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嗅薔薇
聞此, 沈酩殷低低地“嗯”了聲,雖然有幾分不情願,但還是停下了動作。
他擡起頭, 掩在纖長鴉睫下的是不滿與郁悶。
看到這麽孩子氣的神情, 卻漣漪戲谑一笑:“明明是你在占我便宜, 怎麽一副我欺負你了的樣子?”
他回:“可不就是歲歲欺負我。”
伴着最後一個字落地,大手對準那不足幾尺的細腰,似摩似蹭地掐了下。欣賞着小姑娘雙頰上充斥着羞赧的紅暈, 罪魁禍首心情一片大好。
從沒關嚴實的窗戶縫裏傳來幾聲雀鳥的叽叽喳喳, 好似在熱烈讨論着它們瞧不見的熱鬧。
風起,吹得柳條枝亂晃,最後刷拉拉得拍在牆上。綿延起伏,卻輕緩從容。
之後的幾天, 兩人的相處索然平淡。
許是早就察覺到總趴在牆頭注視着自己一舉一動的暗衛, 沈酩殷也頗為識趣地沒有再主動作出什麽親密的事情。
雖然早就捅破了窗戶紙, 但二人心有靈犀,即使在卻漣漪平日裏最不設防的花青面前, 也裝得一副敬恭世子狀。
起初卻漣漪還以為他會趁着花青不注意私底下再來找甜頭,但等了兩夜, 最後都是她以昏昏沉沉地入眠收尾。
卻漣漪本來還想發脾氣, 但轉念一想,的确是她太操之過急了。
以沈酩殷的性子,那一吻已然驚濤拍岸激起千層浪,怎可能再如風流牡丹鬼似的乘夜來尋。
那般無禮又孟浪的行為,實屬不是他的做派。
就這麽相安無事地度過幾日, 到了即将離開山莊的時候。
但偏偏就這麽不湊巧,離開前一日的傍晚, 卻漣漪突然發現來了癸水。
比她以往的時間早了三日不止。
“嘶……”
慘白的小臉皺成一片,疼得眼睛都睜不開。眉上額間滲出一片薄汗,不難看出她此刻的堅/挺。
花青站在一片,焦急地請示:“要不奴婢還是去跟世子說一聲,讓他喊個郎中來瞧瞧吧?”
“別去,”卻漣漪氣若游絲,虛得不像話:“先不說這一下一上得耗費多少功夫,若是那郎中嘴巴不牢靠,本郡主和齊雲侯府的名聲都不用要了。”
“那奴婢再去給您燒壺熱水來。”眼瞅着沒有別的辦法,花青只能用目前僅存的方式幫她緩解疼痛,說完就朝屋外走去。
實在是沒有力氣喊住她,卻漣漪索性不管了。
身子蜷縮在一起像個米團,小手握成了拳頭死死攥着被褥一角,靠毅力撐過一陣又一陣的絞痛。
說來也奇怪,她身體一向康健,往日裏癸水從不提前或晚到,也未曾如這次般苦不堪言。雖也會引出不适,但大多時候,甚至不如這次的十分之一。
明明手腳都是餘溫尚存,獨小腹裏面是透心涼的鑽心蝕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疼痛逼得她繳械投降,任由敵軍攀上牆頭摧毀城池。
兀的,耳邊傳來腳步聲。
她閉着眼睛沒多想,只以為是花青回來了。
但沒想到腳步聲的主人在床邊停下,不假思索地坐了過來,再然後,一只溫熱的大手就這樣穿着錦被探了進來。
卻漣漪陡然睜眼,身上的冷汗不知是被疼出來的還是吓出來的。
她沒想到,坐在床沿上的人,竟然是沈酩殷。
訝異張口,音色軟趴趴、黏糊糊,像化了一地的蜜糖:“你怎麽來了?”
沈酩殷面不改色,手卻不老實,不假思索地找到方位,動作輕柔地揉按起來:“來月事了?日子好像提前了。”
毫不意外他為什麽記着這檔子私/密事兒,卻漣漪憋羞,沒有拒絕他的逾矩:“好像是。”
男人的手掌帶着獨屬于的他的氣息,佯裝繳械投降的姿态攻進她的領地,似準備從內部瓦解。
指腹帶有薄繭的手探進錦被,停在她小腹上,緩緩移動。
卻漣漪的臉紅得像熟透了。
這個男人居然可以這般面不改色地給她揉肚子!
“有、有點癢……”她小聲地說道。
小得跟蚊蟲般。
沈酩殷眸光一動,連帶着手上的動作也停了:“那我慢點。”
沙啞低沉的短短四個字,硬生生将男人晦澀的情愫拉出來,拽在太陽光底下暴曬。
那顆心經不起一點兒刺激,他無時無刻都憂心這份悸動化身野獸,而後将這個一看就好欺負的小姑娘拆骨入腹。
但現在還不行,還太早了。
會吓到她。
只可惜,下次再見到這麽羸弱虛虧的蕙安郡主,可能得以年作參照物了。
其實怕她來月事不舒服,他已經揉很慢了,可既然她都這麽說,那他只能照做。
萬籁俱寂中,幼小的種子早就根深蒂固。
不計其數的脈絡深紮土壤之下,滋養出了漂亮的花。
疼痛消減,卻漣漪身心俱疲,也不管沈酩殷是否留滞,眼睛一合,便就這樣睡了過去。
聽她的氣息逐漸舒暢均勻,沈酩殷也松口氣了,但沒有着急收手,等她徹底睡熟,才不疾不徐地給她掖好被角。
剛站起身,門口便進來了人。
花青險些驚叫,但看見沈酩殷冷得吓人的臉,裏面不敢出聲,只囫囵地喊了聲“見過世子”。
見她懂事,沈酩殷也懶得計較,瞥眼過去:“你先出去吧,郡主睡着了,無事別打打攪。”
花青縮着脖子,忐忑不安地應了聲。
退至門外長廊處,她猶豫要不要将門帶上,正想得為難,就看到世子從床邊走了過來。
以為他這就要離開了,喜氣還沒跳上眉梢,便就看見房中人無言地将門合上,不留餘地。
也罷。
花青破罐子破摔地心想,左右世子待郡主那麽好,總不會害她的。
風早就停了,原先吵鬧的麻雀也早就尋不見。
關緊了門,沈酩殷兩步走到桌案處。
視線從潔淨的案面轉挪到剛啓用不久的墨筆上,看了眼床上的小鹌鹑,他挑眉,突然來了興致。
毫筆潤墨都是早就備好了的,存放的新紙也就在轉身的架子上,不需多費神就能搜羅齊全。
香爐被歸到房間角落,無人管顧,燃着女兒家最喜歡的花香,熏得梁下紗帳上都滿是馨氣。
約莫一個時辰,卻漣漪悠悠轉醒。
小腹已經沒什麽知覺了,若不是下身偶有觸感,她都要懷疑癸水是否來了,該不會只是大夢一場吧。
随着身子坐起,原本裹在肩頭的軟被也順着滑落,最後搭在腰腹處。
她垂眸看過去,眸光停滞在最中間的位置,耳尖的熱去而複返,腦海中不自覺就被某個人的臉占據。
眉間朱砂,撥弄心弦。
寥寥數語間,便從雲間仙者化為市井俗子。
他自持剔透的玲珑佛身,卻心甘情願地被塑上泥土,再拽回床榻。
做盡人世間最荒唐的風月事。
強迫自己別胡亂想,卻漣漪捂住臉大口呼吸,疏解着絲絲縷縷的心緒。
放下手,緊接着掃視一圈靜默無聲的房間,并沒有看到那人的身影,連他身上的雪松木香都沒了蹤影。
她猜,應是已經走了好一會兒。
注意到桌案上憑空多出的物件,她拖着繡花小鞋,信步走過去。
本以為是花青拿出來忘了收進去,走那幾步路的時候也沒多惦記,可不曾想,當她看見紙上的丹青畫,便愣在原地,半個字都擠不出來。
不可置信地去摸畫,上面有一塊墨漬還沒幹透,不小心沾了半面指腹。
随意地找塊布蹭了蹭,方歡欣鼓舞地去拿畫。
紙是橫着畫的,上面的內容倒也簡單,不過是個病恹恹的小姑娘把自己縮成一團,側躺在鋪褥上安眠。
雖只有黑與白,但用手指頭想都知道畫的是她。
卻漣漪抿唇,可嘴角的弧度怎麽都壓不住。
原來沈酩殷還會作畫啊,畫得還挺好看。她哼哼一笑。
果然,上輩子放在他身上的關注實在是太少了,都錯過了這樣的驚喜。
這輩子,須得認真補償才行呢。
在畫紙的角落,還落筆寫了幾列小字。
首末淩厲,盎然是一副蛟龍出海之姿,是她熟悉的筆跡。
前兩列她識得,正是年初時于沈家詩會中她寫的藏頭小詩,而後兩列,眼生得很。
“念垂鬓邊白,爾爾生豆蔻。”
“長燕盡春早,安自兩儀全。”
壓着聲音念完這兩句詩,卻漣漪再也忍不住,噗嗤笑出來。
真是難為探花郎了,為了應前面兩句,得刻意用跟她一樣的水準。
不過說實在的,她真沒想到,當時随便拍腦袋想出來的打油詩,他竟然背下來了。
雖然通篇不過二十個字,但也足以證明他是上了心的。
心底好似被塗了花蜜,四面八方湧過來的氣息都是甜絲絲的。
—
回京後,沈酩殷繼續回刑部就值。
一切如他盤算的,因為上司擋刀一事,他的名聲從“靠侯府祖蔭的二世祖”搖身一變,成了刑部炙手可熱的青年才俊。
先前陰陽怪氣和奚落的人通通不見了,哪個走過來都是一副巴結的好臉色。
可卻漣漪的日子就沒他這麽安分了。
剛回到将軍府,就得知卻青陽馬上要跟玄明軒定親了。
她先是一怔,然後馬不停蹄鼓掌叫好。
雖然佩服玄明軒的轉換之快,但也只覺得他倆是王八看綠豆——對上眼了。
尤其是她想到那二人上輩子做的蠢事、惡心事,更是覺得他們當真是無比登對。
表面的風平浪靜沒維持幾天,就收到了赤燕王府舉辦馬球會的帖子。
燕屠也收到了,特地來找他聊趣事。
“聽說這場馬球會是赤燕王妃特地為了給樓雲銜找媳婦才辦的。”
卻漣漪毫不意外,剝開一顆梨子酥:“王妃有想法是不錯,可蜀京願意嫁給樓雲銜的姑娘能有幾個,怕是三根手指都嫌多。”
燕屠認可地點點頭:“畢竟那可是京中數一數二的浪子,牡丹花下趙子龍的名頭可不是白叫的。”
頓了頓,他看了圈站在兩側的侍從,悄咪咪地道:“我聽說他前段時間,從軍妓處要來了個罪臣家的庶女,還收作外室了呢。”
“這有什麽稀罕的,以他的性子,十七八個外室、通房都不足為奇吧。”卻漣漪皮笑肉不笑地說着,擡手間又剝了顆糖。
燕屠看着她這幅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模樣覺得不過瘾,清了清嗓子,故意吊起話來。
“可,如果那個庶女跟小舅舅有關系呢?”
咕嚕嚕一聲,手裏的糖掉了。
還滾到了燕屠腳邊。