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可否死心

樊莺莺好容易才打發掉了前來問候的妃嫔,一臉陰郁的坐在鳳椅上。

她現在滿心思是怎麽去見姬丹,結婚這幫妃子卻把她的時間占的滿滿的,讓她煩不勝煩。

“我不想搭理她們。”樊莺莺翹着二郎腿,一臉不爽。

“娘娘,她們都是口蜜腹劍,您也要多多提防。”可人勸道。

樊莺莺做無奈狀:“她們又能把我怎麽樣?大不了弄死我啊。”

秦王如今有兩位皇子,一位公主。那些妃嫔怕的無非是王後誕下皇子,可樊莺莺覺得這些妃嫔簡直笨的要死。秦王一向是按次序臨幸妃子,她們掙個你死我活也沒有得到半分寵愛。就是将來立太子,也肯定是按品性才情來的,又有什麽可妒忌的?

“與其擔驚受怕本宮腹中的孩子,不如好好教導她們自己的兒子。”樊莺莺起身,“快,把小如給本宮弄過來!”

可人又是一副哭天喊地的:“您好容易打消找太子的念頭,怎麽又要叫小如!”

樊莺莺笑道:“笨可人,小如是丹太子的近衛,只有他才知丹太子的情況!”

可人怕了,她開始擔心,娘娘是不是真迷戀上姬丹了。

可人是王後的貼身丫鬟,可她從未真正了解過自家主子。

樊莺莺只是束縛太久了,她只想要自由。

自由戀愛,自由的做自己喜歡的事。姬丹的到來,讓她找到了尋找自由的理由。

“娘娘,您不能這麽做啊,您是王後啊!”

你是王後。

樊莺莺讨厭這束縛人的枷鎖。

她記得自己十一歲時,宮裏來了個姐姐,是秦王的新妃子。她比嬴政都要年長,還是個極美極美的美人,名叫穆依。穆依對秦王是頂好頂好,她把秦王看成自己的一切。

樊莺莺聽宮人說,穆依之前有自己的心上人。她依着父母之命進宮,也與心上人決裂。她是最聽話的妃子,一言一行皆是為了秦王,她還與秦王育有一子。可這麽好的女子,只因為不忍秦王勞累,晚叫秦王起床了半個時辰,就被殘忍殺害……

那正是幾個月前的事,穆依年僅二十歲,他們的孩子大公子扶蘇才出生六個月……

她知道深宮女人的悲劇,她們一生只為家族而活,為君王而活……卻從不為自己而活。

她不想這樣……她想要的是自由。

“殿下,”小如哀求道,“您就喝了這藥吧。”

姬丹有氣無力的搖頭:“我不想喝。”

姬丹已經一天一夜滴水未進,五谷不食,卻仍倔強的拒絕。

小如的眼淚嘩啦啦的往外湧出:“殿下您又何苦,何必這麽對自己。”

姬丹擡起手,溫柔的拭去他眼角的淚水:“多大了,還跟小時候一樣,就知道哭。”

“殿下!”

姬丹怔怔的停了手,嘆了口氣:“你還小,有些事你不懂。”

姬丹也想吃東西喝藥,但他根本沒有動力來養好身體。滿腦子都是與嬴政朝夕相處的日子。這些畫面歷歷在目,仿若昨日。

怕是七年太久,久到讓他記憶模糊了嗎?

那時的阿政,終究還是個孩子啊。如今的嬴政,是最強國家的君主啊。

兩個人遲早要反目,遲早要兵戎相見,雖然現在有盟約。

嬴政是因為這個,才這麽對我的?

還是因為自己不配和他在一起,他不會把感情用在這個弱國的太子身上?

本來寬慰的心又是一涼。

他都這麽對你了,你是不是賤,還這麽想他?

你為什麽不放下這個執念?!

“丹哥哥!”

姬丹驀然從床前爬起,卻發現不過是幻覺,一個趔趄,扶着床勉強站起。

“殿下,您想做什麽,讓小如做就行。”小如立刻扶住他。

“把這藥端走,我不要看見它!”

“好你個姬丹!”一個洪亮的聲音掀開簾幕,“寡人賞的藥你敢不喝?!”

小如雖對嬴政萬般憤恨,但還是低下頭扶緊姬丹:“大王息怒,殿下沒有不尊重您的意思。”

“姬丹這一身的傷痛,哪一處不是拜大王您所賜?”姬丹推開小如,吃力的站起,冷笑道。

秦王眼中寒光一閃:“小如,你下去我來服侍太子服藥!”

小如聽聞立刻跪在地上:“大王,您饒了殿下吧,讓卑職來替殿下受罰可以嗎?殿下如今,是再也經不起折騰了……”

“小如你快出去!”姬丹呵斥道,“這裏沒有你說話的地。”

小如明白姬丹是怕連累自己,況且自己在這裏只會使情況更糟糕。他噙着淚,終究還是跑了出去。

“姬丹,你這藥,是吃還是不吃。”嬴政的聲音冷極了。

姬丹不屑道:“我怕我配不上大王着藥。”

嬴政猛地把姬丹摁到牆上。

背後的傷口劇痛,姬丹疼得話也說不出來,渾身不停的顫抖。

嬴政就把藥順勢往他嘴裏灌去。

黑色的藥汁順着下巴流到姬丹的脖子裏,也濺出到嬴政的袖子上。

當最後一口藥被逼着喝下後,秦王一甩手,藥碗就被摔在角落裏,四分五裂。

姬丹沿着牆滑坐到地上,雪白的牆壁上已然有了點點血跡,星星點點的紅,分在紮眼。

嬴政俯視着喘着粗氣的姬丹,問:“這藥的味道如何?”

姬丹不答,背部的疼痛讓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嬴政的眼中,飛快掠過一絲心疼,那個眼神太溫柔,也太迅速,快到了轉瞬即逝的地步。

可所有的美好,不都是轉瞬即逝嗎?

姬丹擡起頭,瀑布似的頭發披在他瘦削的肩上,随着呼吸起伏。

嬴政俯身,挑起他的下巴,輕蔑一笑:“姬丹,你的燕國不想要了嗎?”

姬丹惡狠狠的看着嬴政:“兩國的盟約,你不想遵守了嗎?”

嬴政抽開手:“姬丹,秦強燕弱。你沒資格質問我。”

姬丹的頭,重重的低了下去。

嬴政道:“你還是好好養着吧,你已經再也拉不開弓了,也騎不了馬了。再不注意很可能就走不了路了。”

“你對我這麽絕情,對我百般折磨,究竟是為了什麽!”

“你如今,還在乎這個?”

“我只想,知道你心中有沒有過我!”姬丹幾乎是要喊出來了,可為了他最後的尊嚴,他只是盡力抑制住自己,質問着。

嬴政大笑起來:“從來沒有過你!寡人後宮佳麗三千,國土數萬,榮華無盡,為什麽要有你!姬丹,你這男子之癖,讓寡人惡心。”

姬丹,當初抛棄寡人的,可是你。你讓寡人明白了,感情這種東西一無是處,只會拖累人,阻礙人。寡人還是要感謝你,讓寡人看清這一切。

嬴政想起七年前,自己在趙王宮哭天抹淚的恥辱情形。那次,他成心了趙國的笑柄,秦國的恥辱。他因此無數次被母妃打罵。他一開始還天天念着姬丹,結果只有母妃的嘲諷;後來他拒娶王後,還挨了二十庭杖……再後來,嬴政明白了,只有冷血無情,才不會再受傷害。何況,自己是即将一統天下的君主,自己與姬丹,根本也沒有任何的可能!

“姬丹,我們遲早會是敵人。”嬴政決絕轉身,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是吧?”

姬丹看着嬴政的背影,笑了起來。

那笑是那麽絕望,那麽凄涼。

“丹哥哥,丹哥哥,我不想離開你。我想一生一世和你在一起。”嬴政得知自己将要回國後,哭着賴在姬丹懷裏不肯起身。

“你将來是要當國君的人,和我在一起像什麽樣子,豈不是被天下人恥笑?”姬丹當時已經是深識大局,抑制住心頭悲傷,好言相勸道。

“我不要什麽國君,我只想要你。”他哭着,抱着姬丹不肯松手,“就是整個天下,我也不要!”

姬丹摟緊了嬴政,在他耳邊低語:“你先回國,相信丹哥哥,丹哥哥一定會去找你,到時讓丹哥哥陪你一生一世可好?”

嬴政雖然只有十三歲,但他卻清楚的知道一生一世代表着什麽。雖然他愛哭愛撒嬌,但由于母妃的教導,他的确是比同齡人成熟的。

那一瞬,他認定了姬丹。

“好,一生一世!”他仰頭,破涕為笑。

“可是,你将來會有王後的,還有一堆妻妾。”姬丹故意逗他。

“可我只要丹哥哥,丹哥哥做我王後,好不好?”

姬丹詫異了片刻,盯着嬴政久久不語。

“怎麽了,丹哥哥不願做我的王後?”嬴政撅嘴,好像又要哭了。

姬丹擁他入懷。

他不想讓阿政看到自己的眼淚。

他有些猶豫,他不知一個十三歲的孩子說的話是否當真。可他,是那麽那麽的喜歡這這個小孩,他想與他厮守一生。于是,他信了他。

七年來,姬丹沒有娶妻生子,只有一個未婚妻待嫁閨中。而嬴政,登基後就立了王後,接着三宮六院,得子生女。可姬丹相信,嬴政心中是有他的。哪怕他被傷的遍體鱗傷,他也不願相信,阿政心中從未有過自己。

那時,他只是一個孩子。姬丹苦笑,覺得自己愚蠢至極。就這麽守着那虛晃的一諾,信了那孩子年少的話語,為了嬴政,守身如玉。

一切,不過一場虛妄。

相隔的不光是似水流年,還有那令人垂涎的大好江山。

還是忘了吧。

不管他心中有沒有自己,這麽兩個人,又有什麽未來可言呢。

“殿下!”小如見嬴政出去了,立刻沖了進來。

只見姬丹背後一片猩紅,小如雙唇一抿:“秦王把您怎麽了!”

“喂我喝了藥罷了。”姬丹扶着牆起來,小如見狀也上去扶他。

“禽獸!”小如恨不得把嬴政千刀萬剮。

姬丹摸摸小如的頭:“我不疼。”

小如解開姬丹的衣服,只見背後的傷口更加猙獰,心中狠狠泛疼:“殿下,我們回燕國去吧。”

“小如,盟約已經生效了。現在回去,燕國的安全,就沒有保障了。我們,必須守約。”

“他這麽罰您,也算守約?!”

“姬丹口出狂言,于王不敬,破兩國友好關系,其罪當罰,這三十杖是輕了。”

小如默默地為姬丹換了藥,忽然道:“殿下,您那一身騎射的本領,已經廢了啊!”

“他繞我一命,已仁義至盡。至于他禁我的足,也是為了保我安全。是我反應太激烈了。”

“可他加那三十杖,根本就沒想讓您活下來!他若不辱罵您,您也不會……”

“是我抱有太多幻想。他沒錯,錯全在我。”

姬丹低頭小聲咳嗽,蒼白的臉上泛起紅暈。

弱國,從來沒有掌控自己命運的權利,也永遠無法與強者并駕齊驅。在這個世上,只有永遠的利益,至于真情,不過是懦弱的借口。

一頓傷痛,換來幾句至理警句,也算只得。

看清了那人面目,也不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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