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大雪
老胡一起床, 江謠已經拉開窗簾。
外面的光照進來, 給江謠的身體輪廓度了一層柔和的光暈,他的側臉看上去有些憂愁,睫毛無精打采的垂下, 眼下還有一點青色。
老胡在床上翻了個身, 忽然靈機一動,跳到江謠床上,用被子把江謠給罩住, 壓在床裏,大呼小叫:“小倩!你不可以見光!”
江謠被他一大早搞偷襲給整懵了,二話不說就跟老胡打起來。
這套路頗為熟悉, 兩個二十多歲的人了, 打架還跟小學雞一樣,最後以老胡失敗告終。
一通打鬧,江謠的精氣神好些了。
江謠整理行李,老胡就在鏡子前欣賞自己英俊的臉。
“給你打破了都。”
江謠把衣服扔箱子裏:“誰他媽先挑釁的?”
老胡:“你說你身材又不是特別強壯,怎麽打起人來這麽厲害?”
老胡小時候也是這麽拜倒在江謠手下,成了胡同巷子裏的第二惡霸。
江謠嗤笑一聲,拿起手機看了眼。
老胡:“你一早上都看三十次了, 裏頭住着你老婆啊?”
江謠把手機合上, 扔到一邊。
“小辭沒給我打電話。”江謠合上行李箱, 蹲在地上,看着老胡:“我右眼皮跳得厲害,總覺得心裏很慌。”
老胡轉過頭, 正色:“心慌?你這人毛病太多了,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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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謠沒理他,自顧自說:“左眼跳財,右眼跳災,你知道吧。”
老胡:“你迷信這些東西幹啥?”
他把江謠拽起來,江謠找了把剪刀,撿了一張小紙片貼在自己右眼的眼皮上。
老胡見他這樣,樂得不行,心想:你還迷信的有頭有尾,連解決方法都有。
江謠拖行李箱出門,又檢查了一遍手機。
老胡見他那小媳婦望夫石的樣兒,忍不住開口:“實在不行你就打回去呗,非得等着人小辭給你打啊?”
江謠嘟囔:“我打了,但是沒打通。”
老胡:“上學不讓帶手機?”
江謠:“不知道。”
老胡把自己手機拿出來:“我給四毛打一個問問,讓他去找小辭。”
四毛家就在江謠家隔壁,離得很近。
老胡電話打過去,四毛也正在通話中,沒打通。
他拿着手機愣了下,又接連給幾個大學同學打電話,都打不通。
到了機場,老胡才覺得有點兒不對。
沒道理手機一直忙碌啊。
江謠坐立不安,翻出機場的免費報紙一看,頭條就是內地出現百年難得一遇的大雪。
目前大雪已經下了兩天還沒停,多處地方已經出現雪災,車開不進,人出不來,都被困在屋子裏。
其中重災區羅列了幾個,浙江赫然在列。
江謠跳動的右眼皮終于停下來了。
白色的小紙片落在地上,他急急忙忙站起身:“我回家一趟。”
鄭景行剛辦完行李托運,看到江謠往售票口跑,連忙拉住他:“怎麽了?”
江謠:“景哥,實在對不住,我要回家一趟。”
老胡跟上來,鄭景行看了他一眼,又看着江謠:“好好地怎麽回家啊?去南非的機票都買了。”
老胡也不知道怎麽跟鄭景行解釋,因為江謠就是這麽個神經質的性格。
他要做的事情天王老子都攔不住,他臨時起意想一出是一出的德行同上。
跟貓一樣難以琢磨的性格,老胡琢磨了十幾年也沒琢磨明白。
不過有一件事他很熟練,就是給江謠收拾爛攤子。
老胡:“景哥,江謠家裏出了點兒事,他急着回去。”
鄭景行:“怎麽了?”
老胡直言不諱:“小辭電話打不通了。”
鄭景行皺眉:“就這麽點兒小事?”
他第一反應就是小辭又在搞什麽鬼,同時也覺得江謠這個弟弟不識大體。
就算他跟小辭有着競争關系,他也不會用這些下作的手段毀了江謠的前程。
老胡搖頭:“他弟哪算小事兒啊,在他那裏可是頭等大事,天塌下來都不比這個重要。景哥,真對不住。”
鄭景行:“他就是打不通電話對嗎?我讓我同事幫忙找他。”
鄭景行一個電話打回內陸,同事電話打不通。
轉而打警局的,連打了好幾個,都打到省外了,才有一通電話接通。
鄭景行說明身份,那頭的小警察開口:“打不進去的,別白費力氣了,省內大半的信號全被屏蔽了,外面的人進不去,裏面的人出不來,高速公路全部堵死,斷水斷電的,現在什麽情況我們完全不知道。”
電話聲音不小,江謠聽個正着。
老胡連忙穩住他:“別着急,就是被困在裏面了,你等景哥問問怎麽回事。”
一問,就是出在這場大雪上。
沒完沒了的下,來不及清理,就把道路堵死了。
南方不比北方,北方有許多應對雪災的緊急措施,而且非常有經驗。在南方有這麽大一場雪,稱得上是百年難遇,政府部門沒有應急措施,誰也想不到這場雪災來的這麽突然,人手調動不過來,災區的面積正在一步一步的擴大。
鄭景行挂了電話,沉着臉色:“回內陸。”
蕭山機場飛機全部停飛,只有虹橋還能下。
江謠從虹橋下車,往杭州的列車一共發了六趟,全都被堵死在半路。坐列車回去顯然是沒有用,鄭景行只好安慰江謠:“別慌,目前還沒有聽說人員傷亡,救援物資已經開始往省內派送了。”
鄭景行聯系了當地的警局,打算坐警車去往杭州抗災。
結果上海自顧不暇,警力不足,怎麽敢往外調,借來借去,也只借到了一輛車。
鄭景行上車,江謠迅速反應過來:“走國道,高速一定被堵死了。”
老胡開口:“國道也沒好哪兒去,這邊回去國道就一條,路那麽窄,邊上還都是山,你要是遇到個山體滑坡怎麽辦?”
鄭景行:“走國道試試,高速是絕對堵死的。”
事實證明,他們判斷的都沒錯。
高速堵得一塌糊塗,幾萬人躲在車裏沒吃沒喝,連水都沒有,應急物資通過直升機空運過來,也遠遠不足。
國道上零星有幾輛車,窗外大片大片的白色從江謠眼裏略過去,讓他的心也跟着漸漸變涼。
都說瑞雪兆豐年,原本被譽為這年吉利象征的大雪,成了許多人多年都忘不了的噩夢。
老胡感慨道:“這一年真是多災多難。”他轉頭看着江謠,順勢把江謠的眼睛捂住:“別盯着雪看,會失明。”
江謠心急如焚,捏着手機,不停的給小辭打電話。
他知道這時候是絕對打不進去的,但是他就不肯放棄。
老胡也沒阻止他,從保溫杯裏面弄了點兒熱水給江謠喝:“你嘴唇都快幹裂了,喝點兒水潤潤。”
鄭景行:“別喝太多,這時候下車尿尿會出人命。”
江謠抿了一口,只把嘴唇潤了一下,注意力就落到了手機上,一個電話接着一個的往外打。
車緩緩前行,一路上沒遇到什麽障礙物。
過了平湖跟海鹽,到了餘杭收費站的時候,被一棵巨大無比的樹攔了下來。
鄭景行開門下車,這棵樹大的過分,應該是從山上掉下來的。
老胡裹着衣服眯着眼,詫異:“什麽玩意兒啊,這樹哪裏來的?”
鄭景行:“被雪壓下來的。”
山上的積雪一定比山下厚,這麽大的樹都能被雪壓塌,可見這一場雪災的嚴重性。
江謠在看到這棵樹的瞬間,臉色比雪還慘白,幾乎沒有一點兒血色,把老胡吓壞了。
“江謠!”老胡脫了衣服給他穿上:“你穿這麽點兒下車來幹嘛?”
鄭景行開口:“走不了了,只能在這裏等人來。我們先休息片刻。”
開了一路的車,他也累了。
江謠沒聽他的話,他打算翻過樹走。
老胡連忙拽住他:“你幹嘛去!”
江謠:“你們在這裏休息,我先走,趕得上你們追我,趕不上就算了。”
老胡火起:“你瘋了!這麽大的雪你一個人怎麽走,我趕上來幹什麽,給你收屍嗎!”
江謠:“胡星澤。”他咽了咽唾沫,喉嚨裏幹的像卡了根刺,說話都變得艱難:“要麽你陪我一起走,要麽你就留下,我要回去,我兩個弟弟,和我媽,都在家裏。”
一字一頓,江謠猛地用手臂擦了下眼睛。
老胡慌了,捧着他的臉把他眼淚全部擦了:“別哭了別哭了,什麽天氣什麽條件啊,你這麽一哭眼淚水都成冰棱子了,眼睛要瞎掉的。”
江謠拿開他的手,背了個包準備翻樹,老胡連忙去車裏把自己的包也拿上,鄭景行勸不動他們,只好棄了車,跟他們一起翻過來。
他們仨運氣好,剛走沒半小時,就遇到一輛運輸物資進市中心的車。
江謠凍得鼻尖耳朵通紅,坐上了車。
一路無言,再往前開一個小時,車也進不去了。江謠下車,一腳踩下去,雪就沒到了小腿。
他穿的衣服不保暖,刺骨的寒意包裹着他,把他的雙腿凍得沒有知覺。
鄭景行:“這兒就進不去了,得走路。”
老胡不知道從哪兒找了個鏟子:“走吧,邊鏟邊爬。”
江謠哈了口氣,走了整整一個半小時,才遠遠地看到自己家。
老胡凍得打哆嗦,擡頭一看,江謠人已經沒動了。
他以為是江謠的腿凍得慌走不了,上前提議:“還行嗎?我背你過去。”
老胡四下一看,發現他們家附近的救援隊比別的地方多,幾乎都集中在這兒。
他心裏也跟着跳了一下,下意識的擡頭,灰蒙蒙的天空中,曾經矗立在這裏十幾年的大煙囪悄然消失,只剩下不足十米高的一個底座。
“胡星澤!”
老胡回過神,聽到四毛的聲音。
他連忙循聲望去,四毛從臨時搭建的帳篷下面跑出來,渾身是傷,灰撲撲的,仿佛從哪個煤礦裏爬出來。
老胡抓住他:“怎麽回事!”
四毛一邊哭一邊說:“大雪把煙囪柱子給壓斷了,我們好幾棟樓都被壓在下面,全都塌下來了。”
老胡心裏砰砰跳得厲害,心髒幾乎要跳出來了,這一刻,他不敢看江謠,壓着顫抖的聲音問道:“那小辭呢?”
四毛臉色難看:“救出來的人都在帳篷裏了,小辭他……我沒看見他,他、他跟江諺我都沒看見。”
老胡心想:完了。
他轉過頭去看江謠,江謠彎着腰,雙手撐在雪地裏。
沒等老胡開口,江謠身前的一塊雪白的地就被染上了猩紅的顏色。
江謠嘶聲力竭地咳嗽起來,溫熱地血從口中蔓延開,染紅了嘴唇,他伸手去捂,吐了一手的血。
老胡連忙扶着江謠,吓得肝膽俱裂。
好好的人說吐血就吐血,老胡快給江謠吓暈了。
“江謠,你聽我說——”
江謠抹了一把嘴唇,推開老胡:“讓開,我自己去看。”
老胡:“你先休息一會兒,你現在情況不太好,你情緒太不穩定了,才會導致你咳血……”
江謠轉過頭看着他,雙眼布滿血絲,像個亡命之徒,顫抖的聲音從他的牙縫裏擠出來:“讓開,胡星澤。要麽你現在把我掐死,要麽你就別攔我。”
作者有話要說:想了一下!超出我的預計了!回去之前還是想讓哥哥明白小辭的心意吧![推眼鏡
所以可能還得走兩章感情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