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危樓百尺

小辭在窄小的空間裏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

他從昏迷中清醒, 迅速冷靜下來, 睜開眼四下一看,黑漆漆的,什麽都看不到。

小辭一開口, 嘴裏便是濃濃的血腥味, 他抿着唇,嘗試動了一下手腳。

腿不能動了,不知道被什麽東西壓住了, 幸運的是,他的腿還有感覺,至少沒有斷掉。

小辭咬着牙, 掙紮着動了一下, 但是不敢動的太厲害,怕造成二次塌方。

黑暗中,他摸索了一會兒,大致搞清楚了自己的位置。

煙囪被雪壓垮砸下來的時候,他和江諺都在小閣樓中,兩個水箱瞬間就爆炸了,他能聽到水滴滴答答的聲音, 但是水沒有流到他這邊來。

小辭壓着聲音, 喊了一聲:“小諺……江諺……”

他以為自己聲音很大, 喊出來的時候才發現,如若蚊蠅。

江諺不知道在哪兒被壓着,小辭環顧四周, 他在的位置是一個被房梁撐出來的小空間,有空氣,粉塵嚴重,但不至于憋死。

他雙手能動,摸了一把自己的臉,全是血水。

小辭緩緩地躺下,閉上眼,喘了幾口氣,試圖把自己的腿從廢墟裏慢慢的扯出來。

他很慢的移動,廢墟上方傳來了人走路的動靜。

小辭睜開眼,朝着聲音的方向望去,聽到了有人在搬石頭,還有江謠的聲音。

這一刻,他幾乎以為自己已經死了,否則怎麽會聽到遠在國外的江謠在這裏說話。

“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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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剛發出一個音節,不遠處,江諺的哭聲響了起來。

老胡搬開石頭,大喜過望:“江謠!這邊!你弟的聲音!”

江謠抹了把臉,扒着廢墟大吼:“江諺!小諺!你聽得到我說話嗎!”

江諺被吓壞了,嚎啕大哭,除了叫“哥哥”,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江謠聽到江諺在地下的哭聲,他就在外面哭,跪在地上一邊抹淚一邊挪開石頭,雙手血淋淋灰撲撲,傷口來沒來得及流血就被凍住。

老胡連忙喊道:“別哭別哭!人還活着就好!你問問你弟!”

江謠連忙擦幹眼淚:“小諺,你能動嗎!你聽我說,我在這裏,你能懂嗎,哥現在就來。”

江諺被輕聲細語安慰好半天才過了應激狀态,哭聲小了些,虛弱的開口:“哥哥,我肚子痛……”

江謠猛地摳住身邊的一塊石頭,指尖露出血絲:“肚子痛?還有哪裏痛?肚子為什麽會痛?”

江諺被灰塵嗆到,咳嗽兩聲:“壓着我……好痛……哥哥,我肚子痛……”

鄭景行開口:“被壓在下面了。”

他使勁弄出一個小洞,幾個人湊在一塊兒,面前看清楚裏面的情況。

鄭景行:“上面的一根柱子掉了下來,把你弟壓在下面,我們要把這根柱子挪開。”

江謠聽了,立刻同意:“那還等什麽!趕緊挪啊!”

鄭景行複雜地看了他一眼:“江謠,你先聽我說,這根柱子上面壓着很多東西,挪開之後會引起二次塌方……”

江謠臉上的喜悅表情瞬間就凝固了。

“你什麽意思?”

老胡動了下,反應過來:“江謠,就是……”

江謠如遭雷擊:“不、不行,不能挪!”

老胡:“江謠,現在我們找到小諺,他已經是兇多吉少,如果不及時移開,他那麽小,恐怕堅持不了多久。”他猶豫了會兒,才把後面的話說出來:“而且、而且這麽久了,我們也沒聽到小辭的聲音,我覺得……”

江謠猛地揪住他的領子,眼眶通紅,目眦欲裂:“你他媽再說一句試試!”

鄭景行按住他:“你冷靜一點行不行!”

“我他媽怎麽冷靜!”江謠爆發地吼了一聲,指着塌方渾身發抖:“下面壓着是我弟,你叫我怎麽冷靜!”

鄭景行深吸了一口氣,把江謠抱住,然後松開:“江謠,現實一點,能救一個是一個,行嗎?”

江謠看了他一會兒,緩緩開口:“我去找小辭。”

“江謠!”

江謠抖着身體,抓住老胡,又仿佛抓不住老胡,脆弱地就像一片薄薄的雪花,風輕輕吹,他就快崩潰了:“胡星澤,你要是真把我當朋友就不要攔我,如果小辭沒了,我也不要活了……”

江謠推開他,固執的往廢墟裏爬。

“小辭!小辭!”他扔開石頭:“小辭,你聽見我聲音沒有!你別吓我……小辭……”

老胡拽住他:“江謠!你要死了!再往裏面爬我看你也死在裏面算了!”

江謠被他連拖帶拽的拉出來,兩人站在外面大吵了一架。

小辭睜着眼,聽着江謠的聲音,卻是咬着牙,一句都沒回。

他就這麽看着上方的石柱,眼淚無聲地落下來,沾着灰塵落在地上。

老胡口不擇言,猛地扇了江謠一巴掌:“江諺是你親弟弟!”

江謠沒站穩,跪坐在地上,老胡連忙抱着他,捧着他的臉:“江諺是你親弟弟,你再耽誤下去,你兩個都救不了!你聽好了,現在根本沒有聽到小辭和你媽的聲音,你媽……她這麽活着也是遭罪,小辭、小辭他到底不是親生的,你想清楚了……”

江諺微弱地聲音從地下傳來:“哥哥……”

江謠茫然地看着老胡。

老胡的情況不比他好,雙手被凍成了青紫色,臉也僵了,到處都是小口子。

鄭景行沉默地站在不遠處,狼狽不堪,就等着江謠開口。

江謠喉結動了下,他聽見自己聲音,好像是從天外飄過來的,輕輕地,血淋淋的:“撬……柱子,救江諺。”

廢墟中,小辭閉上眼,咬着牙,悶着咳嗽了幾聲,口中的血沿着嘴角爬到地上,他蜷縮起身體,身上的痛比不上心裏的痛,痛的他幾乎快昏死過去。

他知道江謠遲早會做這個決定,但他依然自私的抱有一點幻想。

他好怕江謠救他,又好怕江謠不救他。

柱子緩緩撬動,小辭上方零星的石頭漸漸落下來。

有些砸到了他的腿上,有些砸到了他的手中,他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等着死亡的來臨。

江諺的聲音離他越來越遠,聽着就像是從水面傳到水底,小辭閉上眼,朦胧中聽到老胡一聲肝膽俱裂的:“江謠!”

最上方的大柱子猛地砸下來,小辭身體一空,忽然被拖進了一個冷冽的懷抱。

他睜大眼睛,還沒反應過來,江謠就給了他一巴掌。

這一巴掌沒把他打懵,他轉過頭,江謠和他一起跌坐在廢墟中,他哥死死盯着他,崩潰地大喊:“為什麽不回話!為什麽活着不回我話!”

小辭怔怔地看着他:“哥哥……”

江謠喘着粗氣,邊哭邊看着他,小辭忽然動了起來,他像瘋了一樣,死死抱住了江謠。

江謠被推得往後坐在地上,随即被小辭壓在身下,他的嘴唇被小辭的唇堵住,小辭咬着他的唇,痛的江謠張開了嘴。

像瀕死的人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小辭的長驅直入的吻他,嘗到了鹹濕的眼淚。

江謠沒料到小辭搞這麽一出,震驚過後,似乎沒法兒用“兄弟情深”的說法來解釋這個兇狠的吻。

他伸出手,摸到了江謠的手,小辭心想:我是死了嗎?

死了的人,被扇了巴掌,臉上才不會這麽火辣辣的痛。

來不及讓小辭繼續吻下去,支撐着廢墟的柱子被挪開之後,上面的石頭全都往下掉。

江謠推開小辭,結束了這個讓他腦袋暈成漿糊的吻,呼吸着地下少量的空氣,低下頭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小辭腳下的石頭掰開,拽着他往兩個水箱中間爬。

小辭被他抱在懷裏,才有活着的感覺:“哥哥……”

石頭噼裏啪啦砸下來,有水箱的遮擋,兩人在裏面喘息片刻。

小辭忽然抱住江謠,緊的江謠快喘不過氣來,江謠有心罵他,卻不料小辭先抱着他哭出來。

江謠現在的心情已經平緩了許多,他簡直想把江小辭掐死算了!

如果他沒有聽到那點兒微弱的咳嗽聲,小辭就這麽死在裏面了。

他記得幾分鐘前欣喜若狂的感覺,連老胡都來不及抓他,江謠就憑着本能擠進了廢墟中。

那一刻,他也沒想到死,他只想到小辭在裏面,他還活着,不過活着的部分有多少,他都要把他帶出來。

假設小辭殘廢了也不要緊,他很有照顧殘廢的經驗,他的要求很低很低,只要小辭活着就行。

小辭抱着他哭夠了,才摸到江謠背上大片的血跡。

他擠進來的時候全憑一口氣吊着,不知道被多少尖銳的石頭和鋼筋刮破身體。

江謠喉嚨中仿佛有一千根針,卡的他只要開口就會吐血,小辭摸索着從地上弄了些水,給江謠喝了一口。

江謠靠在水箱上,休息了很久。

小辭就這麽抱着他,一動不動。

江謠緩過神,下意識跳過剛才混亂間的熱吻,挑了他最想問的問他:“為什麽不回我話。”

小辭抱得更緊了一些。

他怎麽敢回話。

回了只會讓江謠更為難,救他還是救江諺。

他不敢讓江謠做這個決定,他怕江謠會選擇江諺,如同老胡說的,江諺是他的親弟弟,他只是個撿來的,哪怕在一起生活這麽多年,他也沒有生出敢和江諺比分量的膽子來。

江謠吞了吞口水,讓自己喉嚨好受一些:“你給我等着,出去了我再跟你算賬!”

小辭忽然開口:“哥哥,如果我們出不去呢?”

江謠怒道:“出不去就死這裏!”

他這句話說的太大聲,說完,胸膛起伏半天,過了會兒,他伸手摸了摸小辭的右臉:“還疼嗎?”

剛才這一巴掌打的就是這裏。

小辭點點頭:“疼。”

江謠:“該!給你長教訓!”

小辭兩只手捧着他的手,把江謠的手按在臉上,“哥哥,我現在死也不怕了。”

江謠冷哼一聲:“怎麽,剛才知道怕?”

小辭:“嗯。”

江謠疲憊地靠在小辭懷裏:“你看到媽媽了嗎?”

小辭緊緊地抓着江謠的衣服:“在五樓。”

在五樓,基本沒有生還的可能性。

江謠毫無預兆地痛哭出聲,在這一片荒蕪的廢墟中,急匆匆地就跟自己漫長的童年做了告別。

小辭沉默地抱着他,“對不起……”

江謠哭夠了,才把自己眼淚擦幹,他擦臉的手頓了一下,眨了眨眼睛。

小辭:“哥哥,你冷嗎?”

他脫下衣服要給江謠,江謠攔住他:“自己穿,凍不死我。”

小辭緩緩地呼吸了幾次,冷的蜷縮在了一起。

江謠摸着他的手,他自己也沒好到哪兒去

二次塌方後,老胡在上面快找瘋了。

他剛才愣神的一瞬間,就這麽眼睜睜看着江謠擠進了廢墟裏。

鄭景行救出江諺之後,找了大量的救助人員,一起挖這塊廢墟。

他頂着忽如其來的暴風雪開口:“下面有一個人!剛下去的!”

小辭在黑暗中心情雀躍,怎麽抱也抱不夠江謠,他不停的問:“哥哥為什麽來找我?”

江謠閉上眼不理他。

小辭卻跟這個問題較上勁兒:“我現在就是死了也開心。”

江謠推了他一把:“少他媽給我提死。”

小辭蹭着江謠的臉頰,黏黏糊糊又想去吻他,卻被江謠推開。

他沉着聲音,用一種小辭從來沒聽過的嚴肅口氣說話:“小辭,夠了!”

小辭冷不丁頓住,好似意識到什麽,他的心都跟着停跳了一分。

老胡的聲音從上面傳來:“江謠!你在下面嗎!”

江謠咳嗽了一聲,老胡顫抖着聲音大喊:“他在這兒!在這兒!”

老胡從洞口外伸出手,“江謠!你裏面什麽情況!”

江謠忽然開口,跟小辭說:“你看看裏面什麽情況。”

回答老胡的是小辭:“我們在水箱中間。”

老胡愣了下:“好,有水嗎?”

小辭:“沒有了。”

老胡和鄭景行在外面擡石頭,江謠這回是不幸中的萬幸,他們身邊沒有出現剛才小辭遇到的情況。

只要挖開上面的大石塊,就能把江謠他們救出來。

從下午忙到晚上,到後來四毛等人都來幫忙,七點鐘左右,才挖出了一條小口子。

老胡趴在洞口伸手,把小辭先拉出來。

江謠緊随其後,老胡松了口氣,眼淚猛地掉下來,他拍了江謠一巴掌:“你他媽……你就吓死我吧!”

江謠坐在廢墟上,咳嗽了兩聲。

小辭沉默地站在他面前,劫後餘生,兩人似乎都沒有多餘的話說。

江謠站起來,老胡:“趕緊去救助站弄兩件衣服穿……”

小辭看向江謠,他站在原地沒動,老胡回頭:“哪兒不舒服?”

江謠擺手:“沒。”他鎮定自若:“小辭,你帶我去。”

小辭瞳孔一縮,明白了一些東西,身體毫無預兆地顫抖起來,幾乎連步伐都走不穩,他來到江謠面前,死死盯着江謠。

江謠的目光渙散,對不上他的視線,老胡一瞬間意識到什麽,茫然地喊了一句:“江謠。”

江謠摸索着抓住了小辭的手臂:“別喊了,我看不見。小辭,帶我去救助站。”

作者有話要說:短暫失明!不會真瞎!

美人總是多災多難的……

哥哥終于察覺出一絲不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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