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何為心聲
“月狐啊,你說的這小子行不行啊?”葬喝了口茶,面色倒很淡然。
被叫月狐的男子笑嘻嘻的把玩這茶杯:“他教出的小子,怎麽會不行呢?”
門開了,葉飛溫和的說:“有結果了。”
月狐得意的看向葬,眉飛色舞。
“他從‘危燕’裏面出來的。”
“還不錯,正好我們缺危燕,省了調劑的麻煩。”葬笑了笑。
月狐反而陷入沉思。
“不滿意啊,月狐兄?‘危燕’實力排名第八,你不知足?”葬真是難得的開玩笑。
魯付德翻了個白眼,葬只對長得頂好看的人開玩笑打趣。他對葬曾調戲太子捉弄柳月兒的事還耿耿于懷。
顯然,一向幽默的月狐沒有領會到葬難得的幽默。他搖搖頭:“‘危燕’這個等級的任務風險太大了,傷亡率太高。”
葬吃力的起身:“月狐這麽關心那小子?走,我們去看看他。”
“不了,我還是與他晚些相見為好。”月狐露出一絲玩味的笑,“畢竟,他目前見到我,八成會逃走的。”
葬做出很遺憾的表情:“随月狐兄吧。”
次日,秦王下诏,命禁軍嚴加看管淩雲閣,不得有人随意進出。
這徹底的激怒了姬丹。
“大王這是要禁我的足。”姬丹倚在床上,怒視着居高臨下的嬴政。
“寡人是為了保護你,以免有人來傷你。”嬴政不再低頭看他,平視着暗紅的床帳用着冷淡到不能再冷淡的語調。
“我姬丹來秦國當人質,是願結兩國友誼,不是來任你□□的!”姬丹徹底絕望了。
他沒有料到,嬴政真的會如此絕情。
就這樣将昔日恩情棄之不顧,甚至相加□□。
昨日一番惡言,已将他的心推入深淵,而今日下的令,更是将那已萬劫不複的心燒成了灰!
嬴政狠了狠心,鉗住了他的下巴:“姬丹,別不識擡舉,你都來到這了,還不知道乖乖聽話嗎?你知道你這麽和我說話,犯了什麽罪嗎?”
嬴政的力道太大,姬丹白皙的皮膚上已出現了緋紅。
嬴政仍不肯作罷,繼續說:“你以為,寡人不敢把你怎麽樣嗎?燕國的人啊,別說太子,哪怕是王,也不過是一條蟲子罷了。在寡人的眼中,你的命,賤入草芥!”
姬丹笑了,由于下巴被鉗住,笑得自是古怪。
嬴政松開手:“笑什麽?”
“我笑我瞎了眼,我笑我賤,竟然會對你這樣的人念念不忘。我是明白了,你不讓我談及過去,是因為,你覺得那段過去讓你失了身份吧?姬丹太卑微,太輕賤,你瞧不上,你這即将一統天下的君主瞧不上!可嬴政,你又好到哪去呢?你現在,你都不知道你父親是誰,是秦襄王,還是那個被你逼死的應侯呢?” 姬丹沒想到,自己和嬴政的第一次好好談話,竟是一頓大罵。
被提到痛處,嬴政也是生氣了,伸手就一個耳光甩在姬丹臉上。
可姬丹已是怒不可遏,不管不顧。
這個他念了七年,盼了七年的人,卻把他視若塵泥。
任意羞辱他,欺淩他。
他本該不能亂了方寸,不知禮數,因為他肩上還有燕國。
可他的心已是粉碎,也無法壓制怒火,任這怒火直沖雲霄,不怕死的頂撞他。
嬴政雙唇發抖,終于,把姬丹從床上拉了下來。
姬丹躺在地上,不管淩亂的衣衫和嘴角的紅腫和血絲。他笑着,看着怒氣沖天的嬴政:“大王,了別髒了你的手。”
“你想死。”嬴政拽起他,“來人,杖責三十!”
可一時之間,大小宮人,無人敢言,也無人敢動。
昭德見氣氛不對勁,小聲道:“大王,打了這燕太子,于兩國關系,甚是不利啊。”
“杖責三十。”
趙蕊繞有興趣的聽着綠潤彙報着九重宮的情況。
“哀家還沒出手,這政兒已要了姬丹半條命,你看啊,這般下去,秦燕盟約,早晚要破。”
“依奴婢之見,娘娘您毋須動手,只需派人繼續挑撥大王與燕太子的關系,便可成事。”
趙蕊贊許的點點頭,笑得狡黠。
行刑的地點就在氣宇殿外。
嬴政在殿內辦公,神色如常。
寡人就是要看着你受罰。
“大王您這次,着實是傷的燕太子太深了。”昭德彎着腰,對着正在翻閱奏折的嬴政小聲說。
嬴政仍是低着頭,半響才說:“你看着寡人長大,寡人什麽用意,你看不出來?”
“老奴并不是很明白。”
“那就不明白吧。”
“可此事要傳出,傳到燕王那裏……”
“姬丹未死秦國,或人質不歸,只要有其一,秦燕仍為盟友。”
昭德當然知道嬴政的用意:一,他想讓姬丹死心;二,他這是迷惑太後讓她暫不動手而已。
昭德了解嬴政,嬴政亦深知昭德。他知道昭德在想什麽:“你有話直說,不必于心不言。”
“大王,只要盟約不破,太後遲早會識破您的權宜之計,動手只是或早或晚。”
“這個時間,足夠我找出她的把柄。”
“大王,您若真心為他,為什麽要讓他這麽痛苦,為什麽不放他走,要求換人質?”
第一杖。
姬丹跪在地上,雙臂被左右拉直,腰也被逼着挺直。
那一杖直直得擊向他的背部。
姬丹瞬間嘴唇發白。整個腰部以下幾乎全都在痛。
小如沖上來,卻被人拉了下去。
放他走?為什麽?憑什麽?
七年,好容易盼來了他,為什麽又讓他走?
“為何又這麽傷他?大王,您當真覺得他輕賤嗎?”昭德字字懇切。
第二杖。
姬丹的指甲深深嵌入了手心的肉裏。
“昭德,寡人累了。”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昭德說的對,應該在他來之前就要求換人。終是自己自私,渴望見到他,又懼怕着未來因而傷害他。
第三杖。
他們知道這是進行刑罰的時候。可姬丹一聲叫喊都沒有喊出來。
“燕國人,果真鐵血啊。”嬴政道。
“老奴,告退。”
……
……
第二十杖。
姬丹已經失去了知覺,意識也是昏昏沉沉。
“大王,這樣下去怕是會出事。”有屬下過來禀報,“燕太子本就身體單薄……”
嬴政卻是狠了心。
……
第二十九。
……
第三十。
兩邊侍衛一松手,姬丹就重重的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背後已是血肉模糊,觸目驚心了。
這三十杖,足夠他趴在床上一兩個月了。
嬴政對朗聲道:“傳太醫,務必要用最好的藥。”
……
“小如,你別哭了。”姬丹醒來就聽見小如的哭聲,而且小如從他醒來就沒停。
“嬴政他媽的就不是個東西!”小如破口大罵。
姬丹沒有說話,任疼痛撕扯着他的腰椎。
這疼痛足夠把他撕裂了。
“殿下,您是不是喜歡秦王?”小如抽噎着問。
姬丹還是一言不發。
“殿下,小如伴您七年。您有什麽事,小如雖小,但也明白幾分。”
姬丹看着小如,似水的眸子楚楚可憐,讓小如的心更是一揪一揪的痛。
他劇烈的咳嗽起來,好似要把五髒全吐出來。
可他終是什麽也沒吐出五髒來,不過是吐出猩紅的血罷了。
“殿下!!”小如為他擦去嘴角的血,“太醫!”
“小如……”姬丹搖頭,“你下去。”
“不行!”
“下去。”姬丹不再看他,“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嬴政,你心真是狠啊。這是,成心逼我去死嗎……真是,一點妄想都不留給我。
姬丹痛苦的閉上眼,背後的傷痛的他眉毛一皺。
真是太痛了,胸腔裏是燒灼般的火熱……
“咳咳,咳咳!”
他用手捂住嘴,血從指縫中流出。
阿政……
阿政……
血順着手臂,漫到了雪白的被單上……
姬丹第一次覺得血是這麽的紅……
“什麽!大王打了燕太子三十杖?!”樊莺莺聽聞了九重宮的事,臉都吓綠了。
可人見狀,立刻就跪下了,小臉煞白:“娘娘,您千萬要保重身體啊,千萬別去找大王啊……”
“太子他怎麽樣了?”
“是沒有性命之憂,可是他內髒重傷,而且這輩子也沒法騎馬射箭了。要是再嚴重些,可能還會殘疾……”
“別說了!我要去看他!”樊莺莺起身。
可人哭天搶地的抱住她大腿:“娘娘啊,太子可是被禁足了,外面是重兵把守啊!”
樊莺莺花癡起來是不要命了,昂首道:‘太子無罪,憑何禁他的足?我是王後,誰敢攔我!’
“娘娘,您得為将軍考慮考慮啊。”
“哥哥有太後護着,本宮何懼?”
“娘娘,上次大王已是不悅,今個他本就發怒,您可別再沖撞了他!”
“他發怒?本宮還氣着呢!”樊莺莺掐着腰,理直氣壯的開吼。
她是受夠了,遵父命,遵夫命,什麽事都是家族為先,她知道自己只是一個工具。
為什麽不放縱一回?這不是因為她是愛極了姬丹,不過是因為她受夠了壓迫。
可人無可奈何,只得放出狠招。
一屁股坐在地上,放聲大哭。
樊莺莺咬牙切齒道:“可人,本宮是要看他定了!”
“娘娘!”可人如喪考妣撕心裂肺。
樊莺莺被她吵得頭暈目眩,然後一個跟頭向後栽了過去。
“娘娘啊,娘娘!”可人嚎叫,“不得了了,王後娘娘暈倒了!”
待樊莺莺轉醒,一眼見到的竟是自己的夫君嬴政。
嬴政仍是一副冷漠的表情,開口卻有幾分柔和:“可還有什麽不适?”
樊莺莺慌了,因為嬴政從未主動關心過她。
太醫夏無且一臉堆笑的上前道:“恭喜娘娘,賀喜娘娘,娘娘您有身孕了!”
樊莺莺驚訝的說不出話來,瞪着大眼看着夏無且,嘴唇哆哆嗦嗦。
嬴政咳了一聲,輕撫着樊莺莺的背:“天色已晚,你早些休息,身子要緊。”
樊莺莺明白了他為什麽比往日溫柔了。
他說罷便走,樊莺莺卻一下拉住他袖子:“大王!”
嬴政看着她,一雙眸子除了冷淡還是冷淡。
樊莺莺本想為姬丹說幾句話,可看着一臉冰霜的嬴政還是耷拉下腦袋:“大王也早些休息吧。”
嬴政道:“寡人知道你要做什麽。見你有了身孕,寡人不追究。但你也要注意你的身份,再有一次,寡人不會饒你。”
嬴政是絕頂聰明,可以把人心算計的清清楚楚,可這麽一個工于心計的人,卻為何總是冷若冰霜?
這麽一個沒有人性和人心的人,不,不能稱他為人,他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怪物。
樊莺莺何嘗沒對他有過幻想?可這個人卻完全不給她希望。
樊莺莺低下頭,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
腹部雖平坦,可這裏面已然有了一個生命。
不消十月,這個生命便會破土而出,再久,這個生命會長大,會說話,會走路……也會像自己一樣被囚禁在王宮中,度日如年。
她撫着自己的肚子嘆了口氣。
自己都沒長大,轉眼,就要當母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