對不可能讓小辭去學挖掘機的,但是也不願意讓他去打籃球。

按照他的想法,他弟是個天才少年,天才就該為國家做點兒貢獻,當個科學家或者企業家都行。

醫生?

江謠有點兒瞧不上這個職業。

他心胸狹窄,帶着偏見诋毀:“醫生有什麽好的,在醫院裏全都是細菌,拿得錢少屁事還多,遇到醫鬧說也說不清楚。”

小辭沒反駁他,而是靠在江謠懷裏。

他現在長高了,不能像小時候一樣鑽進去,江謠問到他身上好聞的沐浴露味,聽到小辭說:“想給哥哥治病。”

江謠身上的小毛病太多了,年輕的時候不會受什麽影響,只怕年紀大了之後會愈演愈烈。

他像一只美麗又脆弱的蝴蝶,五彩斑斓地翅膀薄地跟紙片似的,男人的手輕輕一扯就碎了,就跟撕開他的衣服一樣容易。

江謠聽得舒坦,開口:“還算有點兒良心。還有三年,你再考慮考慮。”

言下之意,江謠還是不樂意小辭去學醫。

越臨近高考,天氣越熱。

江謠網上的生意放了放,不得不全力對付即将到來的考試。

尋常家裏有兩個考生,做父母必然又熬雞湯又熬補藥。

只可惜江謠家裏的老母躺床上半死不活,他自己不在乎雞湯和什麽補藥,倒是把小辭忙壞了。

甚至忙的都有點兒迷信了。

他不知道從哪裏搞來一個方子,說是補腦的,吃了一定能高中北大清華。

小辭不想要江謠考那麽遠,所以把藥的劑量煮少了些,讓他只能考杭州的大學。

此事被江謠發現,狠狠地嘲笑了一通。

距離高考還有一個禮拜,江謠開始上晚自習。

原本下午六點能回家,現在變成晚上十點半回家。

小辭留在家裏照顧江美麗和江諺,十點多左右,江謠回家,還可能會帶點兒夜宵跟小辭一起吃。

四毛推出自行車,跟江謠一塊兒走在路燈下。

話題從晚自習試卷上的難題,變成了劉陽。

四毛随口一說,問劉陽是不是同性戀。

這個詞兒一跳出來,江謠後背就繃的死緊。

“你說什麽?”江謠轉頭。

“劉陽啊,我才知道他是同性戀,我還去他家吃過飯,沒想到同性戀離我們這麽近。”四毛搓了搓手。

江謠瞪大眼睛:“你從哪兒知道的?”

四毛毫不在意:“我媽說的啊。”

江謠心裏狠狠的往下墜:“你媽怎麽知道的?”

四毛:“她嘴碎的要死,肯定是上班的時候跟小姐妹讨論來的吧,我聽她講的,好像她們服裝廠的人都知道……”他扭頭:“江謠,你不知道啊?”

江謠忽然拔腿就跑,四毛連忙騎車:“喂!江謠!你去哪兒啊!”

通向五樓的樓梯是個黑洞。

曾經雪白的牆壁還是泛黃,二樓因為潮濕脫落了大片牆皮,燈光一打上去,就能看見牆上有許多的腳印,是四樓的孩子們踹的。

他們有個游戲,比誰的腳印能踢的更高。

腳印,塗鴉,名字,還有……同性戀惡心。

江謠湊近牆邊,“同性戀惡心”是今天新寫上去的,筆跡都沒幹,歪歪扭扭,不知道是大人的手筆還是小孩的手筆。

他往上跑,到了四樓就聽見貓的慘叫聲,争吵聲,還有東西落地的聲音。

“哥哥?”小辭抱着貓,看着樓梯口忽然出現的江謠。

五樓站着房東夫婦,隔壁住着的一對小夫妻,還有看熱鬧的四樓住戶。

劉陽的房間門打開,他坐在床上,慘白着臉,不知所措地盯着這些“客人”。

房東開口,繼續剛才的話:“小劉,不是我們要趕你走,最近的閑言碎語太多了,你要不然換個清淨的地方,好好休息一下。”

人群裏傳來細細碎碎地讨論聲。

“同性戀喏,男人喜歡男人,變态的呀。”

“以前怎麽沒看出來,還覺得他挺正常的一個小夥子……”

“哪裏正常啦,從來沒見他帶過女人回來。”

“同性戀這病能治嗎?”

“能治個屁!就是變态,還去勾引人家的男朋友,你說說看,怎麽會這麽不要臉啊?”

“就以前跟他一起玩兒的那個小孩兒嗎?”

“是的咯,人家把他當朋友的呀,他麽下作的……”

江謠腦袋一懵,踹翻了邊上的鞋櫃。

轟隆一聲,吓得五樓充滿尖叫聲。

灰塵散去,江謠冷冷地開口:“看夠了沒?擋着我路了。”

婦女們擠在一起,看江謠又高又兇的,還是個年輕小夥子,嘟囔幾句埋汰他。

“有病吧?”

“走了走了……”

江謠捏緊了拳頭,房東瞥了他一眼,像是有氣不敢發,沖着劉陽道:“小劉,總之你後天就搬走,我們這兒小,容不下你這座大佛。”

下樓時,夫婦倆吐了口唾沫:“晦氣,倒黴呀,我房子以後還怎麽租出去?會不會染病啊?”

擠擠攘攘的五樓迅速空曠下來。

江謠撿起地上的衣服和鍋碗瓢盆,抱着放進了劉陽屋子裏。

“衣服髒了,明天記得洗。”江謠把衣服扔臉盆裏。

劉陽盯着他,忽然笑了一聲,比哭還難看:“小江啊,能借我點錢嗎?”

“能,做什麽用?”

劉陽苦笑道:“我身上沒錢了,搬出去要點兒錢……”

江謠轉頭:“為什麽沒錢?”

劉陽沒說話。

江謠又問:“為什麽要搬出去,住的好好地,合同也沒到期,為什麽要搬出去!”

劉陽:“人家的房子,讓搬還能不搬嗎……”

江謠把盆往地上一砸,頭也不回的出門。

劉陽嘆了口氣。

小辭迎上來:“哥哥。”

江謠到了樓上的天臺,悶悶不樂的坐着。

小辭坐在他身邊:“你在生氣嗎?”

江謠:“劉陽的事,誰傳出去的?”

小辭握住江謠的手:“蔣青山。”

江謠看着他。

小辭:“昨天晚上,四毛哥的媽媽在樓下乘涼說的,劉陽哥搶了人家的男人,死纏爛打的不肯放手。”

江謠的心涼了半截,他知道,蔣青山是為了自己,準備倒打一耙劉陽。

第二天一早,他打開劉陽的房門:“不用搬,我去跟房東說。你不同意,就算要搬也別急着搬,過兩天等我幫你找好了房子,我們一起過去。”

劉陽的臉色已經比昨天好多了,笑道:“那多麻煩你。”

江謠:“沒什麽麻煩。”

他幫劉陽把衣服晾了:“今天你自己擦藥。”

劉陽喝了一口熱水:“其實我昨晚上也想過了,搬出去也好。”

江謠沒賺頭,劉陽自顧自說:“昨晚上來那麽多人,肯定鬧大了。我知道同性戀這個名頭不好聽,連我爸媽都被我這個變态氣死了,之前從老家過來,就是受不了別人對我指指點點。”

江謠:“你想通了就好。”

劉陽:“不想通怎麽辦?人還是要過日子的。”

江謠壓抑的心情終于有了起色,他松了口氣:“你準備搬去哪兒?”

劉陽:“天目山路吧,想去那兒看看,以前忙着打工,從來沒去過。”

江謠:“那裏挺好的,一推開窗就能看到山。”

劉陽費力的拉開櫃子,把裏面兩張票拿出來,送給江謠。

“原本買了想跟青山一起去看,現在也用不着了。”

票價五百八十,是音樂劇《小美人魚》。

劉陽笑道:“其實我欣賞不來音樂劇,不過他總說這個陶養情操,多看能提升品位。我書讀的少,跟他文化人沒得比,分開也是正常的。”

江謠捏着票,發現抽屜裏還有兩枚對戒。

劉陽關上抽屜:“你跟小辭去看吧,過期了怪可惜的,我半個月工資呢。”

江謠抿着唇。

劉陽躺回床上,閉着眼:“我就不帶貓走了,小辭挺喜歡這貓的,就送給他。”

搬家的那一天,天氣很好。

五月二十八號,距離江謠高考還剩下九天。

劉陽已經能下地行走了,他收拾出來的行李很少,只有一個書包。

家裏的東西原本打算送人,不過沒人敢收,鄰居們怕同性戀用過的東西有病,劉陽也沒辦法,只跟江謠說随便房東處理。

坐了一個小時的車,劉陽徹底遠離了自己住了七八年的地方,來到了天目山路。

一望無際的公路和遠處高聳的山峰出現在他的視線裏。

劉陽擡頭看了眼藍天,對江謠說:“今天的天很好看。”

江謠:“下過雨就好看,下回去西湖看,那兒更漂亮。”

劉陽搬去天目山路之後,跟江謠的往來就少了。

地方太遠,他也不能時時去看他,劉陽過去的一兩天,偶爾給江謠打個電話。

最後一通電話打過來,他告訴江謠自己已經找到新工作。

江謠高考結束,考的不錯,也給劉陽報了個喜,說準備來看他。

劉陽笑了聲:“聽到你考的不錯,我才放心,怕你被我的事情影響了。”

江謠:“少自作多情了。”

劉陽:“不過這段時間我們廠裏忙,我沒時間招待你,等過幾天再來吧。”

六月半,江謠買了些生活用品去找劉陽。

小辭想把貓也帶上,結果貓上不了公交車,只好作罷。

老胡給江謠塞了五百塊,讓江謠替他買點兒東西給劉陽,他爸媽要接他去上海住一段時間,馬上就得收拾行李走。

小辭變聲期已經過了,現在說話又清冷又好聽,跟山間的風一樣動人。

到了劉陽的出租屋,江謠敲了半天門沒人開,打電話給劉陽也沒接。

敲門聲驚動了房東,一個穿汗衫的老頭支棱着脖子問:“找誰啊?”

江謠:“住這兒的,劉陽,你認識嗎?”

房東遲疑了一瞬:“你是他什麽人?”

江謠:“朋友。”

房東開口:“他死了。”

江謠愣在原地:“什麽?”

房東開口:“前幾天死了,自殺的,在我屋裏,我兒子背他去的醫院,半路就斷氣了。”

小辭摟住江謠的肩膀:“……哥哥?”

江謠回過神,忽然劇烈的咳嗽起來,他眼裏血絲迸現,眼眶通紅,連眼尾都發紅,睫毛上挂着淚珠,唾液和滾下來的眼淚混合在一起,落到了他的手心。

小辭臉色一變:“哥哥,呼吸!”

江謠呼吸急促,仿佛氧氣不夠用一般,蹲下身,神色痛苦無比。

他的肺被一刀一刀的割,景色在他的眼裏扭曲成了無數個黑洞,江謠聽見小辭在喊他,他出不了聲,只覺得呼吸很困難。

“哥哥,慢慢呼吸,不要急……不要急……”

江謠嘴唇微微張開,在水霧中看到了小辭的臉。

他死死拽着小辭的衣角,眼前一黑,沒了意識。

作者有話要說:江謠的這個病是突發的,叫過呼吸,是人體在過度緊張、憂慮、哭喊或者是驚恐發作的時候,呼吸會變快變淺,然後導致過呼吸出現,其實慢慢放松就好

這個病放在二次元其實色.色的,因為眼淚和唾液一起流,眼眶也通紅,症狀和發情期好像哦(癡呆.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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