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

包廂。包廂的棚頂上垂挂着一些躍動的銀色光球。跳動的光芒散發着微微的冷氣----那是瑞恩塞爾龍的龍焰,這種生活在雪山的龍能噴吐一種燃燒時間很長的冷焰。當然,這龍焰一定價值不菲。

包廂裏已經有一些客人了。雅門圖的治療師們轉過頭來,充滿興趣地望着剛剛到來的同行。薩莉亞妩媚地撩了一下自己頭發,向着半精靈嘟了一下嘴----那是個飛吻。

涅瓦在蘇利梅爾身旁重重的冷哼一聲。雅門圖的領隊站了起來,是個戴着長長耳鏈的中年男性,身着黑底金紋的華麗長袍。那長袍的胸口處繡着一只怒目圓睜的斯芬克斯,獸瞳是兩顆碩大的金綠色橄榄石。他笑了一聲,低沉渾厚的嗓音在包廂裏響了起來:“很久不見,涅瓦。看來賽瑞納宜人的氣候讓你精神了不少。”

煙地精靈走上前去,聲音不卑不亢:“你看上去氣色也不錯,昆登。”他打量了一下涅瓦身後的隊伍。

昆登察覺到了他看向薩莉亞時目光的停頓,熱絡地笑了一下:“年輕的孩子們,做事總是更自由散漫一些。機會難得。摘果子固然要緊,收獲友誼也同樣不可或缺。”

“強者才有立場如此客套。”涅瓦不客氣地回應道:“想來這一次,雅門圖也是勢在必得了?”

“正因結果難料,比賽才會有趣。”昆登對涅瓦做了個請的手勢,目光漫不經心地掠過他身後的衆人。當看到蘇利梅爾時,那目光微微多停留了片刻。

雙方很快落座。半精靈看到椅背上微微擺動的尾巴尖,才意識到昆登先生是一位惡魔。不知道為什麽,羅傑爾并不在他們的隊伍裏,座椅空了一個。

更多的觀衆很快湧進包廂。蘇利梅爾看到各個地區的領隊起身彼此寒暄。正當氣氛熱絡之時,華麗的織錦門簾再度掀開了----一位頭發花白,戴着單邊眼鏡的中年人邁了進來。

他無疑只是人類。身上的長袍是樸素莊重的銀藍色。但當他走動時,半精靈從那水波樣流動的織料裏意識到,那袍子大概是整個包廂裏最貴重華麗的一件----金色和紅色的水波紋繡在其上若隐若現。如果他沒看錯的話,布料裏含有分量驚人銀鼠草。

“拜朗公爵。”艾麗娅在他身邊輕輕抽了一口氣,皺起眉頭:“他似乎……又年輕了些……”察覺到蘇利梅爾不解的目光,少女小聲補充道:“他是人類。”

然而蘇利梅爾的目光已經完全被另一個人吸引了。那是公爵身邊的女伴,一個發間綴滿珍珠的少女。她優美纖細的身體被裹在一襲淺藍色的長袍裏,像一支在晚風裏搖曳的鳶尾。有一個瞬間蘇利梅爾以為她是精靈,因為她的容貌足以讓在場的所有生靈黯然失色。但她顯然不是,她的耳朵是人類的形狀。

半精靈看着他走過,心中湧起了一種奇異的直覺----她是一個同類。這種直覺沒有緣由,卻讓他的困惑加深了。因為半精靈最突出的特征,在她身上并不存在。

包廂裏有一部分客人很感興趣地打量着她,但那些領隊們的注意力卻始終都在拜朗公爵身上。寒暄尚未開始,簾子又一次掀開了。當新的來客邁入包廂時,那美貌的少女很快被遺忘了。

在近處看拉依提本人比在遠處看更受震撼。作為力量強大的侍奉者,他的容顏與力量互相映襯,足以讓整個包廂裏其他的客人都黯然失色。

“眼睛要閃瞎了。”艾麗娅小聲嘟囔道。“這張臉要是放在黑市裏估計值四百萬金瓦拉吧。”在看到蘇利梅爾的表情後,她安慰道:“沒有你值錢,親愛的。”

“不,這不是關鍵……瞧,領隊開始介紹自己的隊伍了……”半精靈不安道:“我想我……還是離開一下得好。”

艾麗娅點點頭:“也好……別擔心,這裏不是維爾亞,他也只是客人。或許你可以幫我帶一杯甜酒回來,我會這樣和涅瓦說的。”

埃爾默突然也轉過身來:“我要一份蔬菜卷餅。”

“好,好的……”

“一份烤羊排。”古瑞德從錢袋裏數出了10枚銀幣。

德科瓦爾先生掏出了一把金幣放進半精靈手裏:“你看着買吧。”

蘇利梅爾看向烏娜和弗蘭多。矮人搖了搖頭,巫師則遞給他一只小玻璃瓶:“胡椒彩虹噴霧。劇場人很多,不要走太遠了。”

貴客們已經向這邊轉了過來。半精靈小心翼翼地用長袍兜住錢幣,順着陰影溜出了包廂。

然而他跑得太快,剛出去沒幾步就咚地一生撞在了一個高個子的黑發女人身上。蘇利梅爾慌忙道歉,擡起頭來,卻發現那人用一種很危險的眼神打量着他:“是你……”

“我很抱歉,女士……”

“伊賽莫爾閣下,請往這邊走……”

女人回頭張望了一下,飛快地走進了包廂。

半精靈不敢停留,向着看臺上的食攤走去。

不論哪裏都是熱鬧一片,推銷商品的小販在人群裏大聲吆喝:“仿真彩虹蛇!可以調整顏色,在黑暗裏閃閃發光!3瓦拉一條!限量版演員水晶球!會唱歌會說話!10瓦拉一個!”

蘇利梅爾漸漸被人流推擠向高處。小販們不由分說從他手中拿走錢幣,又把份量驚人的食物塞回他手中。

當半精靈廢了老大力氣,終于來到寬松一點的地方時,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劇場最頂端。有人在他腰間狠狠撞了一下。他回過頭去,卻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拎着一個吱哇亂叫的妖精。龍把妖精随手抛回人群,回過身來,向着蘇利梅爾伸出手。

他手上是半精靈的錢袋。

蘇利梅爾松了一口氣:“幸好有你在……”

開演前的會場人流湧動,喧嚣的人海在他們腳下。蘇利梅爾很快意識到,在這樣的情況下,再次從熙攘的人潮中擠過是不明智的。他的衣袍已經被蹂躏得不像樣子了。

半精靈雙手提着沉重的食物,感到有些困擾。

就在這時,阿曼雷亞忽然上前一步夾起他,躍上了劇場邊緣的高牆。

風很大,龍把他放在了一根擋風的矮柱前。半精靈大着膽子探身去看矮柱後面,劇場外無盡的天空中,似有若無的雲霧在緩緩飄動。

他收回了目光,看向兩側----圍牆上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只龍守衛在那裏,龍與龍之間的每一面旗幟下都有一位獵魔人。蘇利梅爾看向阿曼雷亞,龍似乎已經猜到了半精靈所想,他指了指自己身邊的旗幟。

半精靈看了看圍牆下方的人群,又四下望了望寂靜的圍牆。他不得不承認,圍牆看上去比擁擠過頭的觀衆席好多了。他可以等到開場時再回去。那時候大家都已經坐下來,回去的路會通暢很多。

治療師從袋子中翻出了一大盒烤珍珠瓜,遞給阿曼雷亞。這是一種廉價而美味的小食,番薯般的外殼被鹽水浸過,刷上牛油和少量黑胡椒醬烤制。在香味濃郁的外殼被吃掉後,裏面珍珠樣的瓤會露出來,每一顆都有飽滿的汁水,味道相當清甜。龍一言不發地接過來,突然抽了抽鼻尖。

他靠近半精靈的臉側,仔細嗅了嗅:“你碰到其他龍了……”話沒說完,龍扭頭打了個噴嚏。

喜歡用嗅覺做判斷是龍的天性。蘇利梅爾已經習以為常了。但不知道為什麽。這一次,當阿曼雷亞的呼吸掠過面頰時,他的心髒跳得有點快:“有一位同事是龍……啊,對不起,我身上有一瓶胡椒噴霧。”

阿曼雷亞揉了揉鼻子:“起碼三條龍……還有其他不太好的東西。你現在聞起來有點糟糕。”

“也許是路上不小心碰到了……你知道,觀衆實在太多了。”

金龍先生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他們很有默契地開始在夜風裏分享袋子中的食物。半精靈把能留的食物都留給了阿曼雷亞。龍一言不發,默默地咀嚼着。

舞臺很快亮了起來。半精靈看着龍吃掉了自己的那份蔬菜卷餅:“我要回去了。”

阿曼雷亞點點頭,重新把他拎起來,從圍牆上跳了下去。

當半精靈即将離開時,一直一言不發的阿曼雷亞忽然開口:“盡量和龍呆在一起。不管是什麽龍。”

這個囑咐有點古怪。但聯想到渥恩德發生的事,它似乎又特別有道理。半精靈懷着一點不安,向着包廂走去。舞臺上已經開始了焰火表演,他卻忍不住向着高牆回過頭去。

阿曼雷亞的影子在旗杆下顯得很小。劇場的燈火輝煌遮蔽了星光,龍的影子嵌在夜空與圍牆的邊界。這讓蘇利梅爾突然覺得有些難過。他晃了晃腦袋,把古怪的情緒從心中趕了出去,回到了包廂裏。

奇怪的是,貴賓們的的關注點似乎都不在舞臺上。半精靈悄無聲息地回到座位上,把食物分發給衆人。古瑞德一直抻頭望着,甚至都沒有留意到手裏的烤羊排少了一塊。半精靈小心翼翼地從椅背後露出兩只眼睛,看見前排的貴賓們正在傳閱什麽東西。

“據說是德爾莫亞的水鏡碎片……”弗蘭多小聲道:“這個似乎是真的,相當稀罕……”

“僅以此物向拜朗公爵表示祝賀。”迪摩爾的一位領隊起身恭敬地行禮。衆人的私語聲似乎提高了。

公爵微笑道:“真是有心了……”

“大人,致辭的時間到了。”伊賽莫爾閣下聲音不高,整個包廂卻随之安靜了下來。

“當然,當然。”拜朗公爵站了起來。整座劇場的光源都熄滅了,唯有包廂頂部的龍焰驟然明亮起來。

致辭很簡短。在表達了對遠道而來的貴賓與觀衆的歡迎後,公爵也表達了對神明祝福的感恩。然而更多的贊美則留給了即将上演的戲劇。

包廂的光黯淡了下來。整個劇場陷入了寂靜。

帷幕緩緩拉開。

《月光寶石》改編自吟游詩人傳唱不衰的經典長詩《芬妮絲與柏麗爾》。故事講述了古代雅門圖兩個絕代美人之間的恩怨糾葛。作為阿維拉王唯一的孩子,公主芬妮絲美貌冠絕世間,但性情天真單純。阿維拉王做主将她許配給喪妻的戴拉斯王以求聯姻。為彌補對女兒的歉疚,國王準備了豐厚的嫁妝,并将國中秘寶--月光寶石也放入了女兒的妝匣。遠嫁途中,車隊因暴雨被困在一處廢磨坊中,公主邂逅了替父還債嫁入塔拉達的貧女柏麗爾。雙方一見如故,都為對方的美麗感到驚嘆,也同為自己的命運傷感不已。婚姻雖身不由己,但芬妮絲出身高貴,得以嫁給國王,柏麗爾卻一貧如洗,無所憑依。出于對柏麗爾的同情,芬妮絲便從匣中取出一枚寶石贈予了柏麗爾。雨過天晴後,雙方道別,各自奔向命運。芬妮絲婚後備受丈夫寵愛,然而好景不長,黑暗侵蝕了戴拉斯,芬妮絲在一片混亂中流落至塔拉達,醒來後從身份尊貴的王後淪為孤苦無依的難民。她辛苦勞作,籌集旅費,期望有朝一日能回到故鄉阿維拉,卻被告知阿維拉已毀于內亂,父王在戰火中被殺。失去一切的芬妮絲在護城河投水,被經過的王後所救。這王後正是昔日的柏麗爾。故人相見,唏噓不已。原來柏麗爾的丈夫如今已成為塔拉達王。芬妮絲受邀成為宮中女官,幫助柏麗爾打理宮中事務,很快因才幹獲得國王夫婦的重用。而在這期間,她也發現了塔拉達王的秘密。原來,柏麗爾的丈夫之所以能從小小侍衛官成為君王,塔拉達之所以能免于黑暗的侵襲,都是因為一枚寶石。這寶石正是她當日贈與柏麗爾的。芬妮絲向柏麗爾求證,柏麗爾便告知了真相。傳言是真的。于是芬妮絲請求柏麗爾歸還這枚寶石,柏麗爾卻說寶石已交與了丈夫。為了彌補芬妮絲,王後給了她更多的財富。芬妮絲假意感激,實則并未放棄。她的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有了寶石,便可以重建故土。于是,她使勁渾身解數引誘了國王。塔拉達王果然為她所惑。丈夫的背叛讓柏麗爾痛苦不已,她将一切情由說出,然而塔拉達王不但不相信她,反而責怪她善妒。柏麗爾由痛生怨,卻只能在丈夫面前忍氣吞聲,她的小女兒莎莉絲目睹了母親的痛苦,偷偷将一窩織仙放進了芬妮絲的寝宮。芬妮絲借機向情人進讒言,憤怒的塔拉達王流放了自己的女兒。莎莉絲的車隊在離境圖中被魔龍襲擊,無人幸免。而此時,宮中傳來了芬妮絲産子的消息。塔拉達王大設宴席,并在席間宣布要立芬妮絲為王後。柏麗爾知道,芬妮絲根本無意于後位,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那枚寶石。為了結束這一切,她冒險偷出寶石,願意将寶石還給芬妮絲,條件是她必須離開塔拉達。芬妮絲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并提醒柏麗爾小心自己的丈夫。一對昔日的好友自此冰釋前嫌。柏麗爾将芬妮絲送至塔拉達邊境的斯提柯斯河,誰知聞訊趕來的塔拉達王毫不猶豫地射殺了自己的妻子。原來他對她早已厭倦,即使沒有芬妮絲,他也暗地裏擁有衆多出身高貴的情人。并且柏麗爾知道他太多秘密,她存在的每一天,都提醒着他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去。柏麗爾在彌留之際才意識到,一生之中,除了女兒,只有芬妮絲真心待過自己。她對丈夫的愛與順從,在對方眼裏只是迫不及待想要甩掉的包袱。她在悲痛之中詛咒了塔拉達王,他将痛苦萬狀地死去,他的統治将一代而終,他的子子孫孫都永遠不能稱王。柏麗爾死去了。塔拉達王說着甜言蜜語,走上前想要擁抱芬妮絲,芬妮絲卻躲開了,并将一把匕首抵上了嬰兒的胸口。原來她早就深深明白,塔拉達王根本不愛自己,他只是垂涎自己的美貌和高貴的出身,并且她為他生下了唯一的兒子,這孩子也流淌着高貴的血液。她面臨着和柏麗爾同樣的下場。這昔日的公主和王後,以兒子的性命相脅迫,命令塔拉達王放自己離開。塔拉斯王見一切無可挽回,也撕下了虛僞的面具,命令侍衛殺死芬妮絲。中箭的芬妮絲落入了水中,國王帶着嬰兒離開了。十年後,塔拉達王病重,遍求名醫,一個戴面紗的女子騎着龍來到宮中,宣稱能為國王治病。塔拉達王召見了她,她告訴他,他的身體已經衰朽,要想活下去,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到一個有血緣的親人,讓靈魂占據那個年輕人的身體。王子請求父親不要聽信魔女的話,可國王主意已定。然而盡管殺死了數位女兒,國王的靈魂依舊停留在自己衰老的身體中。最後,不忍再失去手足的王子站了出來,請求父親殺死自己。塔拉達王照做了,他的兒子死去了,他占據了兒子的身體。重獲青春的國王立刻向魔女求婚。新婚之夜,女子摘下了面紗,和柏麗爾一模一樣的臉露了出來。國王大吃一驚,才知道他多年前流放的女兒莎莉絲并未死去。莎莉絲拿出月光了月光寶石,神明龐大的影子籠罩了新婚的宮殿----塔拉達王在諸神的目睹中犯下了亂倫的重罪,他的靈魂将永遠被束縛在光與暗的交界,代替神明承受來自黑暗的,永無止境的痛苦。柏麗爾的詛咒應驗了,舊王朝一世而終,莎莉絲成為了雅門圖新的女王。

盡管劇情人盡皆知,但演員們精湛的演技和炫目的舞臺效果還是讓觀衆們大飽眼福。颠倒衆生的的芬妮絲一颦一笑,都讓人如癡如醉。若說有什麽遺憾,大概就是戲中另一主角柏麗爾了。不知道為什麽,出演這個角色的并不是希芙。而飾演柏麗爾的演員明顯在伊修塔爾龐大的氣場前無所施展,每每到了關鍵時刻,她似乎只會用歇斯底裏一種方法來表達內心的情緒。蘇利梅爾雖然沒有完整地看過戲劇版的故事,但隐約也覺得柏麗爾絕不是這樣的。柏麗爾在被迫送別愛女時,有一大段哀傷的歌謠。當女演員在舞臺上引吭高歌之時,半精靈身畔傳來了不大不小的呼嚕聲----德科瓦爾先生睡着了。埃爾默不得不給他施了個無聲咒,可惜咒語一碰到龍族就被彈開了。他身邊的古瑞德突然扼住了自己的喉嚨,向着埃爾默投去了憤憤的目光。精靈聳聳肩,目光回到了舞臺上。柏麗爾漫長的歌謠結束了。一頭龍出現在了舞臺上----是飾演魔龍的演員。

空氣似乎在一瞬間寒冷了下來。烏娜抱住肩膀,小聲說:“你們有沒有覺得……包廂裏有些冷……”

艾莉娅點點頭:“是突然有一點……大概是起風了的緣故。”弗蘭多念動咒語,把吃空的食品袋子變成了一件鬥篷,給烏娜披在身上。

就在這時,半精靈看到前排的伊賽莫爾閣下突然站了起來,向旁邊的貴賓們低聲說了句失陪,然後快步沿着角落的陰影離開了包廂。門簾合上的時候,包廂裏的溫度似乎沒有方才那麽冷了。

一曲結束,戲劇中場休息。穿着制服的服務生向來賓送上了飲品和簡餐。坐久了的貴賓們紛紛起身,在包廂裏走動,彼此低聲寒暄。伊賽莫爾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回到了座位上,正與拜朗公爵閑談:“想必您已經了解了渥恩德的那件事。今年傳言不少。其中一則流言,讓我十分在意。”

“哦?”公爵輕晃着手裏的酒杯:“是什麽流言,讓閣下如此關注?”

“是一則關于維爾亞洲金礦的流言。有人說,礦坑中除了黃金,還有觸手般的影子。沒有面孔的身影出沒其間,礦底常常傳來哀鳴。”

“邊境一向流言紛擾,身為龍族,閣下一向見識廣博,自然懂得如何分辨。”拜朗公爵喝了一口酒,不以為然。

伊賽莫爾低笑了一下:“別無他意,只是偶然記起,公爵大人家的金礦……似乎也在當地。”

拜朗公爵似乎也笑了一下:“家族名下産業太多,一時也記不清了。這等事一向是財務官在打理,看來我也需要常常監督一下。唉,明明已是這把年紀了。俗務累人啊。”

“有美相伴,想必能稍解煩憂。”伊賽莫爾突然把目光轉向了拜朗公爵身邊的少女:“她真美,氣質也很特別。”

公爵似乎是拍了拍那少女的手背:“你聽到了,伊賽莫爾閣下也在誇贊你。”

半精靈正在他們不遠處取餐,聞言忍不住悄悄望過去,只見那少女向着伊賽莫爾輕輕颌首,卻并不發一言。

“她向來害羞。”拜朗公爵簡短道:“閣下莫怪。”

伊賽莫爾收回了端詳的目光,将酒杯湊近唇邊:“怎麽會。”

半精靈看了那少女的側影一會兒,終于發現了違和感的由來:她臉上的表情一直都沒有變過。這個發現讓他感到一陣莫名的心驚。侍者将裝滿食物的托盤遞給他:“先生,您的餐齊了。”

伊賽莫爾似有所覺,向這邊扭過頭來。半精靈慌忙轉身:“謝謝……”

遞不知道是不是光線的錯覺,他仿佛看見遞餐給他的那個高大的黑發女人低着頭,舔了一下嘴角。

正當蘇利梅爾打算溜走的時候,迎面忽然走來了幾位取餐的觀衆,一時堵住了通路。為首的正是昆登先生。侍者們從高大的餐車裏按照來客的吩咐取餐,昆登先生發出了感嘆:“賽瑞納雖然物産豐饒,但是對于保留食物原味這一點還是不及雅門圖啊。多好的羊排啊,幹嘛非要加許多香料做得爛熟呢……”

“淡奶油,楓糖水,迷疊香,香草,黑胡椒和海鹽腌制的新鮮本地小羊肋排,烤好後塗黃芥末醬,配煮得恰到好處的青豌豆。肉汁與香料的融合,比起鮮食生羊排,自有一番特別的風味。”伊賽莫爾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蘇利梅爾一時走不開,只得閃身躲進了簾子後面。

“伊賽莫爾大人。”昆登似乎行了個禮。“大人說的沒錯,是我見識淺薄了。”

“各人偏好不同,不過新口味總是值得一嘗的。”伊賽莫爾對侍者道:“請給我莴苣沙拉,炖牛心,清煮牛肝和烤羊肋排,黑石面包,芝士火腿蘑菇派和牛肉蔬菜濃湯。以上除了牛心每樣都要三份,牛心要五份,謝謝。”

“司長閣下似乎特別偏愛牛心。與我們的攝政王殿下想必很有共同話題。”

“他還是愛吃炖牛心?”伊賽莫爾閣下似乎在提問,又似乎在自言自語。

“閣下與我們殿下相識?”

“故交。他……一向可好?”伊賽莫爾狀似漫不經心,但蘇利梅爾想起了自己曾無意在重鳴極樂鳥那裏聽到的私談,對這簡簡單單一句話之下的暗流,忍不住暗暗驚心。

昆登的語氣似乎變得警覺了起來:“殿下身為至尊的紅龍,自然平安康健。”

兩位貴客又客套了一些有關食物的廢話,簾外終于安靜了下來。

蘇利梅爾露出了兩只眼睛,小心翼翼地向外張望,恰恰對上羅傑爾回頭的目光。精靈轉向他走了幾步。蘇利梅爾不想與他糾纏,趕忙從簾後跑出來,卻與尚未離開的伊賽莫爾閣下撞了個正着。他緊張地行了個禮,銀龍卻仿佛沒有看到他,徑自從他身邊走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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