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追光10
那晚之後舒潛更加不能面對兒子, 他不願意承認自己在嫉妒, 嫉妒一個小孩兒能寫出他想不到的旋律。
其實早在一年前，舒衍寧在琴房裏把自己彈過的譜子完整扒下來時, 舒潛就察覺到自己心裏的失落和驚慌。
一開始他為兒子過人的音樂天賦欣喜, 可是這種情緒消逝的很快, 他想到将來。
将來這個孩子會站的比他高，到時候誰還記得舒潛。他也是少年成名, 天才這兩個字壓在頭上很重，可是也不會願意送給別人, 即使這個人是他兒子。
所以他鬼使神差的鎖上了琴房, 把家裏收藏的所有唱片寄到工作室。反正從此以後再不允許舒衍寧接觸跟音樂有關的任何東西。
可是這樣也攔不住舒衍寧。
攔不住他，為什麽攔不住？
舒潛心裏知道自己的時代快過去了, 連挽歌都不會有。
……
舒衍寧不開心。即使精靈把自己所有的糖果擺在地上讓他挑, 他也沒有露出笑容。
精靈之前吸取的快樂馬上要用完了，可是不管自己在夢裏搭建了的多麽宏偉的神奇世界，舒衍寧都不願意再進去。這些天他又做過一次夢, 夢裏寧寧還在電視機裏，可這次舒衍寧沒有帶她出來, 而是望着茫茫大海, 對一旁的兔先生說:“小精靈，以後我都不想做夢了。”
唉……
感覺小臭孩兒快要長大了。
……
舒潛回來的時候大概晚上七點多，舒衍寧正在卧室做作業, 精靈盤着腿靠在他胳膊上打盹, 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 可樓下突然傳來很大的響動，好像是什麽東西被砸在了地上。
小精靈頓時吓得睡意全無，舒衍寧放下筆，安撫的摸了摸他的頭，然後把他放在上衣口袋裏，站起來準備下樓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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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巧這天保姆有事回家，走之前保證自己會在十點之前回來。所以舒衍寧猜到樓下的人應該是爸爸，而且一定又醉了。
他剛打開門，還沒來得及出去，舒潛已經搖搖晃晃上來了，他一把将站在門口的兒子推進卧室，沒頭沒尾的問了一句:“她回來了，你知道嗎？”
舒衍寧差點摔倒，還沒穩住腳步回答他，舒潛又上前一步，揪住男孩的衣領怒問:“你知道嗎，你是不是知道？”
舒衍寧衣領被拽住的時候，下意識的用手捂住胸前的口袋，怕吓到口袋裏的精靈。
“你肯定知道！她是不是來過了？”舒潛看他捂着口袋，以為他口袋裏裝着唐寧語送他的東西，“你裝的什麽東西，她又送了你什麽東西！”
這個賤女人，居然偷偷來看他，難道想帶他走嗎？不可能，舒衍寧是自己的兒子，只有這兒才是他的家。他不能走……他要是敢走，就把他關在家裏，再也不許出去！永遠都不許出去。
舒潛腦子裏嗡嗡直響，像是有一個警報器突然被激活了，他更緊的拽住兒子，臉上的表情抽搐着，不知道是想哭還是想笑，他瞪大眼睛，用額頭貼近舒衍寧，仿佛在抓救命稻草似得哆哆嗦嗦，語無倫次的說:
“小衍，小衍！你是爸爸的乖孩子，不管唐寧語跟你說什麽，你聽好了，不管她說什麽，你都不能相信她，她就是個賤人，一個賤人！”
說着說着，舒潛的情緒失控了，他洩憤似得猛得推開沉默的舒衍寧，擡頭深吸了一口氣，揪住自己的頭發痛苦的哀嚎起來。
“瞧不起我，賤人！賤人！”
躲在舒衍寧口袋裏的精靈吓壞了，他顫抖着揪住舒衍寧貼近身體這一側的衣料，突然好希望精靈球還在自己手裏，這樣就能帶小臭孩兒離開這裏，離開這個瘋狂的男人。
“她不是賤人！”舒衍寧說話了，他語氣很平靜，只是在陳述事實一般。
聽到這句話，舒潛放開了自己的頭發，死死盯住他問道:“你剛才說什麽？”
“她不是賤人！”男孩兒聲音清亮，臉上沒有任何畏懼。
“她就是賤人！賤人！你幹嗎替她說話，你是不是想跟她走？”舒潛抹了一把臉上的淚痕，第二次把舒衍寧拽到身邊“我告訴你，沒門兒！”
她走了，你怎麽還能走！
舒衍寧把頭偏向一邊，不願意再說話。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書櫃上、床底下那些玩具是誰送的。”舒潛好像故意要讓舒衍寧陪他一起傷心“可那有什麽用，養你的還是我！”
“爸，你喝醉了……”舒衍寧果然傷心了，人人都當他年紀小不懂事，爸爸的那些親戚甚至當面議論他母親，他知道，她不要自己了，可是也不允許別人傷害她。
“爸爸沒喝醉。”舒潛聽他叫爸爸，語氣一下柔和的下來，“你是不是想哭，我也想哭……不過咱們都不能哭，等我新作品出來了，世界還是我的！是我舒潛的！”
說完這句話，舒潛慢慢貼住牆，滑坐在地上，閉上眼睛去尋找夢裏的烏托邦了。
爸爸，你喝醉了，世界不會屬于一個人，就像媽媽從前說只要我聽話，她就永遠愛我，我以為她是屬于我的。
……
舒衍寧和小精靈都以為等第二天舒潛酒醒了，就不再提唐寧語回來這件事了，而且又會好長時間找不着人影，然而舒衍寧被保姆叫醒的時候，居然發現舒潛一臉疲憊站在他床邊。
他昨晚醉酒的衣服還穿在身上，頭發亂糟糟的，胡子也沒有剃，看見舒衍寧醒來第一句話就是:“小衍，今天不要去學校了。”
躲在被子裏的精靈照例拉開一個小縫偷看外面，他聽到這話，心裏有些不好的感覺。為什麽不讓小臭孩兒去學校？
“為什麽？”舒衍寧坐起來也開口問道。
“小衍，你別管，這是大人的事，今天阿姨陪你在家玩兒一天，你不開心嗎？”保姆明明有些緊張，卻故意假裝輕松的笑着岔開了他的問題。
“為什麽？”舒衍寧還在堅持。
被子裏的小精靈更焦急了，看來有大事發生。
“說了是大人的事，你老問什麽問，今天乖乖待在家裏！”舒潛聽他還問，脾氣有些上來了，直接教訓他“在家也一樣學習，別老問為什麽！”
舒衍寧把頭轉向窗外，今天是晴朗的好天氣，可是外面有一片喧嚣聲，沖破了重重遮蔽，直逼這座房子。
舒潛走到窗邊，伸手扯了扯本來就拉着的窗簾，像是想把這些混亂的聲音擋住。
他把手放在玻璃上，感覺不是一般的冰涼，所有的美夢都破碎了，這個世界真的準備抛棄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